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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霹雳惊情(5) ...

  •   而就在惊天将军府暗潮汹涌的同时,京城的另外两个地方,也正在各自进行着秘密的会谈。
      这两个地方都位于皇城西那一片官宦宅邸云集之处。烟柳环拥中的豪华府第便是煜鼎王朝建立数百年来贵族中的贵族,世袭赫盛王的正宅。第一代赫盛王是煜鼎王朝开国君主昭烈手下得力心腹,本是孤儿,无名无姓,投昭烈麾下后,赐姓“何”,立国后,昭烈帝为答谢其浴血征战、屡次救驾之功,相约共享荣华,封为世袭王侯,封号赫盛。历代赫盛王多为天子重臣,恩宠备至,何氏家族也因而繁衍成名门大族,除承袭王爵者外,还出过三个宰相、六个部尚书、九个大将军、五个大司马,且历代与王室联姻,娶过十四个公主,出了七个王妃、六个皇妃和四个皇后。这一代赫盛王名何入必,母系方面来看是当今天子昭永的表叔,有两子三女,大女儿嫁给了昭永庶出的长兄福安王,另两个女儿也婚配豪门,两个世子皆在吏部任职,朝中上下更是门生众多。先王在世时,士族、庶族、平民等级森严,贵贱分明,百年贵胄的赫盛王族可称权倾朝野,何入必更是呼风唤雨,把持朝政。结果战乱袭来时,占据着军政要位的贵族子弟们毫无招架之力,数百年来的威权一朝丧失殆尽。新皇登基后,更是多方废除贵族特权,提拔扶植庶族和平民,担任事关国计民生的重要职位的人中,贵族与庶民的比例正急剧地此消彼长着。对于这些昔日仅因为血统便生来是人上人的贵族而言,失去与生俱来的特权是比向外族割地求和更难以忍受的事。但迫于皇权的压力,这类不满目前还只限于以言语来发泄。雷战的回京,无疑是给这片怨恨的池塘里投下一粒石子。商贾出身的雷战,在平民中也许可称是豪富,但看在骄纵天生的贵族们眼里,这种出身简直可用“低贱”来形容。而正是这个卑微的商人之子,现在位居大将军这一最高军阶,手握百万雄兵,跺一跺脚四方震动。这也罢了,军职对这些贵族而言还不算什么,但年初时昭永帝突然下旨册封雷战为一等公爵,令众家名门瞠目,因为这表明,绝大部分贵族将不得不在这个狂傲的平民面前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此种情形之下,赫盛王府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那些思维狭窄,看不清社会进化方向的贵族们所归依的中心。而在雷战回京的当晚进行某种性质的聚会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比起其他贵族们激愤的样子,这一代赫盛王何入必显得不那么多话。他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五十出头的老者,花白的须发配上依然魁梧健壮的身体,倒也的确不失其第一名门当家的风范。当一个年青贵族的言辞有些涉及到昭永帝时,他立即用目光予以制止,喧闹一时的场面也因此稍稍安静了一下。何入必慢慢呷了一口茶,道:“陛下恩宠雷战,也并非没有道理。现下外患未平,军人也还是有用处的。”
      坐在何入必身旁的青衫中年人闻言微皱了一下眉。此人名方兴,一直是赫盛王府的首席谋士,看样子显然有不同的见解。
      “方先生有何异议么?”何入必笑着问道。
      “外患未平是真的,但王爷真以为外患平定后雷战就会失宠么?别忘了,平定内乱也是需要军人的。”
      何入必眉尖一跳,道:“陛下是英主,自然明白什么是立国的根本,必不至于有内乱的。”
      一个眼泡发肿的中年贵族突然插言道:“我看皇上未必明白。自从先皇退位,这世道就变了,一个平民小子,飞扬至此,置我们名门世家于何地?”
      赫盛王的另一个心腹谋士吴区获摇了摇扇子,道:“比恩宠,除了樊家的人,现在又有谁比得上他?”
      何入必冷冷一笑道:“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想让雷战失宠,凭我们说话皇上是听不进去的,得想办法让樊家人去说。”
      提起樊家,众人静了一会。樊氏是不逊于赫盛家族的名门,因子息单薄,不若何家那般繁盛,但其门第之清高,却是贵族中首屈一指的,大大小小的世家都以能与樊家结亲为荣。而樊家人的傲慢在贵族中也是有名的,可因其血统高贵,这种傲慢就变成是可以接受的了。上代樊氏的当家樊重曾连任三朝丞相,恩宠之盛使得最依赖豪门贵族的先皇舍弃了何入必的二女儿,直接指定樊家长女为太子妃。在这件事上何入必当然不高兴,但因为樊萧然从人品、性情、门第各方面都无懈可击,赫盛王府也只得忍了这口气。而正因为何樊两家有此嫌隙,使得众人一时不太敢多言。
      冷了一会儿场,方兴先开口道:“樊家人也得看是谁。外支不够面子,本家也只得三个。樊娘娘讲话份量自然无人比,但见她一面太难,话也不好说得太深。樊二小姐不用提,无足轻重。关键还是国舅爷,他是娘娘的心尖,皇上的红人。何况大家都知道,两年前,和雷战翻了脸,差点没命,这个仇结得比我们深,要说他忘了,我可不信。”
      一个三十来岁的贵族道:“樊公子和雷战有仇不假,但他心高气傲,谁也不放在眼里,未必肯和我们合作的。”
      吴区获阴阴笑道:“雷战如今权势滔天,不和我们合作,他就未必斗得过他。”
      “好了,好了,”何入必挥了挥手,“樊安然脾气傲,让他自动靠过来不可能,老夫就卖个老脸去拉一拉他,聪明人一点就明白的。”
      坐席间顿时一片赞同声......
      而在此时,离赫盛王府仅数个街区之隔的另一座简朴的官员府邸,进行着内容截然相反的另一场密谈。
      府邸的主人是文渊阁大学士魏方同,今年四十九岁,是今夜与会者中年龄最大的。这场密谈的参加者基本上都具有如下特征:担任朝中实职要职,年富力强,靠本身出色的能力得到皇室的肯定。若是先皇的时代,毫无疑问他们都不会有出头的机会,战乱和新政给了他们机遇,而他们也确实有能力抓住了这个数百年来第一次呈现在庶族或平民面前的机遇。在他们眼里,雷战不仅是和平的保障,也是贵族独统天下的局面结束的象征,因而深感有使命为雷战排除掉所有恶意的危险因素。
      与贵族们不同,他们很快就谈到了雷战那个天造地设般的敌人-樊安然。此人似乎具有所有应该与雷战为敌的天然特质,他出身高贵,在当前这个旧式贵族们纷纷失宠的时代依然颇受信赖。而且众所周知,两人之间浓厚的敌意由来已久,还一度演化为两年前那场公开的决裂。比起一直远离京城的雷战,这些与樊安然同朝共事的官员们更清楚这个冷漠少年的聪慧与手腕,再加上樊贵妃这个超硬的后台,能量不可小觑。尽管在朝的官员们对樊贵妃本人都颇有好感和敬意,但也不免有些害怕她对弟弟毫无原则的溺爱与袒护。而更令他们的担心的是雷战本人对当前的危机却似乎没有一点感觉。
      对此兵部尚书杨继首先发表自己的看法:“雷大将军一心为国为民驰骋疆场,对权力争斗毫无兴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防备,樊国舅虽然目前与赫盛王没有瓜葛,却难保以后不会为了对付雷将军而有所合作,我们不可不防。”
      工部侍郎隆泰轻轻摇着头道:“赫盛王爷不甘心是自然的,但樊安然恩宠正盛,又素来清高,未必屑于与人联手呢。”
      中书省次席尚书韩寒也道:“樊安然并非等闲人,皇上如此宠信他,也不是因为他出自名门,即便皇上有意废除士族专政,他如今的地位也不会有所动摇,何苦与雷将军拼个你死我活呢?”
      吏部中书令金放冷笑道:“你别忘了,樊家毕竟是名门贵族,一旦士族特权被废,他们也免不了受损的。何况还有私人恩怨。”
      魏方同捋了捋颔下几茎微须,徐徐道:“当年两人交恶的情形,诸位可有耳闻?”
      杨继道:“这谁不知道?三年前樊安然初入仕途,因是世袭侯爵,又有樊娘娘游说,皇上就破格特旨钦命其到惊天军担任监军。一个十八岁的小子,如何懂得军事,偏又喜欢指手画脚,雷将军硬脾气,不甩国舅爷的面子,虽不清楚具体情形,想来也必是冲突不断,不过最后怎么闹成那个样子就不大清楚了。”
      魏方同环视了一下众人,道:“我今日倒从宫里陈公公那儿听到了一些内幕。”
      众人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霎时间一群朝廷重臣全都是三姑六婆的表情,秘密会议也变成了茶坊酒肆的气氛。
      魏方同清清嗓子,又慢慢喝了一口茶,方徐徐道:“各位也知道,樊安然虽是出身名门,却与那些一般的贵族子弟不一样,尽管不懂军事,但在公务上与雷将军冲突的情形倒不多。刚开始时候的确略有磨擦,后来据说相处的还不错了。他们两个闹翻的真正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众人专注的表情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据陈公公讲,是为了樊家二小姐纾然。”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
      “陈公公说啊,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惊天军在洛阳休整的时侯,纾然小姐去看望兄长,与雷将军一见钟情。樊公子疼妹妹是出了名的,他既嫌雷将军出身平民,又担心军旅生涯颠沛危险,无法保证纾然小姐舒适的生活,所以横加阻挠,就这样闹翻了。当时樊安然生了病,发着高烧连夜离开惊天军回京城,樊二小姐没办法,只得跟着回来,之后就再没跟雷将军见过面。”
      众人又齐齐“哦”了一声。
      “陈公公还说啊,虽然没再见面,但两人之间情意未断,纾然小姐二十一岁未嫁,雷将军二十七了还未娶,其中自有文章。如果在樊安然尚未与赫盛王有牵连之前让雷将军娶到樊二小姐,依樊公子疼惜妹妹的程度,必不会再对雷将军有不利举动。何况雷将军与樊门联姻,实际上就是打破了贵庶不能通婚的禁忌,既有利于我们推行政务,又遂了雷将军的心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都不禁点了点头。良久,金放有些疑虑地道:“话虽如此,但樊氏是百年世家,樊公子与雷将军又结怨在先,想娶到樊家二小姐,并非容易,更不是你我能插手的,我们干着急也无用啊。”
      魏方同微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樊公子虽反对这门亲事,樊娘娘与皇上却不见得反对,听陈公公讲,皇上非常乐见其成,一心想通过这次联姻来破除贵庶之间的鸿沟。由皇上与娘娘去劝樊公子,必有奇效。你我只须去确认一下雷将军的心意,顺水推个舟罢了。”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隆泰道:“如此事不宜迟,明日就请魏大人前去大将军府拜会雷将军如何?”
      无人表示异议,魏方同也当仁不让地道:“也好,雷将军不喜应酬,我明日一人前去就好,各位也请随时注意赫盛王府的情况,不可松懈。”
      众人又略闲谈一阵便散了,其时已近五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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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昨夜的决定,魏方同一大早就来到雷府。雷战以最简洁的方式与他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寒喧之后便不再多言,使得魏方同一时不太好直接切入主题。
      正稍稍有些冷场时,雷定匆匆走进大厅躬身道:“禀帅爷,樊公子请见。”
      魏方同大吃一惊之下,竟忍不住脱口道:“他来做什么?”
      雷战板着脸没有理他,反倒是雷云在一旁热心地插嘴:“来按军规进见主帅啊。”
      魏方同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樊安然三年前入了军藉,职位是惊天军监军,比雷战低一级,虽久未随军,但军职犹在,主帅回京,不管愿不愿意,都应按军中规矩前来见面。
      既是礼节性会面,外人在场便不合宜,于是就算有几百万个好奇,魏方同也只得起身告辞。出了大厅,远远望见樊安然缓缓而来的身影,只是看不清表情。
      樊安然其实是一直想装着忘了有这条军规的,可惜纾然和原修平不会忘,一大早纾然就将他挖了起来,给他梳头洗脸,匆匆塞了几口点心在他嘴里,便丢给原修平,一路押到雷府来。守在府门前的雷鸣、雷风、雷定和雷雪上前见礼,一看那还有些迷糊的神情和靠在原修平手臂上的样子就知道此人其实还未睡醒。考虑到自家帅爷的心情问题,雷雪赶紧上前从原修平手中把人接过来,扶着朝大厅走去。
      迎侯在大厅外的是雷云、雷雨、雷电、雷动和脸色很坏的雷闪。樊安然摆摆手免了众人行礼,轻轻推开雷雪的搀扶,示意原修平在厅外等侯,独自进了大厅。
      和昨天见面时相反,樊安然在见到雷战的瞬间,脸上立即浮起一个完美的近乎虚假的笑容,微微躬身道:“见过雷大将军。”
      因为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雷战其实一直做着准备,但一看见他神色安详,一副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心头就冒起无名之火,黑着脸冷冰冰道:“请坐。”
      接下来两人一个专心喝着茶,另一个怒气冲冲看着窗外,大厅内一片寂静。
      雷鸣擦擦额上的汗,喃喃道:“真伤脑筋啊......”
      片刻过后,樊安然终于喝完了茶,款款起身道:“大将军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辞了。”
      雷战仍是黑着脸冷冰冰道:“请便。”
      于是这场例行的进见就如此安静地结束。在雷霆九斩的护送下,樊安然如同来时一般缓缓地离去。刚出了雷府的大门,一直沉着脸未说话的雷闪突然叫了一声:“樊公子!”
      樊安然转头看他,柔声道:“什么事,阿闪?”
      雷雪立即厉声道:“阿闪,你不要胡说八道打扰樊公子!”
      几步远外的原修平也移动了身体,不着痕迹地插入两人中间。
      樊安然轻轻摇摇头,示意原修平退后,对脸色发白的雷闪道:“阿闪,有什么话尽管讲好了,没事的。”
      雷闪甩开雷雪拦阻的手,刚张开嘴还未及吐出一个字,便听见耳边掠过尖锐的破空之声,一道银光迅如闪电般袭向樊安然胸前。稍稍退后的原修平身体弹上前去,将樊安然左肩向外一送,推入雷雪怀中,长剑同时出鞘,击落来袭银光。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已判断出来袭者与前几次同是一人,因为当时只得他一人护卫樊安然,怕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追捕,这次有雷霆九斩在场,所以他放心地向银光来处追去。
      雷霆九斩也是训练有素,何况在大将军府门外刺杀来客,实在是不给面子,雷鸣、雷云、雷风、雷动立即将樊安然与雷雪团团围住,雷定、雷闪、雷电紧随原修平追去,雷雨飞身回府向雷战禀告。
      接报后的雷战火速出府,看见被自己的侍卫密不透风地护着的樊安然显然没什么事,忍不住叽讽道:“看来国舅爷得罪的人还真不少,要想出是谁很难吧?”
      樊安然没理他,弯腰从地上拾起方才被原修平击落的银光细看,是一支极为锐利的银色刚刺,从色泽上来看并未淬毒。
      雷战皱起眉头:“高丽武器?”
      樊安然郁郁地一笑:“没错,是高丽武器。”
      “你什么时侯又得罪高丽人了?”雷战的眉头皱得更紧,可能因为在想问题,他忘了在这句话里加入嘲讽的语调。
      “什么时侯?”樊安然微侧着头,目光变得悠悠地,“大将军应该知道啊......”
      雷战瞪着他,觉得心情又变得愤怒起来。
      这时恰好前去追赶刺客的几人回来了。原修平一人走在一边,雷定与雷电拉着表情狂怒的雷闪走在另一边。
      雷鸣啧啧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追人去了呢,原来竟是去打架了么?”
      雷雪问道:“刺客呢?”
      原修平走回樊安然身边,方答道:“在吏部金中书府附近就不见了,我怀疑可能藏匿在金家小姐的房里,但人家千金小姐的闺阁,实在不便乱闯,所以只好放弃了。”
      樊安然点点头,不再多说,径自上了马车。原修平向雷战抱拳行了礼,也上马护车而去。
      雷战面无表情地看了雷鸣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府邸。被看的雷鸣搔搔头,叹着气喃喃道了一声:“遵命。”
      雷风傻傻地问:“遵什么命?”
      雷鸣狠狠敲一下他的头,没有回答,侧过身子对其他七个人吩咐道:“阿云、阿定跟上樊公子的马车,护送他到府。阿雨去查一下金家最近有什么异常情况。阿动带着阿风随侍帅爷。阿电把阿闪带进屋去,晚饭前不准出来,好好反省一下。”
      话音刚落,几个人已闪电般开始行动,连满脸茫然的雷风也被雷动一把拎走。霎时间只剩下雷雪有些无措地问:“我呢?我做什么?”
      雷鸣笑笑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应该好好想想,做一个只有你能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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