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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十月的一场滂沱大雨,如泾渭分明的分割线,霎那间与秋分离,将京城正式带入了冬季。

      雨水滴落在地上,结了一层薄薄冰茬。

      此时的孙府,伴随着孙老爷步履薄冰后的一声闷哼,脚下生滑,结结实实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自此整个府宅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原本就被乌云笼罩的□□是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老话,如今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也在这时倒下,眼看要乱成一锅粥。

      一夜未合眼的夫人王氏,满脸的憔悴面容,在瞧见昏迷不醒的老爷后,忍不住默默抹着眼泪。

      心里暗道,“老天啊,他们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这般不遭上苍垂怜,先是一道圣旨,要他们的小女儿入宫侍君,如今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老爷昏迷不醒,性命堪忧,这……是要灭了他们孙家的门吗!”

      郎中开了两副汤药嘱咐给孙大人喝药,但到底能不能醒,就要看孙大人自己的造化了。

      悲痛交加,王氏几欲昏厥,但最后一刻她还是忍痛接下了药方,命管家速去煎药。

      不管有没有效,总要试一试才行。

      “夫人,小姐过来了。”一旁的洪妈妈小声在王氏耳边说着,“该是得知了老爷的事。”

      洪妈妈是王氏的陪嫁侍女,也是王氏的心腹。

      “是谁将这事告诉小姐的?都不要命了吗?”虽是备受打击,可爱女心切的王氏还是不愿再让女儿雪上加霜。

      纵是这天塌下来,她也要把女儿护在身后,自己来抗!

      “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便迈进来位一身雪白梨花衣裙女子,女子巴掌大的脸上布满了担忧,黛眉微蹙,一夜未睡得她,虽面带倦容,但却掩盖不住少女绝美的昳丽容颜。

      她步履匆匆,驻足在床榻前,见到头上包着重重纱布,额头也泛着殷红鲜血,昏迷不醒的父亲后,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王氏偏过头去,不想让女儿看到她通红的眼。

      她知女儿孝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是要毁掉先前的计划,如此她敛了心神,也肃起了眼眸。

      板脸道:“今夜送你出城的计划不变,你尽管安心和王槐离去,这辈子都莫要再回京城!”

      她语气坚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不要!”孙倾婉哭红了眼,“父亲生命攸关,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抛下父亲和母亲于不顾!”

      三日前皇帝一道圣旨,召孙家小女孙倾婉入宫侍奉君侧。

      世人皆知,当今陛下是一位杀人如麻,性情乖张,阴晴不定的暴君。

      登基三年,前前后后送去后宫的女子不计其数,可没有一个活得过三日,都被暴君折磨惨死。

      所以众人皆知,入宫必是死路一条,而且这死相之难看,是那种饱受摧残,没有尊严,最痛苦的死法。

      是以纵使荣华富贵,却没有女子愿意入宫侍君,而孙倾婉之所以这般“幸运”,在一众女子中脱颖而出,她想应该是父亲在朝堂检举了西南贪污一案的原因吧。

      此案牵连甚广,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到底,如此一来便牵扯出了西南总督曹怀安。

      而这曹怀安据说是淮安王的学生,大量贪墨银两上缴国库,如此一来自是也动了淮安王的根基,还惹得陛下和淮安王叔侄离心。

      所以陛下选她入宫,这其中深意她虽暂且猜不透,但却可以肯定,这中间隐藏着千丝万缕的前朝关系和暗中的较量。

      系于皇帝的暴戾残虐,而她又是巨大权力斗争中的一枚小小棋子,毋庸置疑,此一入宫只怕凶多吉少。

      而按着父亲和母亲的意思,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送死,所以将她托付给了痴情于她的王表哥。

      与其说是托付,倒不如是默许了他们两私奔,时间就定在今夜戌时,天大黑之后。

      孙倾婉原本是肯的,可是现在她不肯了。

      她看着几日间明显憔悴的母亲和昏迷不醒的父亲,这偌大的宅院,背后的朝堂汹涌,她就这么走了,未来的日子,若父亲不能苏醒,母亲自己一个人可该怎么扛?

      “傻孩子,你不走就是去送死呀!”王氏知道女儿孝顺,可眼下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她。

      “你可知当今陛下是个怎样的人,你可知入了宫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境遇,那暴君他……简直不是人!”

      孙倾婉还只是个刚刚及笈,未出阁,尚不懂人事的单纯少女。

      身为母亲,王氏自是不忍将那些肮脏又残暴的画面说给女儿听,可她却深知暴君折磨女子,屈辱女子的手段有多么令人发指。

      想着那从后宫里抬出来衣衫尽毁,悲惨不堪,就连死都没有尊严可言的一具具尸体,若女儿入了宫,这些事便都会发生到她的身上。

      王氏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头梗塞,身子一阵阵冷的发抖。

      “可就算我离开,娘觉得我就能活命吗?父亲摔倒并非是巧合,是有人在父亲的茶中下了药,又恰巧外面结了冰。”

      后面的话孙倾婉自是不必再说,王氏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娘若是不信,大可去书房看看父亲刚刚用过的茶,若我猜得没错,咱们家里已经有人被买通,今晚就算我走了,也定然会被抓回来,与其如此倒不如入宫。”

      她并不觉得入宫是什么坏事,虽然前路凶险难测,大多半是和之前那些入宫女子的下场一样。

      不过若以此能换得父亲母亲安然,到也值了。

      王氏觉得会有更好的办法,比如乔装打扮,再或者翻墙离开,反正办法这么多,总归有一个是有用的。

      可孙倾婉心意已决,她并非担心逃走后会被抓回来,而是经此一事,她压根就没打算要走。

      药是孙倾婉入门之前叫人下在母亲茶里的,见着母亲缓缓睡着,她扶着母亲躺在了父亲身旁。

      他们宠她爱她,呵护了她十六年,给了十六年的安逸,眼下家中有难,兄长又不在家,这一刻也是时候该是她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洪妈妈,拜托你替我照顾好他们。”

      -

      夜里,月色皎洁如水,女子依窗而坐,一身月白儒裙,吹起披帛衣带偏偏,仿若月桂树上负气含灵的仙女,望着皎洁明月怅然出神。

      “小姐这样冷的天还开窗,小心着凉。”

      距离霜降也不过几日,一场秋雨一场凉,经昨日一场大雨,外面已经冷得让人哆嗦。

      孙倾婉却一身薄衣,丝毫不觉冷,反倒是叫她尤为的清醒。

      香兰拿了一件最厚的披风给小姐披上,孙倾婉瞧着时辰,默默道了句:“这个时辰,他该是已经走了吧?”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整整过去了两个时辰,又是这样寒冷的天,表哥等不到人,该是意识到这个约定取消,径自回去了吧?

      香兰知道小姐说得是王家表哥,“表少爷是聪明人,见小姐没来应该就猜到了,小姐不必担心。”

      香兰嘴上虽这般安慰着,可心里到底还是替小姐惋惜,表少爷多好的一个人,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对小姐一心一意。

      若是没有这曲折,小姐嫁给表少爷,日后的生活定会幸福美满,可奈何造化弄人,世间之事往往都不能遂人意。

      “小姐,表少爷拜访,想要见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女子刚稍稍放下了一点对王槐的愧疚之心,人却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

      她心口倏然一紧,忽得紧张了起来。

      她知道他定然是没等到她,如此才跑来找她,想要问个究竟。

      “不见。”她声音清冷又果断。

      “小姐明日就要入宫了,不妨见上一面?”香兰以为小姐放不下表少爷,不禁试探的问,“见上一面,将话说清楚总归是好的,免得伤怀。”

      孙倾婉如何不知这种事她该当面跟他解释清楚,可眼下府中遍布敌人眼线,敌在暗他们在明。

      她不派人去通知王槐,和如今不与他见面,目的都是相同的,无非是不想将王家牵扯其中,希望他能独善其身罢了。

      至于伤怀,她与王槐总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说过的话也不超五句,哪里算得伤情,不过是应了人家的事却未兑现,有些觉得抱歉。

      “不见,请他回去吧。”女子果决,也不欲多做解释,以免多生是非,自此之后他们便做个陌路人,再无瓜葛。

      漆黑夜色下,孙府小门外,小厮恭恭敬敬的回禀,“小姐说了夜色以深,不便再见表少爷了,您还是请回吧。”

      今日不见,那便是决意要入宫了。

      月色下,男子一袭湖蓝衣袍,身子微微一颤,她亲手给了他希望,却又亲手毁了他的希望。

      如鲠在喉,心里一肚子的话终究都噎了回去,转身寞然离开。

      小厮无奈关上院门,不禁啧啧,真是天意弄人。

      -

      天一亮,宫里来接人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许是连日的无眠,这一夜孙倾婉睡得由为的熟,第二日晨起脸色也改善了不少,不再是那种惨兮兮的白。

      宫里带了宫装,有嬷嬷和宫女服侍着,按着宫里的规矩梳洗打扮。

      一切妥当后,孙倾婉去了父亲和母亲的房间与他们告别。

      父亲昏迷未醒,母亲因这药效还在昏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驻足。

      她不知道自己此次一去是否永别,只是眼睛一刻也不眨的看着,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可又过的那么快。

      直到身后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时候不早,姑娘快随老奴入宫吧,让陛下等着急可就不好了。”

      孙倾婉紧紧抠攥着手帕,贝齿咬着下唇,似要咬出血来,依依不舍。

      半晌在太监正欲再次开口催促的时候,她跪下身,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毅然决然的向外走去。

      “小姐!”

      刚走下青石台阶,身后就传来了洪妈妈颤抖的声音。

      比母亲仅小两岁的她,在孙倾婉眼里位同姨母,是看着她长大的。

      洪妈妈怕宫里人阻拦,脚下生风般飞快跑到孙倾婉跟前,紧紧抓住她的手。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给她听。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皇帝也是男人,是男子就都躲不过一个色字,那些先前入宫的女子许是未摸到陛下喜好,小姐天资昳丽,只要肯用心,投其所好,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

      洪妈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进孙倾婉的耳畔。

      孙倾婉轻轻点头,“妈妈放心,我记下了。”

      她没有揭穿洪妈妈的话,自然洪妈妈自己也是晓得的,这么多年送入宫中的女子如流水一般,形形色色什么样的没有。

      若都不能得陛下欢心,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暴君住手,不再下杀心?

      这几率显然十分渺茫,可眼下她被逼上梁山,还有别的选择机会吗?

      孙倾婉坐在马车里,耳边是源源不断,车轮滚在青石路面上,轰轰隆隆的摩擦声。

      而脑海里却是源源不断,方才洪妈妈叮嘱她的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也是男子,是男子便都爱美色,如今她的处境,若想要在皇宫中活下去,不步前人后尘,便要想法子讨好皇帝,至少讨得他不会要了她的命。

      可对于一个尚不懂人事,对这方面一无所知的姑娘来说,孙倾婉明白投其所好是什么意思,可该怎么往男人身上运用,这却是叫她一时犯难,伤透了脑筋。

      还未想出个头绪,身下马车却倏然停止。

      外面又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孙倾婉映声缓缓下了马车,她明记得上马车时还是青天白日,明媚骄阳。

      可一下马车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四周静谧的可怕,那一刻仿若跌入了永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

      “这是什么地方?”

      孙倾婉被扶着,脚下踉跄,穿过漆黑的长廊,她天生生有夜盲症,对黑暗极其敏感,她看不见又摸不着,一切全靠旁人引导,心中渐渐生出不安。

      “是陛下的寝殿。”

      身旁由宫女扶着,太监跟在后面解释到,“陛下不喜光亮,所以这里常年不掌灯。”

      不掌灯?

      那如何看路?

      孙倾婉心里疑惑,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进入宫殿,宫女将她带到软榻旁,缓缓坐下,女子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身旁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们竟只留下她一个!

      不安和恐怖渐渐袭上心头,她叫了几声兰香,却根本无人回应。

      她知道兰香一定是被阻在了外面,没有跟进来。

      如此她只能安静的坐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过一息她心头便跟着紧张一分。

      脑袋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着,想着一会皇帝来了会如会对待她?会打她骂她或者还是怎样?

      单纯的女子自是想不到更多折磨人的办法,想象仅止于此,但内心当中的恐惧却不会被收拢,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无限放大。

      身下裙摆忽然沾染了什么黏黏的液体,那液体渗透了她的衣裙,印湿了大片。

      女子察觉不适,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手便是一片的湿凝浓稠,一骨子腥味瞬间充斥鼻翼。

      她将手凑到面前,仔细一嗅,瞬间毛骨悚然,竟是血,她坐在了好大一片血泊上!

      想起暴君的杀人如麻,她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令人怀疑这屋里可是一座骷髅宫殿,满地死人?

      细思极恐,身体每一处毛孔都跟着颤栗了起来,她倏地起身,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

      就在此时,殿门发出“吱呀”声响,在静谧的屋子里仿佛一道破空炸开的天雷,恐怖可怕。

      随之便是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向她逼近。

      孙倾婉瞪大了瞳孔,突然一只黏腻又湿漉漉的大掌,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嘛,有人看吗,有人看妈?不发文就会反复修文,修到怀疑人生。
    阿锦的又一本古言开坑拉,喜欢的仙女不要吝啬你们的手指,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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