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高材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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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逐渐提速，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向后飞快的倒去，周遭的环境变得荒凉起来。下铺的年轻女人沉默着玩手机，对于上铺的两个男人并不是那么关心。
沈青佩从包里甩出两本书，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你也是一个人出来玩？”
“嗯。”檀思伯应了一句。
“兰州还是青海？”
“青海，到兰州转车。”
沈青佩无声的点点头，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下铺的女人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狐疑的看了一眼沈青佩，似乎觉得他是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或者是见色起意的大变态。
“我和你们王导是大学同学，挺熟的，我老去先锋剧场看戏。”沈青佩亮出二维码，自顾自的说道。
檀思伯被动的拿出手机加了对方的微信，有些惊讶道：“你是老师？”
“看着不像？我教语文的，就北京市第十五中。”沈青佩支着身体道。
沈青佩的朋友圈可以说十分没有营养，除了转发十五中的学校公众号就是各种心灵鸡汤，是个标准社畜的配置。但反观檀思伯，朋友圈里都是剧照和朋友聚会的合影。生活极度丰富的样子，和苦哈哈的沈老师形成了鲜明对比。
“诶呦这一张张小脸蛋，你们中戏是不是个顶个儿的好看。”沈青佩翻看着照片咋舌。
檀思伯敷衍一笑：“大概吧。”
“唉早知道我当年就考中戏了！”沈青佩懊恼的抱怨了一句。
“那您是哪儿毕业的？北师大还是首师大？”檀思伯客套的问了一句。
“我？”沈青佩放下手机，但灵魂明显还徜徉在各种俊男美女的颜值里“我本科是北大，本想研究生考到国外进修的，结果不小心保研了，所以就硕博连读，大好的光阴都祭献给了北大啊。”
檀思伯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还...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您瞧着没有三十。”
“也快三十啦，不过高中读的少年班，十六岁就进了北大。”
一般来说，本科到博士最短要读九年，正常是十三年。檀思伯心里默默盘算一番，觉得这人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六上下。
“沈老师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文学吗？”兴许是高智商学霸的设定让才毕业的大学生有了压力，檀思伯的语气都放的尊重了。
沈青佩翻了个身，后背发出骨节摩擦的脆响：“北大中文系，后来研究古汉语，再后来觉得没意思又转向中国古代文学，杂七杂八的学了一堆。”
“那为什么毕业做老师啊？太屈才了。”檀思伯说。
沈青佩改为趴在床上，托着脸歪头笑看那人：“怎么？你对我的生平履历很感兴趣？”
檀思伯被对方笑的发毛，总觉得这笑容透着点不怀好意：“单纯好奇，您要是不方便书也没关系。”
“这有啥不方便的，学文学本身就虚无缥缈，不如理科生能为国家前沿科技做贡献。文学嘛，学个浪漫，学个爱好。当老师比研究古籍有意思，也清闲，每天跟小毛孩子泡一起也挺逗乐儿。”
沈青佩说罢揉揉鼻子：“你呢，聊聊呗，为什么学表演。”
下铺的女人拿着杯子走出去接热水，走廊里传来列车员卖瓜子饮料的声音，车轮和铁轨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崇山。
“学表演有意思，而且我文化课不好。”檀思伯避重就轻的回答。
“你父母倒是没反对？挺开明。”
“我父母...”檀思伯边说边抹平床单上的褶皱“我父母死的早。”
“不好意思。”沈青佩蹙了下眉“疾病还是....”
檀思伯惨惨一笑：“算是意外吧，我内会儿太小了，不记事儿。”
“噢。”沈青佩没再把话题继续下去，他凝视了一会儿对方的脸，直把那人看的耳尖发红。
女人双手湿漉漉的回到车厢，身侧夹着一盒老坛酸菜泡面。
“诶劳驾问一声儿，餐车在第几车厢啊？”沈青佩终于移开快把人看化了的目光，向下铺的女人问道。
“挺远的，在第六车厢呢，出门往右。”女人操着浓厚的口音答道。
“得嘞，多谢您。”沈青佩一乐随后看向对床“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去？”
檀思伯中午就没吃什么正经饭，两人来到六车厢坐定时他胃里的馋虫就已经被勾了起来。
“没什么忌口吧？”沈青佩问道。
“嗯。”
“那我就看着我喜欢的买了啊。”
没一会儿，男人挽着袖口拿回两盘照烧鸡肉盖饭。
他小臂上的血管微微隆起，指节也骨骼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盖上有一只只乳白色的小月牙。
檀思伯咽了口口水，也不知道是对着盖饭还是手臂。
沈青佩将自己碗里的肉夹了几块过去，不等那人推辞就用自己筷子压在那人筷头上：“我中午吃的多，你肚子叫唤的我都听见了，多吃点，不然夜里饿的难受。”
被无情拆穿的某人只好默默把几块肉都塞进嘴里，边扒拉饭边偷瞄对坐那人。
可能饱读诗书的人气质就是不一样，虽然沈青佩看着跟北京城里的老炮似的没溜儿，但是当他安安静静的坐着时内种文人的清冷气质便显现出来。
低垂的眼，英气的眉，鼻梁薄唇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似的。
这长相身材即便真的放到中戏这美人堆儿里也是个顶个儿的好看。
“我吃到脸上了吗？”沈青佩笑着放下筷子。
檀思伯心跳漏了一拍，立刻老老实实的低下头继续往嘴里塞肉。
对坐的人轻叹一口气，掏出手帕在檀思伯鼓囊囊的脸颊上按了按：“你吃到脸上啦。”
“哦...哦...谢谢沈老师。”檀思伯低着头找纸，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将米粒和油渍擦了下来。
沈青佩噗呲一笑：“别紧张，我比你不过大上四五岁，虽然是老师但不在学校的时候我可真不是什么为人师表的人。”
“看、看出来了。”檀思伯疯狂往嘴里塞肉，含糊的说。
“哦？怎么看出来的？没想到你识破了我谦谦君子的伪装啊。”沈青佩叼着筷子瞧他。
檀思伯捏着纸团实话实说：“昨天王导要我跟你互动，你说要我亲你一口的时候。”
“所以你什么时候兑现啊，我可很是期待呢。”沈青佩丝毫不慌的挑挑眉“现在吧怎么样，你吃我一顿饭，我不用你还钱，肉偿就成。”
檀思伯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北大博士就你这水平？”
沈青佩伸出一根手指：“诶诶诶，骂人不带学校啊。”说罢两人都相视一笑。
窗外的日光逐渐暗淡了下去，火车追着落日狂奔，融化的夕阳映在两人脸上，连眼睛都是玻璃珠般的明亮。檀思伯觉得面前人面目柔和，金丝眼镜闪着光芒，像是蒙上圣光的石雕般貌美，却不知自己此时在对方眼里更是美不胜收。
“你这名字是谁给起的？”沈青佩边收拾桌面边问道。
“我母亲，她念过几年书，说是翻着诗经起的。”
“怪不得。知道是诗经中的哪一首吗？”
檀思伯摇头，沈青佩摸了摸兜，像是在找烟，但随即看见禁烟标志便垂下了手。
“想知道吗？”他问。
“嗯。”
“《诗经》分成风雅颂三部分，这首出自卫风中的伯兮，要是没记错的话在我内本诗经的第九十二页。”沈青佩顿了顿，享受了几秒檀思伯既惊讶又敬佩的目光“伯兮讲的是妻子怀念远行出征丈夫的诗，描述的是思念之苦。你父母生前一直分居两地很少见面吗？”
檀思伯垂下眼：“就...算是吧。”
“要不要听我唱一段？上大学的时候跟教授学的，吟唱。”
“好啊，我还没听过这样背诗经的。”
沈青佩咳嗽两声，整了整衣襟：“那你可听好了，我一般还不给人表演这个。”
诗经在古代都是有伴舞和配乐的，但是在传承过程中只留下了唱词，会按照古法吟唱的人并不多，沈青佩这位文学发烧友就算一位。
只见他摇头晃脑，颇有古人风姿：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抑扬顿挫的声韵，节奏轻快的唱词，从小对诗书有严重抵触情绪的檀思伯都有点理解了其中的美感。
“哇，真不错。”他由衷的赞叹“我当年语文老师要是你这样就好了。”
沈青佩笑着摆摆手：“雕虫小技罢了，不足称道。”
“那你呢，”檀思伯来了兴趣“沈青佩，有什么典故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句话听过没有？”
“听过，我上学时还背过呢，可惜现在忘得就剩这一句了。”
“它下面一段是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从里面摘了两个字。”
檀思伯一愣：“你摘的？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沈青佩像是被提起什么陈年往事似的：“唉，说来话长，我爸妈都是清华毕业的，姥姥姥爷也都是当年的科技人才，一家子理科生没什么文学气息，小时候一直叫沈报国，我嫌土，高中自己去公安局改的名。”
看看人家，檀思伯心想，一家子高材生，这基因也太强大了点。
“那你为什么不学理啊？不喜欢？”檀思伯打破砂锅问到底。
“嘶——非要说的话我理科其实比文科好，现在高中好多数学老师讲不明白的题都找我，但是我说实在的不喜欢立刻，对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过一辈子，听着就折寿。而且有句话叫少年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虽然我不是少年了，但对于浪漫的追求还是至死不渝的。”
沈青佩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太阳下山了，咱们回去吧。”
包厢里的女人已经带着眼罩入睡了，两人蹑手蹑脚的进出洗漱，沈青佩靠在枕头上借着小夜光的灯读书。
檀思伯眼尖，看见那书名是《天堂的影子》，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查了查《子衿》这首诗，在心里默默读了几遍，就在火车的微微震动中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高材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