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陆月拾

6、第 6 章

　　墨家老宅位于S市郊区雁鸣山半山腰，三十年前有个房地产开发商看中了雁鸣山这块地方，想要在这里建几套别墅，虽然地理位置离市区有点远，但是这里风景秀丽，植被覆盖广，空气相对于市区来说也是极好的，山脚下还有一片湖泊，名曰雁鸣湖，听闻经常有往南方过冬的大雁在这片湖泊上栖息，可见当时的生态环境有多好，现在嘛，反正墨子虚是没见过什么大雁了。墨家老宅说是在雁鸣山的半山腰，其实离山腰也还差一段距离，墨老爷子当时就看中了这里依山傍水，钟灵毓秀，空气也好，准备退休了就住在这里颐养天年。
　　墨子虚开着车已经快到雁鸣山的盘山公路了，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些车，应该是去雁鸣山度假村的，这附近除了墨家老宅以及几幢别墅之外就没有别的住宅区了，直到十年前才兴建了一个度假村，吸引游客来这里小住几天，爬爬山，游游湖，洗涤一下被城市喧嚣污染的心灵。墨子虚小的时候也是一直住在老宅的，小时候陪伴自己最多的真的只有爷爷了，虽然他也很忙，每次只要他回来都会给自己讲那些行军打仗，抗日英雄的故事，墨子虚那时也想做一个英雄，跟着爷爷学军体拳，坚持把自己的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缠着爷爷身边的警卫员教他打枪，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也许墨子虚真的就选择从军这条路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知不觉已经看到老宅的大门了，他把车停在旁边的车位上，瞄了一眼另外停着的两辆车后向老宅走去。
　　“墨少，以后可要多多罩着点小弟啊。”
　　“是啊是啊，我这点小生意还指望墨少多照顾点呢。”
　　“哈哈哈，瞧你们说的，大家都是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墨子虚刚进前厅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待走进几步看到三男三女正坐在前厅的沙发上，为首的正是墨子虚大伯的儿子墨子翔，其余几个人墨子虚并不认识。
　　墨子翔第一眼就看到了墨子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刚端起的茶杯又重重的放回茶几上，茶水沿着杯沿溅了一圈。其余几个人诧异的顺着墨子翔的目光转头望去。
　　“哟，真是稀客啊！”
　　墨子虚并未理会墨子翔的嘲讽，转身准备上楼。
　　“你站住！你什么态度啊，按辈分，我可是你哥哥，回家连个招呼都不打吗？”墨子翔气愤的站起身，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堂弟，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长子嫡孙，可是老爷子偏偏最喜欢墨子虚，这么多年自己陪在老爷子身边希望可以取代他，但是老爷子嘴里念叨最多的还是墨子虚！他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老爷子那么偏袒他！
　　“从小到大，你还没习惯吗？”墨子虚淡淡的说道。
　　“你。。。！”墨子翔气结。
　　“回到家都不能消停吗？”墨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门口进来，管家老孙跟在他身边。
　　客厅里其余坐着的人看到墨老爷子进来也都立刻起身。
　　“爷爷”。
　　“哼，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墨老爷子声音不大，中气却很足，精神矍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快八十岁的老人。
　　“爷爷，您快坐下。”墨子翔急忙上前扶着墨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
　　“子虚啊，子翔好歹也是你哥哥，怎么这么没规矩。”
　　“爷爷说的是。好久不见了，堂哥。”墨子虚看着墨子翔，话里听不出一点温度。
　　墨子翔冷哼一声，他很清楚这声堂哥只是为了给老爷子面子而已。
　　“今天家里人到是很多啊。”墨老爷子扫了一眼客厅其余几个人。
　　墨子翔心里有点发憷，他知道老爷子不太喜欢外人来老宅，连忙解释道：“爷爷，是这样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来雁鸣山玩的，我就顺道在家里招呼一下，等会我们就走了。”
　　“是啊是啊，我们现在就准备走了。”其余几人赔笑着说道。这老爷子还真是不怒自威，一进门就感觉空气压抑了不少。
　　“嗯，雁鸣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让子翔好好陪你们玩一玩。子虚，你跟我到书房来。”墨老爷子看了墨子虚一眼，转身上楼。
　　墨子翔狠狠瞪了墨子虚一眼，随即带着几个朋友往门外走去。
　　“墨少，他真是你弟弟？好像都没有听你提起过。”其中一人问道。
　　“哼，我跟他关系向来不好。他常年都在国外，也不知道这次回来干嘛！真是扫兴！”
　　“哎哟，墨少，不要不开心了，人家还想跟你一起好好玩呢。”一个女人抱着墨子翔的手臂，身体紧紧贴着他扭来扭去。
　　“好好好，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墨子翔一脸宠溺的拥着美人，眼神时不时的往女人胸口瞟，真够火辣的，顺势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又在她耳边仿佛说了些什么，美人听后笑得花枝乱颤，乖乖的上了墨子翔的车绝尘而去。
　　老宅的书房中，墨老爷子与墨子虚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块品质极好的乌金石茶盘，乌金石，天地至精之气而结为石，是做茶盘的上好材料。墨老爷子喜欢品茶，对中国的茶文化也颇有研究，我国的茶文化兴于唐朝，盛于宋、明两朝，中国茶道讲究五境之美，即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而古人最早的茶道表现形式为煎茶、点茶（斗茶）、泡茶。墨老爷子常说泡茶要遵循很多规矩，洗杯、洗茶、注水、浸泡把握方寸之间的步骤才能出一杯好茶，而人亦是如此，只有一步一步的经过打磨、历练才能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知晓对错的人。
　　墨老爷子已经洗完茶，在用沸水冲泡第二道茶汤了，待浸泡十五秒左右即将茶汤倒入公道杯中，茶盘上顿时升起腾腾的水雾，墨老爷子将公道杯中的茶汤倒入茶杯中，递至墨子虚的面前，墨子虚端起茶杯，金黄色的茶汤不掺杂一丝杂质，仿若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一样，茶香四溢，墨子虚此刻更好的体会到了古人那句“未尝甘露味，先闻圣秒香”一说。轻啜一口，茶汤醇厚，缓缓下咽，顿觉齿颊生香。
　　“好茶。”说完又再饮了一小口，闭上眼睛，让茶汤在口腔里多停留了几秒，当真是回味无穷。
　　“入口顺滑，毫无苦涩之感，喝完感觉喉头甘甜浓郁。”又深深的闻了闻茶香。
　　“这独有的兰花香。。。是铁观音吧。”墨子虚放下茶杯，看着对面依旧还在品茶之人。
　　“我还以为你把老祖宗的文化都忘了。”墨老爷子说完又给他倒了一杯。
　　“是爷爷知道我喜欢喝铁观音，如若换了别的茶，我定是喝不出来的。”端起茶杯再次细细品着。
　　“喜欢的话就多留几天，陪陪爷爷，要不然我这泡了茶都不知道找谁喝。”墨老爷子说完微微叹了叹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墨子虚握着茶杯的手指略紧了紧，余光瞥到墨老爷子身后书架上的相框，有好几张都是自己小时候的相片，有开怀大笑的，有泪流满面的，而这些照片的“典故”他都记得。转头看向窗外，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渗透下来，一丝丝，一片片，透过玻璃照进心底。他仿佛能看见小时候老人牵着自己的手走在一排排的参天大树下，仿佛能听见那振奋人心的军队口号响彻在自己头顶上空。挺的笔直的背缓缓软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瓷器的温润如同现在他的心一样，久违的亲情仿佛随着这杯中茶水的氤氲之气缓缓升起。
　　“爷爷，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