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纪》灿摇

1、第1章 捉奸

　　初夏时节，天一亮，隔壁孙大娘家的鸡就打鸣了。

　　柳绮玉仰躺在地，只觉浑身酸疼的厉害，尤其是左脸，像挨了一巴掌似的，肿得老高。

　　她从满是尘土的地上爬起来，视线将破败的草屋扫了一遍，在低头看到稻草床上还躺着一男子时，整个人都身子一僵。

　　尤其是二人身上不整的衣裳，告诉她——

　　出事了。

　　柳绮玉腿脚发软，身子无力地靠在落灰的木头桌边。

　　她在兴得村土生土长了十六年，本来下个月就要嫁给村里唯一的秀才。

　　等他拿下功名，便可一同走出这穷乡僻壤，前去繁华的京城。

　　日后柳绮玉也算是个官太太了。

　　可就在昨晚，被床上的男人一巴掌扇昏迷后，柳绮玉脑海里涌进了许多光怪陆离的记忆。这才意识到，她所在的世界，其实一本小说。

　　小说名叫《田园喜乐》，讲得是一个贫穷农家少女，如何通过自身聪慧才智，在贫瘠之地种出了高产的庄稼，一步步成为人人敬仰的奇女子，最后嫁给丞相的故事。

　　不过可惜的是，柳绮玉不是女主，她穿成了这本小说的同名恶毒女配。

　　书中柳绮玉爱慕虚荣，嫉妒心极强，视小白花长相的原女主为眼中钉肉中刺，成天欺负人家。

　　不是逼她帮自己干活，拾掇臭烘烘的猪草；就是抢人家的发簪首饰，往自己头上戴。

　　如此欺压了好几年，原女主终于受不了了，在一个午夜，把柳绮玉引到村后头一间破落草房里，想给柳绮玉一个教训。

　　未料到，那天天调戏原女主的流氓，荣虎，居然也尾随而来！

　　原女主落荒而逃，留下的柳绮玉长得妩媚娇艳，荣虎一见眼睛都亮了，上来就动手动脚。

　　柳绮玉情急之下，直接抄起桌上的破瓷瓶往荣虎头上砸去，将人给打晕了。

　　按照书中剧情，第二天早上，村民便会破门而入，发现柳绮玉与荣虎同处一室，没等柳绮玉辩解上一二，就被他们污蔑失了清白，吊起来打。

　　之后，柳绮玉便委身了荣虎这个下三滥的流氓。

　　清晨的阳光洒进了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倒在床上的魁梧男子昏迷不醒，头上血肉模糊，染红了一小片稻草。

　　柳绮玉惊魂未定，顾不得那么多了，三下五除二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走到了门边。

　　她推了推木门，门上积灰顿时落了下来。

　　“咳咳！”

　　柳绮玉以手扇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往外头看去。

　　这是一间简单的农家小院，竹篾围成的篱笆年久失修，松松散散垮了一地，一旁猪圈里的杂草茂密，足足有半人高。

　　远处群山环绕，空谷鸟叫，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柳绮玉刚准备推门而出，外面忽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便听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那柳绮玉真在这屋子里？”

　　“回族长，确实有人看到柳绮玉与荣虎一同进去了。”

　　柳绮玉一惊，赶紧退回屋子，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走到了栅栏外。当中人头攒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早饭还没吃完，端着热乎乎粥就出来凑热闹的。

　　而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导致柳绮玉与那畜生荣虎共处一晚上的原女主——青梅。

　　青梅小脸惨白如纸，对柳氏族长道：“昨个晚上绮玉姐姐一夜未归，青梅怕出了什么事情，一大早便来告知族长此事，不敢有半点怠慢……”

　　族长皱起了眉头，走到门前，咚咚拍门，大声问：“荣虎，柳绮玉，开门！人在里面吗！”

　　半天没个回应。

　　族长柳全举起左手，身后几个汉子得令，将袖口卷了几道，就往门上冲去。

　　“哐当！”

　　破败不堪的木门一下被冲倒在地。

　　虽然早已预料到屋内发生了什么，但看见赤膊躺在床上的荣虎时，几个乡民还是震惊了一下。接着顺势抬头看去，见高高的窗柩上，一女子正像泥鳅一般，弓着身子往窗台外挤。

　　“柳绮玉要逃了，把她拽下来！”

　　柳绮玉只觉身体一轻，天旋地转之间，便被这帮男人们粗鲁地扔到了地上。

　　面前停下了一双布鞋，头顶男子道：“柳绮玉违反族约，婚前与男人通|奸，行止不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来人，把柳绮玉给我捉出来！”

　　族长的怒斥声刚落，一左一右便出现两个男子，不留情面地捞起柳绮玉，把她往外面拖去。

　　粗粝的麻绳往她身上一甩，在柳绮玉的脸上上留下一道红痕。众目睽睽之下，柳绮玉就被绑着摔到了地上。

　　带刺的板子重重敲打在地，溅起泥土飞尘，好不触目惊心！

　　柳绮玉只觉那板子要是打在自己身上，肉都刮得生疼，奋力想要挣脱。

　　“这绮玉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啊，她爹还在镇上做营生，等过几天人回来，再上规矩也不迟！”身侧有人劝道。

　　族长柳全冷哼了一声：“她爹欠了一屁股债躲镇上去了，还想着回来呢？”

　　柳全绕过孙大娘，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个个黄花大闺女都低下了头。他嘴角一牵，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柳绮玉的脸上。

　　柳绮玉从小被她爹宠大，跟她那卖豆腐的娘一样，长得就不是个安分的脸，柳腰一扭，媚眼一抛，对谁都像是在卖嗲发.骚。

　　叫他说这样的女人就不能娶进门，白白败坏了门风！

　　便是那豆腐西施成婚后，乡里哪个男人见了，不多看上一眼？

　　如今柳绮玉长大了，比之她娘过之而不及，瞧瞧今日，还没嫁人就与男人混在一起！

　　越是偏远之地越是族规森严，宗族势力强大，柳氏历来的规定，甭管妇人姑娘，都得遵照族规，听族长命令行事。

　　柳全拍了拍板凳，掀开袍子坐下，随手招了自己儿子来：“哥儿，你过来给柳绮玉上规矩！”

　　那少年望着柳绮玉，好像多有怜惜，下不去狠手，颤颤巍巍地不敢接板子。

　　“没出息的东西！”柳全一脚踹了上去，睥了一眼，又道，“你不打？那就把柳绮玉沉塘了！”

　　“不行！”

　　柳绮玉叫道，几绺秀发垂在白玉般的脸颊边，她咬紧牙关，对着柳全的目光：“我与荣虎什么都没发生！你的意思是一男一女只要待在一块儿就是胡来？没这个道理！”

　　“嗤！”站在柳全身边的麻子脸笑道，“你怎的这般没羞，俩人都一被窝待一晚上了，还死鸭子嘴硬呢！”

　　柳绮玉被这话弄得发懵，看着面前一帮来势汹汹的人，问：“谁与他待一晚上了，可有人瞧见？”

　　柳全沉声：“行了，青梅，你过来说说你昨晚瞧见了什么。”

　　不等青梅开口，柳绮玉已抢先一步道：“青梅，你昨晚不是去村头的纺室织布了吗，怎会跑到后山看到了我？”

　　青梅一愣，旋即娇弱的咳了一声，用手帕捂住嘴：“昨夜……我染了风寒，没在织室过夜，提前回了家……”

　　柳绮玉道：“山路黑黢黢的，你也能看得清是我？”

　　青梅脸色一下涨红。

　　这幅表情落在柳绮玉眼里，就是被戳穿了心思，她昂了昂下巴：“不然你怎么当时不去喊人来，偏偏今天早上才找族长？”

　　昨夜柳绮玉昏迷，意识可还清醒着，能感觉到一个女子走到身边，踢了她几下，然后又蹑手蹑脚给门上了锁，像是怕柳绮玉醒来后逃出去。

　　早上天还没亮，那女子就摸索过来，悄悄开锁了。

　　柳绮玉盯着青梅：“你心里有鬼。”

　　青梅手心冒汗，环顾四周，立马换了策略，手绞着帕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柳绮玉，你是什么样的女子，村里乡亲都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和你一样，一晚上都和一个大男人搞在一起，随随便便就丢了清白……”

　　这可真的是往柳绮玉身上泼脏水了。

　　柳绮玉道：“谁说我失了清白了，青梅，分明是你给我了你的手帕，约我晚上来山上说有事与我谈？你的手帕还在我身上呢。”

　　“对！”青梅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杏眼一亮，“我确实约你上山了，可我也瞧见你与荣虎一起走，便没敢跟上去……”

　　可谁知这话一出，柳绮玉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使坏，其实昨晚根本没赴你的约，是今早才上山，想瞧瞧你暗地里搞什么鬼，却没想到被你给泼脏水。”

　　青梅手指着柳绮玉：“你...你......”

　　“我是不是失了清白，找人验一下便知！我的身上也有你的帕子，绣工一看便知是你的。”

　　族长找人上前去搜，果然搜到了一只紫色的帕子。

　　柳绮玉咄咄逼人，忽然嘴角一挑：“难不成你想找荣虎对峙？”

　　青梅一惊，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

　　柳绮玉冷哼，她哪里不知青梅就是想乘着荣虎没醒来的时候，给她定罪？

　　可那流氓哪会轻易放过她二人，事已至此 ，到时候他醒来，一拍腿，说两人都尝过味儿了，嘴儿没少亲，身子摸了个遍，柳绮玉和青梅一个都逃不掉！

　　一边的孙大娘是柳绮玉的姑姑，也跳出来作证：“没错，我就住隔壁，早上绮玉来，还与我和我家娃儿打招呼呢！”

　　说着，她一拍怀中娃儿，娃儿咯咯直笑：“姐姐早上给我糖吃。”

　　这么大的娃儿可不会说谎，在场的人眼中划过一丝惊异，颇有些动摇，议论声纷纷。

　　面对指指点点，青梅嘴唇颤抖：“我......”

　　终于，在柳绮玉威胁的目光下，青梅抖着身子道：“我昨晚并没有看清那人，但看身影，似乎不是绮玉姐姐......”

　　青梅说完，红了眼眶，蔫了吧唧像朵枯萎的小花。

　　柳绮玉道：“青梅你心思歹毒，居然撒谎陷害我。”

　　“族长，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你做梦！”

　　话音刚落，但见那带刺的板子重重向柳绮玉打来，掠起一阵风。

　　柳绮玉瞳孔一缩，左腿蹬了一下，借力侧身躲过了那板子。

　　她朝着刚才说话声方向望去，见板子正在青梅的弟弟手上，被他夺了过去。

　　少年见不得自己姐姐被欺负受委屈，额上青筋凸起，目中满是怒气，走上前来，另一板子直往柳绮玉脸上而去。

　　柳绮玉闭紧了双眼，下一刻，却觉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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