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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   一九七八年九月的伦敦天气尚佳。似乎是上天决定眷顾一下即将结束假期的学生们。零星稀薄的阳光透过混沌的云朵,洒向霍格沃茨特快上空的蒸汽浓烟。娜塔莉·沃佳诺娃推着行李、缓缓地沿着月台踱步。

      锻铁拱道旁悬挂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标识在微妙的角度下闪烁着凛凛的光芒。娜塔莉抬起头,仰视被擦得锃亮的站牌。六年前,她在全家人的簇拥下穿过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间的廊柱,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个古铜色的数字,像是一种微妙的欢迎词。而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开学了。深红色火车立在叽叽喳喳的人群旁,各色猫咪在人们脚下穿来穿去,在不绝于耳的、火车站特有的喧闹中,猫头鹰也在笼子里厉声鸣叫。

      背后的人群已经越发拥堵了,娜塔莉识相地推起行李箱,沿着车位的方向前行。几个七年级的拉文克劳挡住了她的去路。“劳驾。”她礼貌地探头打断他们。一男一女随即默契地让开道路,娜塔莉提起嘴角低声道谢,在路过他们时微微蹙眉。

      她的魔杖指挥着沉重的行李登上列车。娜塔莉四处搜索着空隔间,她匆匆瞥过车厢廊道里透明的玻璃隔间——哦,等等,西蒙·赫尔曼正靠在车窗前张望。

      娜塔莉的脚步顿了顿,赫尔曼也注意到了隔间外的她。当你和某人过经历一场难忘的劫难后,是很难做到对他熟视无睹的。娜塔莉和赫尔曼隔着玻璃窗摆手,权当做开学的礼节性问候。看来这一节车间都被占据了,她泄气地拖着行李往后走。

      车厢间的过道处有一道不起眼的槛,娜塔莉没有费心拔出魔杖。她提着黑色的箱子试图跨过那道门槛。箱子坚硬的金属外壳下,塞满了她所必需的一切——太重了。再试一下,梅林啊,这个被塞得如此满当的庞然大物居然到现在都没有爆炸。站台和车间的喧哗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箱子落地的声波激起一点灰尘粉末。

      “请允许我。”雷古勒斯·布莱克的声音在她的披散的金发后响起。接着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和嗓音,潜意识——或者说一股冲上脑门的热血指挥着她抬起头。雷古勒斯站定在那里,用沉静的眼神望着她。

      他没有她所一直幻想中的那样完美,他的双颊变得比往日略微凹陷,穿着一件旧时的衬衣。右眼框里藏着红血丝,黑发上散发着普通沐浴露的气息。娜塔莉的心脏背面的某一点抽动了一下,带动着她脊柱的一阵酸麻。她佯装淡定地抱起双臂,无声地把任务交给他。

      雷古勒斯连忙用双手握紧箱子把手。他的手掌熟稔地交错在银色的把手间,向上一提——箱子太重了,他手腕处紫色的脉搏拱起,小臂的肌肉绷起一条流畅的折线。行李箱成功地跨过障碍。娜塔莉低声道谢,把雷古勒斯的目光引回她脸上。他的颈间挂着一条细碎的金线,金色的小飞贼由于刚才的动作被抛到衬衫外,无力地拍打着孱弱的翅膀——那是她送的成年礼物,她的心也被急剧缩成了飞贼的尺寸。雷古勒斯深灰的瞳孔落在她的金发上顿了一瞬,她微卷的金发,像是日出海面的浪花。

      娜塔莉匆匆提着箱子离开他,离开他的呼吸声和脉搏声。她的目光几乎无处可去,只得频繁地投向身侧的隔间。再见。她试图在嘈杂中辨认他,他离开的脚步声或者交谈声,她能辨认出的只有心烦意乱的嘈杂。哦,简·格林格拉斯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隔间里,娜塔莉一下子拉开隔间门,自动把余光所扫视到人影屏蔽成灰色。

      “今天的天气真难得。”简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圆眼睛。

      娜塔莉一面咕哝着赞同的意思,一面安置好那个费神的行李箱。伊丽莎白应该会等到级长会议后才能找过来,顺便一提——伊丽莎白成为了女生学生会主席。汽笛传来警示,火车启动了。一栋栋房屋被抛在车窗后,她们漫不经心地聊起刚从站台上听来的八卦。

      娜塔莉咬下一截从小推车女巫那里买到的甘草魔棒,想起自己在月台上看到的拉文克劳:“简,你还记得戴维斯吗?”

      “拉文克劳的那个?他和我们是同一年级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娜塔莉的声音很轻,大片旷野掠过车窗,“他是米莉森的男朋友。”

      “曾经是,”简注意到娜塔莉上挑的眉,“好吧,你还不了解米莉森吗?”

      娜塔莉没有配合简的故作深沉:“我不。我明明记得他们俩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到底怎么了?”

      “我明白。但事实就是,谈恋爱糟糕透了。(Relationship sucks.)而且米莉森是一个喜欢改变的人。”

      “这我倒不知道。”(“I did not know that.”)娜塔莉的语气里有一点点讽意。

      简的巧克力蛙从五边形盒子里一跃而起,她胡乱丢下一句“也许她只是没等到好时机”,顺便试图拦住它的去路,却没能成功。隔间门被拉开,一只手捉住了趴在玻璃上的巧克力蛙。

      伊丽莎白把不再挣扎的零食递给简。娜塔莉向刚进来的她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简和我都很想你。”。

      伊丽莎白礼貌地回应,坐在简旁边打量着娜塔莉·沃佳诺娃:也许是由于她把金发烫卷了些,这个面目天真的女孩流露出一点风流的特质。一件剪裁合身的奶油色纱裙紧紧裹住她的身体,紫灰色的铁线莲绣样顺着曲线蜿蜒,那副像女童似的胸脯正因为简的俏皮话而剧烈起伏。

      你总是很难心服口服地认定,娜塔莉·沃佳诺娃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她不是瓦尔瓦拉或者玛利亚*,不曾被丰饶的香料、裘皮和隐秘的冬宫所豢养。她不是那种让土地和人民骄傲的艳丽的斯拉夫花朵。她是莫斯科的夏风和牧首湖交合的产物,纤弱、飘渺、瘦长。如果你让一个普通男人去看学生的合照,让他挑选出最漂亮的那个,他多半会忽视娜塔莉而去选择莉莉·伊万斯,或者伊丽莎白。但如果他是一个疯子、一个诗人、一个印象派画家、一个恋.童.癖或者一个爱读书的女孩,他(她)会被娜塔莉锁住游移的目光——她线条流畅的下颌骨,圆润小巧的、鹅卵石一样的下巴,花瓣状的唇和朦胧的眼。

      娜塔莉听着耳边简和伊丽莎白的争辩,靠着窗边眺望。旷野已经逐渐转变成树林、河流与低矮的山丘。阳光抚摸着她宽宽的山根、和透明的蓝眼睛,以为自己触摸到了一个婴孩的脸庞。

      ——————————————————

      “如果你情愿的话,简,我可以娶你。”

      斯莱特林的餐桌因为小巴蒂·克劳奇的一句话炸开了锅。那是开学后的第一个早上,天花板上阴云密布。礼堂里挤满了胆怯兴奋的新生,和三两扎堆的高年级生。

      简的反应却和震惊丝毫都不沾边:“谢了,巴蒂。但我决定和我爸抗争到底。”娜塔莉眯起双眼,试图在克劳奇的脸上找出被她忽略的蛛丝马迹。伊丽莎白的目光则在简和克劳奇之间反复徘徊,一脸难以置信。

      格林格拉斯小姐冲她们两人挥挥牛角包:“你们俩怎么了?”娜塔莉和伊丽莎白正试图组织语言,又被她打断了:“这有什么可吃惊的?”

      早饭结束后,娜塔莉跟着伊丽莎白和简缓缓融入上课的人潮中。伊丽莎白落后了几步,和娜塔莉并肩而行:“她到底…”

      娜塔莉摇摇头:“别问。也许只是时机未到。这还是你教我的。”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没再延续这个话题。人流被分成几波去往不同的方向。她们冷眼看着一队新生被旋转楼梯扭送到另一个楼层,那群小不点们正惊声尖叫。

      伊丽莎白俯下身,为楼梯口旁边一个跟丢队伍的赫奇帕奇新生指路。她直起身后,看到娜塔莉挑起的眉梢:“喂,我可是学生会主席。”

      “人生的乐趣就是这么减少的。”

      伊丽莎白扫了一眼她们的身后,大部分七年级学生的身影还没出现。她踩住了简摇摇摆摆的灰影子,压低了嗓子问娜塔莉:“你待会上课和谁同桌?”

      “为什么要…”娜塔莉就像被突然扼住了喉咙。变形课教室到处列着规整的双人桌,而她大概从梅林诞生以来,就一直和雷古勒斯做同桌。一直是他。只有他。

      伊丽莎白向她投来关切的一瞥,指了指她们面前简的背影:“你可以跟我们俩挤一挤。”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坐就好。”娜塔莉抱着《变形术,中高级》和自己忐忑微妙的心绪,坐在伊丽莎白和简身后的那张双人桌。她把打卷的发丝别到耳后,试图让自己纤弱的背影和金发都模糊到阴翳的气氛里。

      窗外的阴云累加得越发阴晦。相熟的学生接连步入课堂,其中就包括他——娜塔莉的心空了一拍。雷古勒斯的说笑声刻意地安静了一刹,紧接着,她的余光就捕捉到他慢条斯理地坐到克劳奇旁边。。

      很好。娜塔莉绞住自己的手指。为什么伏地魔还没有炸掉这间学校呢。麦格教授已经在讲台前清点人数了。她深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窒息的神经。原来,当鲜艳的过往褪色后,只有她才会抱住干瘪的躯壳哀戚。她把双眼固定在狭小的书桌范围,这样就没有了再看到他的可能性。

      古板的上课铃打响了,在一切沉闷凝固中,一摞书重重地砸向她身旁的桌子。赫尔曼气喘吁吁地、几乎是滑跳着降落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他对上她忧疑的双眼:“怎么了,这里没人吧?”

      “没有。”娜塔莉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轰鸣作响的雷声里。随后是雨滴狠戾击打玻璃窗的敲击声。霍格沃茨下雨了。

      ——————————————————

      娜塔莉和赫尔曼在下课后并没有离开座位,他们约定讨论的时间恰好就在变形课后。娜塔莉多此一举地重复着收拾桌面的动作,终于回避完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教室空了。赫尔曼手边的羊皮纸都拿来记笔记了。娜塔莉跟着他轻盈的步伐走到讲台前。

      “好的。以下就是我的推论了。”赫尔曼对着黑板施了一个“清理一新”。娜塔莉瞪了他一眼,抱住课本,倚靠在他附近的双人桌上。

      他指挥着粉笔轻盈地飞起,刷刷地写下“麻瓜”和“巫师”两行单词:“自从1692年保密法被确立后,巫师和麻瓜之间就逐渐分离。到现在,麻瓜根本不知道巫师的存在了。但是在这之前,巫师与麻瓜之间交往甚密,至今都流传着有关魔法传说,比如…”

      娜塔莉接话:“比如梅林。”

      “比如辛德瑞拉,”赫尔曼望着娜塔莉疑惑的眼神,抿起嘴角,“这个女孩有一个仙女教母,她可以把南瓜变成马车、老鼠变成骏马,还能凭空变出一双水晶鞋。”

      “这是五年级的变形术。”她小声说。

      赫尔曼不置可否:“那么,鲁萨尔卡和维拉有什么关联”

      “Лусалка、Вира,”娜塔莉吐出这两个单词,“发音几乎相同的别名。”

      “那就好,”他的粉笔写下这两个英文名字,“在麻瓜传说里,鲁萨尔卡生前是被恋人抛弃的冤魂,她们会用歌声和舞蹈吸引曾经欺骗她们的男子,把他们骗到河底杀死。”

      “维拉也被男子背叛过,”娜塔莉附和他,赫尔曼在两个名字间画出第一条横线,“她又回到了人间,”第二条横线,“她去找那个负心汉报了仇。”第三条横线。

      娜塔莉摇摇头:“被背叛而死的女孩故事多了去了。”

      赫尔曼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她冷若冰霜的侧脸,继续说到:“但是,欧洲东部——苏联、乌克兰、南斯拉夫——的麻瓜们曾经举行过一种仪式,他们把病入膏肓之人放入小船,让船飘远,祈求鲁萨尔卡能把病人的灵魂放进他们的肉身。

      “我认为,有的麻瓜看到了维拉还魂的过程。他们误以为她是从阴间重返的鬼魂,他们凭借这个认为她的能力可以使麻木的人苏醒。”

      娜塔莉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证据:“那被洒入小船的眼泪和红豆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看到还魂仪式巫师们的某些步骤,把它们比喻成眼泪和红豆。”

      娜塔莉望着乱糟糟的黑板笔迹,想象着一个男人被摆弄着放进月牙状的小船。那个病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紫。他们亲友决堤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角,一把把艳红色的红豆被洒进躯干和船板的凹陷,像细密的红色血珠。小船在一片白色的雾气中消失,岸上的亲友低声念着软绵绵的祷告词…

      娜塔莉点头示意她都明白了。赫尔曼表示自己打算探究下眼泪和红豆背后的意义。她跳下桌面,抱着书准备离开。他们的背后是苏格兰潮湿的雨雾,把每个人隔绝成一座孤岛。玻璃窗流下透明的眼泪,然后是湿润混乱的荒原,被浸湿膨胀的禁林。赫尔曼叫住了她。

      “对了,娜塔莉。你上次写信时,为什么要祝我从不幸中振作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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