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止》兀兀莜

43、晴天才会哭

　　天空把眼泪都流干了，所以才会有晴天，而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这比哭泣还要可怕。所以晴天，才是天空最难过的时候。而我，就是晴天。
　　辛夏，你永远都看不到我，因为你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影子，夏青晨的影子。
　　而我也卑劣地将邱雨涵的眼睛，当成是你的影子。
　　你说，光凭这一点，是不是就说明，我们至少是站在经纬线相交的同一个点上？
　　辛夏，你能看到晴天的眼泪吗？
　　那是一场太阳雨啊……
　　厉斐然 2009.4.25日
　　we read the world wrong and say that it deceives us.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心口那里抽搐地不得不让她从疼痛中醒来。张开眼睛，眼前朦胧的一片，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等到眼睛完全睁开，才明白过来，自己正躺在白色的病房里。没有感情的颜色，和那例行公事的消毒药水调和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刺目的水墨画。

　　自从那件事情以来，她已经很少再踏进医院，唯一的一次，就是在接到赵冉电话之后的某一天……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难道，这又是梦吗？

　　可是胸口的疼痛，又是那么的真实。好几次，自己痛地从梦中醒来。张开眼睛，看见的是朦胧的月色，正在朝她张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地，将月夜的黑暗，塞进她的心房，令人在黑暗中窒息。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从门口走进来一抹白色的身影，辛夏抬头望去，看向来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喜，她以为，自己重生到了过去，那些在病房里，和夏青晨在一起的日子。

　　那个每天身穿白色大马褂，身上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女子，就是青晨的主治医生，赵冉。
　　也是现在出现在辛夏面前的身影，上个礼拜明明才见过她，她应该在C市才对……

　　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辛夏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胸口又开始了剧烈的起伏，她自讽地一笑，这些感觉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重生，就算是，也不过就是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生离死别而已。
　　赵冉端着水和药走了进来，看见辛夏又复发的病态连忙将手上端着的东西随便往床头一放，掏出几粒药片就往辛夏的嘴里灌去，喂她喝了两口温水，才让她渐渐平复下来。

　　“我这个样子，是谁送我来的？”虚弱的声音，从辛夏的嘴中传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安塞觅的服装大赏赛上面的，怎么自己对颁奖的结果一点都没印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医院，连她自己都充满了疑惑。

　　“是一个跟青晨长得很像的男孩子抱着你来的。当时你都已经痛晕了过去。上次给你配的药，你到底都吃了没？”赵冉严肃地给辛夏做着身体检查，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表情不免开始凝重了起来。想起前天，那个叫做厉斐然的男孩子横冲直撞地抱着她奔向急症室的样子，她手里拿着的药单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滑落了。

　　连她自己，都以为是在做梦。

　　“我不想把自己当成病人，那些药，我没动过。”辛夏淡淡的开口，体制虚弱地令她恨不得再睡上24小时，可现在的她头脑异常清醒。不把这两天的事情搞清楚，她一定会做恶梦的。
　　其实赵冉早就猜到了，要是辛夏按时服药，心脏没到底会抽搐地这么严重，以至于她痛得晕了过去，昏睡了两天两夜。

　　“你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赵冉紧紧地盯着她，眼神充满了责怪，太把生命当儿戏！
　　不等她回答，赵冉又接着开口：“你整整在医院睡了两天两夜！所有的人都急坏了。”赵冉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是再不醒，他们就要疯了。”

　　辛夏望着窗帘的眼神又重新聚焦起来，反射性地回头，抓住赵冉的手，颤抖地问道：“那他们……都知道了？”

　　看着辛夏慌乱的神色，赵冉始终是狠不下心，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告诉他们，你这两天有点发低烧，我告诉他们是因为发烧才会昏睡的。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太确定你什么时候会醒。还好，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说到这话的时候，赵冉的眼里撒满了金色的光泽，那是大地对于生命的救赎，亦是野草对于求生的执着。她希望把这样的信念传达给辛夏。
　　辛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重新躺回被消毒水包围的病床上，还好……还不知道呢。

　　“你……又怎么来了？”辛夏终于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冉无奈地笑了，“辛夏，我们亲眼目睹青晨的离开，我不想，这样的事件再次从我的眼前发生。五年前，救不了青晨是我的遗憾，但是现在，我相信我有能力将你治好。五年的时间，对于医学界来说，已经可以发生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晨的阳光，一点一点地从窗外透过稀薄的窗帘洒落进来，朝霞从天边褪去，留下了清晨在这个世界的低语。

　　“那么……请你告诉我，两年的时间，医学还能再次飞跃吗？”辛夏缓缓地对上赵冉的眼睛，褐色的瞳孔里，犹如一汪死海，平静地仿佛海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风吹过，好像除了能够听到烈风嚎啕的声音，就只剩下干涩的生命。

　　白色的房门被再次打开，打破了她们之间秘密里的静谧。

　　厉斐然背着吉他从门外走进来，朝阳的余光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朦胧的俊美之中。
　　简短的刘海，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对周围一切事物漠视的眼神，修长的双腿慢慢踱步到她的床前。手掌在她的面前慢慢摊开，一朵清晨间盛放地最为耀眼的白色梧桐花朵跃然指尖。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辛夏反射性地望向另一边的床头，果然，那里静静地躺着很多枯萎的白色花朵，诉说着情窦初开的爱恋……

　　她缓缓地伸出手，结果厉斐然递过来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自己的掌心，细心地观察着。呆呆地看着它，好像在透过它，思念着些什么。

　　她，其实很怕，在每天面对厉斐然的时候，会不知不觉的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给忘记了。

　　今天的话题看来无法再继续，赵冉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厉斐然。

　　而被赵冉注视着的厉斐然仿佛没有感觉到那股带着遗憾还有不可置信的眼神被直视到自己的身上。当赵冉轻轻地把门关上的时候，厉斐然的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仿佛早就已经从人群中习惯，被人当成影子的感觉。

　　“对不起……”面前传来辛夏的一句低语，低沉的连他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当辛夏复述第二遍的时候，厉斐然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道歉。

　　把吉他放下，来不及说什么，就一把将辛夏抱入怀中，双手紧紧地收缩，仿佛要把怀中的人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不管什么生老病死，到最后可以一起堆埋在泥土里腐烂。这就是他的愿望，唯一的愿望。

　　“傻瓜。”他轻啄她的额头，眼角滑落一颗流星，谁也看不到，看的到的便只有天边冉冉神起的红阳。

　　“对不起。”她依旧执着地道歉，“我知道你不是他，从你在明艺拯救那颗受涝的梧桐树开始，我其实就已经知道，梦，还是会醒的。你是你自己 ，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对不起，我想如果你不能忍受别人将你当成是青晨的影子，那么你就会离开吧？这样，我就不用爱上你，不用赶你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你的脸，然后想起青晨的时候，我的心会这么痛呢？我不敢承认我内心的恐慌，是因为我为你而心痛。到底……我们认识了有多久？你才能够在他死后，依旧留在我的身边忍受了这么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辛夏的双手环绕住他的后背，滚烫的眼泪顷刻间就将他的衣服浸湿。

　　这是她第一次，在内心的灵魂面前承认，夏青晨确确实实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错，他死了，是真的死了。

　　厉斐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怪过她，从来没有。就连夏青晨，他都没有怨恨过，反而庆幸自己，拥有一张和他这样相似的脸孔。也许，他是在用他的前半生，等待夏青晨的后半生，然后……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只是名字不同，却仿佛居住着同一个灵魂，告诉着全世界的人，他爱她，爱她，爱她。

　　青晨，第一次，我是真的感觉到累了。你知道你的离开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呵，你知道啊，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你让我生不如死地在这个滚烫的世界里煎熬了五年。
　　然后你带着忏悔的面容来到我的跟前，就是为了我跟说：辛夏，我想你了，好想好想在我现在所处的世界看到你。
　　所以呢夏青晨？！！所以，你把我的伤痛延续到那个和你拥有同样面容的厉斐然身上吗？你要我怎么告诉他，当我想要爱上他的时候，就是我要离开的时候？
　　为什么你当初不选择带我一起走，也许我就不会在思念你的同时，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恨你！
　　斐然，我要怎么告诉你，现在的我，虚弱地像根漂泊在大海里的浮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如果你是我的大海。那么就尽量包容我吧，也许当我开始腐烂的那一刻，会被海面上的风带走，吹向遥远广阔的天空。
　　如果可以，我不想欠你这辈子，正如我不想青晨就这么欠着我的这辈子。
　　那么，你就牢牢地把我沉浸在海底吧。
　　静静的，幽暗的深蓝色，那是属于你的风格。

　　如果你能听到，我那无奈的三声……对不起
　　桑辛夏2009.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