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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太庙前还燃着烟,今日一丝风也没有,宁棠明显感觉到,周围议论的声音,一下子静了。

      宁棠抬眸望了眼眼含笑意的陛下,低着头走了过去。

      在她正要将自己的手放入崔彻手中时,耳边轻飘飘传来一声冷笑。

      “皇帝,这便是白成海送进来的?”太后刘屏冷冷注视着宁棠。

      可崔彻没有回话,他只是等着宁棠递手过来,听了这话后一双眼顿失笑意,变得平静无波。

      宁棠心中有些打鼓,她这才刚进宫,宫里的规矩都没正式开始学,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应该替陛下回了话?算不算僭越?

      迟疑只一瞬,宁棠正要恭声去回了太后的话,偏偏此时,崔彻又接着说了一句。

      “今日,就由你伴驾罢。”

      “......是。”宁棠回了,心底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隐隐觉着太后此时此刻一定是厉色看着她,虽然她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太后这是生的什么脾气。

      “皇帝,你似乎不该如此耽于美色。”太后道。

      宁棠一下僵住了身子。

      “母后这是何意?”崔彻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他做得并不明显,可宁棠离得近,将陛下眼中的不耐看得真真切切。

      太后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此女面容如此不端,白成海是在哪儿寻着这么一个人?是存心想陛下荒废朝政不成?”

      宁棠下意识看向太后,太后却已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方向远处。

      这话从何说起?她这才刚入宫,今日也是第一回伴驾,怎么就落得一个害陛下荒废朝政的名声?

      可紧接着,断断续续的私语声在宁棠身后响起。

      “别说,她生得这般狐媚,看着倒像是个惑乱君心的。”

      “我听说,她可是从不知是什么的小门小户里爬出来的,啧啧,太后娘娘说得一点儿不错。”

      “小门小户?该不是专门培养出来的人罢?”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嫔妃、有太监、还有帮着自己主子说话的宫女,宁棠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可她却觉得那些人嘲讽轻蔑的眼神清晰在目,她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与之而来更多的却是一股戾气。

      崔彻沉默着,太后便继续道:“皇帝,该怎么做,还需哀家教你?”

      见太后如此不依不饶,宁棠暗暗握紧双拳,心知此刻不是怨愤的时候,绝不能出什么纰漏,若是在这个时候,陛下顺了太后的意思,那她便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长远来看,伏低做矮才是良策。

      于是她颤了下身子,尽可能地作出乞怜的神情,连身子都弯下了一些,抿唇抬眼望向陛下,双目中流出一丝乞求,希望能一次换得陛下的一点心软。

      她虽不知太后与陛下这母子二人有什么渊源在,可今日一见,她敢断言这母子二人的感情定然不怎么样。

      所以,只要过了今日这道坎,她之后必有千万种方式重获圣心。

      所以眼下,宁棠宁愿受些委屈,只要陛下肯说一句软话,替她周全。

      宁棠的做法显然换来了崔彻的几分动摇,他张口欲言,但很快,他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陷入更深的沉默中。

      半晌得不到回应,宁棠忍不住抬了头,她见陛下分明是在看她,目光却又不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什么,只能从陛下微颤的双眸中捕捉到一丝怯意。

      他这是不敢?他在惧怕太后!

      宁棠错开眼神,皱紧了眉。

      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什么都不说,便算是落实了她惑乱君心的罪名,那以后便是她有心,陛下也定然会因着这个理由避着她。

      如此一来,她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将爹娘接入京中?

      想了想,宁棠息了求助陛下的心思,转而朝太后一礼,道:“太后,臣妾前日才入宫,入宫后惶恐谨慎,唯恐今后有侍奉不周的地方,只期盼感念君恩、好好侍奉太后,其余的分毫不敢妄想,怎会生出那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她声娇又软,字字句句说得恳切,太后低头,不满地瞧着这个入宫来的新人。

      她竟然还敢回嘴,上一个可没有这般大的胆子。

      刘屏冷笑一声,事实已经无需她多说什么了,她软弱的儿子,绝不敢在众人面前驳回他母后的意思。

      果然,宁棠话音刚落,崔彻便道:“儿子知晓母后的意思了,请母后放心。”

      宁棠眉心一跳,对这皇帝的行为大为不解。

      方才她一番话说得卑微谦恭,太后是绝不会再行为难的。

      那陛下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等同承认了她就是惑乱君心吗?

      宁棠强忍着,才没有回眸瞪崔彻一眼。

      “吉时快要过了,还等什么?快行祭礼。”太后十分满意皇帝的表现,她轻飘飘嘱咐了一句,率先走入太庙,后续的随从也相继跟上。

      崔彻也转了身,大步离去了,留宁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后面跟着的是嫔妃,她们都换上了端庄的神色,可宁棠还是能瞧见这些人藏匿于眼底的讥。

      她气得发抖。

      可祭礼还是要继续的,宁棠只能先回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她能感觉到方才只顾着一起说话的那几个同位分的才人,在指着她窃声私语。

      宁棠眼眶都热了起来,一直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默声跟着队伍走。

      “你叫宁棠?”前方却是有人过来,挥退了站在宁棠身旁的那个才人,跟她说话。

      宁棠抬头,发现来人正是魏昭仪,可她现在满眼笑意,跟方才被吓得面无人色活脱两副面孔。

      “魏昭仪。”宁棠行了一礼,魏昭仪便走在她身边说话。

      “有件事情,告诉你,你或许会好受一些。”魏昭仪缓缓道。

      “什么事?”

      “几年前的中秋宴上,也有个妃子遭受了这等白眼。”

      “她与我情况一致吗?”宁棠低声问。

      魏昭仪点了点头,“那年陛下初登大位,八方来贺,有位使臣进献了一个异族女子,陛下对其很是喜欢,当面就封了美人。”

      这不是第一次?宁棠还以为,真的是因为她的脸。

      魏昭仪言尽于此,却不详说,见宁棠认真倾听的样子,冷不丁来了一句:“后来她在自己宫里自缢了。”

      就因为这个?赔上自己一条命?宁棠觉得不可思议,今日她的确觉得屈辱,但并未想过要轻生。

      魏昭仪看了眼宁棠的脸色,淡声道:“那日,太后说的话比今日还要过分。”

      宁棠蹙起眉心,看着魏昭仪坦然的脸,忍不住问:“今日冲出来的那个太监,娘娘知道是什么人吗?”

      魏昭仪轻笑了一声,“我已有了眉目,今日算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只是你要记住,要想在宫里生存下去,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好靠山。”

      说罢,魏昭仪压低了声音道:“今年新入宫的五位才人,已经各有其主了。”

      祭礼罢后,宁棠一直回想着魏昭仪的话,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在后宫生存必然艰难,而且别人尚且还有家世傍身,她却一无所有。

      皇帝这个靠山是最靠不住的,他惧怕太后,根本不值托身,今日又与太后结下了这样的梁子。

      宁棠眉心紧缩,忽然想起前往太庙途中,瞧见的那抹熟悉身影来。

      “文莺。”宁棠抬起头,“你去准备几件好礼,明日我们去拜会一趟华阳宫。”

      然第二日,宁棠却是没见到这位兰妃。

      “碧霞宫的韩修仪将要分娩了,我家主子过去瞧了。”华阳宫的小宫女这样对她说。

      宁棠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折身往回走。

      “姑娘,咱们去碧霞宫吗?”文莺道。

      宁棠摇了摇头,“贸然前去,只怕除了尴尬,聊不出个什么来,今日便先回去罢。”

      行在半路,三人却被一人拦下。

      “这不是昨儿见过的狐媚子么。”孙婕妤笑着,“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宁棠皱了皱眉,退了半步行过李,才道:“多谢娘娘盛情,只是臣妾还有要事......”

      “你能有什么事?看来宁才人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孙婕妤咄咄逼人起来。

      宁棠心中叹了一声,扯出个微笑来,“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

      身后跟着的文莺和燕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瞧出不安来。

      孙婕妤住在七宝居,离华阳宫并不算远,宁棠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今日只是巧合,应当没有什么事。

      七宝居比不得华阳宫宏丽,但比之宁棠所在的兰台却是大了一圈,孙婕妤笑着招呼下人上茶,请宁棠上座。

      刚走进屋中,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文莺和燕绿来不及跟上,皆被挡在门外。

      “你们这是做什么?”文莺着急起来。

      七宝居的宫女面冷含讥,“我们娘娘找宁才人有话说,要你们两个奴婢多管闲事?还不快滚?我们七宝居可不是给你们撒泼的。”

      文莺和燕绿两人寡不敌众,被七宝居的宫人轰了出去。

      “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找人!”文莺嘱咐燕绿一句,大步离开。

      而屋内,外面的动静被宁棠听得清清楚楚,她面色平静无波,照着孙婕妤指给她的位子坐下,等着孙婕妤开口。

      “我这地方,景致不错罢?”孙婕妤淡笑着,目光却是冷,她拍了拍手,就有两个宫女送进来一个托盘,递到宁棠面前。

      “宁才人,喝茶呀。”孙婕妤笑着从托盘上取下一个瓷杯递给宁棠。

      宁棠接过,还来不及回话,便发觉这杯子里是空的,而且杯身很轻,杯壁也薄。

      孙婕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示意另一个宫女走上前来。

      宁棠抬眼,那里面放着一盏铜壶。

      “我今日见宁才人便觉得喜欢,亲自替宁才人斟茶。”孙婕妤笑着拿起那盏铜壶,里面的滚水碰到铜壁,发出滋滋声。

      宁棠心里一沉,她知道孙婕妤要干什么了。

      她一下子站起身,面上笑意不减,“怎好劳烦娘娘,臣妾自己来便是。”

      “宁棠。”孙婕妤却是一点戏也不愿做了,“今日叫你来,就是要你受着。”

      她似乎还有后话,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着看了宁棠一会儿,道:“若是摔碎了杯子,我是会重倒的。”

      宁棠便知道,今日无论说什么,她躲不过去。

      她站直了身子,双手捧着茶杯,等孙婕妤倒茶。

      室内昏暗,那铜茶壶上却泛着光,晶莹的滚水从里面流出,注入宁棠手中的杯子。

      刚抓了一会儿,宁棠就觉得烫得拿不住了,她只得不停交替手指缓解痛意,可很快、杯子被斟满了,孙婕妤却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滚水从杯中溢出,直直浇在宁棠的手指上。

      她紧咬着一口银牙,生生忍着,脑中却是不停地想,孙婕妤为何要为难她?

      她刚入宫,并未得罪什么人,唯一的可能便是昨日魏昭仪的事,是她坏了别人的好事?

      今日孙婕妤既然出现,那背后之人必然不会是她,孙婕妤只是被派来为难她的一枚棋。

      手指上的痛意越发剧烈,宁棠气息微喘,她疼得整个眼眶都红了,可还是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一滴眼泪都没留。

      屋子里除了水声,旁的什么也没有。

      一壶水浇完,孙婕妤看着宁棠冷冷笑了一声,“够能忍,今日的茶就喝到这儿罢,宁才人,今后可要记住,莫要多管闲事。”

      “我知道了。”宁棠眸色深深,放下手里的茶杯就快速走出了七宝居。

      她一双玉手被烫得通红,疼得钻心,方才凭一口气撑着,眼下四处无人,宁棠眼眶才泛起酸来。

      她不过是救了一个人,在这宫里,却连救人都是错的。后宫中事密如罗网,宁棠不知道自己无形中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今日受此难,那人可会罢休?

      不行,她要将这幕后之人找出来,要知道此人是谁!

      兰台离七宝居并不近,宁棠两只手疼得碰也碰不得,就连凉风吹在手上也觉得火辣辣的疼。

      燕绿一见宁棠出来,忙道:“姑娘没事罢?”

      宁棠摇了摇头,道:“你快回去,备好治烫伤的药膏,再备下大量清水。”

      “姑娘您怎么了?哪里被烫着了?”燕绿慌乱地正要查看,宁棠咬着牙摇了摇头,怕被燕绿碰着伤处,强调道:“快去,回去再跟你说。”

      “好,好,姑娘您慢慢回来,文莺一会儿就过来了。”燕绿嘱咐了一句跑远了。

      宁棠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她虚握着双手,眼前却一片模糊,方才一直忍着的泪,溢在眼眶里。

      好疼,这样疼,宁棠一边极力忍着泪,一边暗暗发誓这必将是最后一回,太后刘屏、孙婕妤,还有那身后指使之人,今后一个也别想好过。

      宁棠默声低头走着,只想快些回去,没仔细瞧眼前的路,却忽然撞上一人,她下意识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一行泪却从眼中宣出,顺着脸颊流下。

      “对不起。”宁棠含混地道了声歉,立时用手背被擦眼角的泪,只想着若是被人知晓她在这里哭,不知要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来。

      可这眼泪一旦流下来,就怎么也控制不住,总要流个没完。

      宁棠低着头,不想叫那人瞧见她的脸,却闻得一声:“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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