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桂兰糕》衡挑束侃

46、第 46 章

　　纪兰叶被一道白光刺醒，等意识落到身体上，便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疼痛与僵硬。

　　他受伤太重，虽能感知身体的部位，但却无法彻底清醒。

　　纪兰叶的身体在他想要醒来的强烈意识的要求下开始做出试探性的动作，他的手指先是因长期躺着压着胳膊而抽动几下，随后便是觉得身体所有的筋都在抖动，因为身体其他部位活动得厉害，于是拉动着眼皮跳动，只见眼球转动几下，纪兰叶便睁开了眼睛。

　　纪兰叶立马感受到自己的脖颈被固定住，还没等意识与身体慢慢融合，整理一下发生的事情，就只听一声惊呼，“先生，病人醒了！”

　　纪兰叶一阵迷糊。先生？先生是谁？我，我这是在医院？

　　纪兰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便立刻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身体立马就要弹起来，去寻找宋桂桦！

　　但是他的下意识行动立马被来人所识破，那人眼疾手快，还没等纪兰叶答应便把他按住。

　　纪兰叶气血上涌，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等那阵眩晕过去，纪兰叶这才定眼一瞧，原来那尖锐声音中的先生是谈凌啊！

　　纪兰叶一见是谈凌，便费力地去够谈凌的手，纪兰叶想问宋桂桦的情况，但是他发现他无法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有些费劲。纪兰叶蹙起眉头，他知道自己受了伤，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受伤后的身体竟然糟糕成这样！

　　谈凌察觉出纪兰叶的动作，谈凌不愧是纪兰叶的老师，立马就明白纪兰叶的想法。

　　谈凌给纪兰叶掖了一下被角，“桂桦没有事，主要是你。你已经昏睡了一周了，听话，先去做一个检查，看看身体是否还有不适的地方！”

　　纪兰叶听到宋桂桦没事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不免感到有些失落，他原本以为宋桂桦如果没有事的话会守在他的床头，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纪兰叶失落全部表现在脸上，谈凌摸了摸纪兰叶的头，“桂桦他一直陪着你。其实最早发现你醒了的并不是护工，而是桂桦，他一直在给你做按摩，你醒了他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听完谈凌的话，纪兰叶更是疑惑：如果是宋桂桦首先发现他醒的，那为什么他在他醒了以后就会跑出去！

　　谈凌把床摇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面情严肃，纪兰叶头一次见谈凌这般严肃，也正了一下脸色，表示认真听讲。

　　谈凌握住纪兰叶的手，叹了一口气。“兰叶，老师这里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老师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自己的身体，早在自己醒来的那一刻，当察觉自己的脖颈被石膏固定的时，纪兰叶的心里便有了计较。

　　纪兰叶闭了闭眼睛，睁开时依旧一片清明。

　　纪兰叶看向谈凌，面情淡然，似乎谈凌待会儿跟他说得与他无关紧要。

　　“老师，您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好。”纪兰叶用面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想法，纪兰叶相信谈凌会读出他的心思。

　　谈凌见纪兰叶面色自然，心里不觉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着实辛苦，他自小便已经做好所有一切都离他而去的打算，或许有过期盼，或许得到过，但却都做好所有一切都离去的准备。

　　谈凌握紧了纪兰叶的手：“兰叶，我想你也察觉到了。你的颈椎和背脊都受伤颇重，就算以后养好，但也无法接受特种兵的训练。”

　　纪兰叶心想果不其然，不是没有失望，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接受。

　　纪兰叶眨眨眼，表示自己还可以接受。

　　谈凌垂下眼，继续道：“但情况远远比这还要糟糕。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刚刚你听见护士说你醒时，你的耳里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声音，耳膜振动很疼。但我在你病房里放了声音测试仪器，刚刚护士说话的分贝并不高，按理说你的耳膜不会痛。”

　　谈凌顿了顿，没有再继续。但纪兰叶已经明白了谈凌的意思。

　　这意味着他的耳膜薄弱，这不仅会影响他的听力，更是无法再听分贝比较高的声音——比如枪声！

　　纪兰叶手指微蜷不知是拉到那根筋，撕裂般的痛苦席卷全身，在这痛苦中他明显感受到自己从小所信仰的东西已经崩解。

　　纪兰叶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连普通兵都无法做！

　　谈凌止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脸上也充满遗憾和忧心。

　　谈凌握紧了纪兰叶的手，“兰叶，活着，活着就是你对你父母最大的追寻！你的父母虽然希望你玉芝兰树，但也不会因你平庸而感到失望与遗憾。兰叶，当兵，尤其是特种兵，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件特别光荣的事情，但也没有人做别的职业就平庸与平凡，别的职业依旧可以称得上玉芝兰树。所以兰叶，老师还是希望你能看开一些！你父母对你最大的要求便是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度完此生，不必因他们而受到伤害。”

　　谈凌低下头跟纪兰叶道歉：“我刚才的话并不是推卸责任之意。这件事就是桂桦做错了，我知道任何补偿都无法消灭这些伤痛，但宋家与谈家会尽量补偿给你，哪怕这些补偿你并不想要。”

　　纪兰叶捱过土崩离析的痛苦，他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谈凌的掌心，他勾出一个宋字。

　　现在写字对纪兰叶而言着实痛苦，等他勾画完，便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

　　谈凌连忙把床边的氧气罩给纪兰叶带上，然后轻轻捋着纪兰叶的胸膛，帮他顺着气。

　　“兰叶我懂你的意思，但现在不行，你伤的太重，你现在需要去检查，等检查完后，老师跟你保证会把桂桦带到你的床前。”

　　纪兰叶急促地眨眼表示自己不同意，他想现在立马马上见到宋桂桦！

　　一旁的医生见纪兰叶的情况不对，立马让护士去拿镇定剂，谈凌也着了急，对在一旁看呆了的护工出去找宋桂桦！

　　护工这才反应过来，转身便准备离开病房去找宋桂桦，但刚一转身便见宋桂桦慌慌张张地跑入病房，这般狼狈还不忘用脚去勾门框，避免房门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宋桂桦红着眼跑到纪兰叶床前，因惯性一下子跪在地上，宋桂桦全然不在意那伤口碰到床沿有多疼，他握紧纪兰叶的手。

　　宋桂桦哑着声，那声音就像花甲老人发出的嘶哑，“兰叶，我在，你冷静点，我在这儿呢！我在这！”

　　纪兰叶有些喘不上气，那氧气罩中的白雾就没有消散下去！

　　宋桂桦眼尾发红，“纪兰叶，你给我冷静点儿，你给我冷静下来！你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此时护士拿过镇定剂，医生给他注射进去，便让护士推着纪兰叶去病房。

　　宋桂桦爬起来，握着纪兰叶的手便跟着护士把他推入手术室！

　　宋桂桦心脏绞痛，“兰叶，放慢呼吸放慢呼吸！”

　　纪兰叶一直在努力放慢呼吸，但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力气去控制呼吸节奏，纪兰叶用尽力气把手指上挑一下。

　　宋桂桦自然关注到纪兰叶的小动作，他看向纪兰叶。

　　纪兰叶的唇因急促呼吸而张着，但此时却在努力蠕动。

　　宋桂桦看清那两字后，原本已经流干眼泪而变得枯涸的眼眶再次变得湿润。

　　宋桂桦疯狂点头，“好的，兰叶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说你让我等你，我就哪都不会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醒来！”

　　纪兰叶听到后这才安心地把眼睛闭上休息！

　　等纪兰叶进了手术室，宋桂桦就在标着手术中的那堵墙下蜷缩着身子，就那么蜷缩着，等待手术的完成！

　　宋桂桦抱着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不住地砸在地上！

　　泪眼模糊间，眼前出现一双皮鞋，只见皮鞋的主人半蹲，一个水杯递到了眼前。

　　宋桂桦抬起头，眼泪顺着仰起的弧度滑下来。

　　谈凌从怀里掏出手绢，把宋桂桦脸上的泪擦干净，他把水递给宋桂桦，这是他弟弟，他见宋桂桦如此也是心疼。

　　“小花猫，还哭！兰叶睡了多久，你就不说话多久，刚刚又哭又说话，嗓子拉扯的疼吧！喝点水润润嗓子，等兰叶出来，他一定有很多话跟你说，你可别在他面前倒下再刺激他！”

　　宋桂桦听完便在脑海中想象，如果自己晕倒，那纪兰叶绝对不会顾他的伤，他会从病床上挣扎着下来把他抱到病床上。明明是想象，但宋桂桦的耳边却清晰响起脆骨响脆的声，跟放鞭炮似的，眼前也见纪兰叶摔倒在地，那模样就像完全失去生命特征。

　　宋桂桦身子一抖，他连忙抢过谈凌手中的水，仰起头就咕噜咕噜的喝下去，然后用胳膊一擦，把残留在唇边的水渍擦去，把水杯递给谈凌，便继续蜷缩着自己不再说话。

　　谈凌拿过杯子站起来，他捋了一下因半蹲而皱起的衣襟，俯视着宋桂桦，“桂桦，我得告诉你，你的罪责是不是由你来判而是应该由兰叶来判。你这般糟蹋自己来祈求赎罪根本一点儿都没有！”

　　谈凌见宋桂桦的瞳孔震动几下，便知他听见了他的话。谈凌再次蹲下望着宋桂桦含笑道：“而且，你一直以为兰叶是因当不成兵信仰崩塌而被送进手术室的吗？”谈凌的唇勾着，那唇微张，露出一丝邪魅的气息，“不是的，他觉得你会自我惩罚所以着急见你才被送进了手术室。”

　　宋桂桦的眼睫不动，就那么空洞着盯着一处散神。谈凌站起身，“兰叶昏迷前让你等他，我想你应该明白兰叶的意思。”谈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冷声道，“所以宋桂桦，你没有资格替纪兰叶行刑！你唯一能做得便是把自己给保持完整，结果如何该是由兰叶来定！”

　　谈凌说完便离开了医院，只留似乎眼底有光的宋桂桦独在手术室外。

　　嘟嘟嘟.......

　　手机来电在医院这个本身因生死过渡的地方显得意外令人毛骨悚然！

　　谈凌拿出手机，他一看来电便冷下眼，他冷哼一声把电话给接了起来。

　　“谈少爷，很抱歉在这么晚打扰您，那个您曾说......”

　　谈凌的脸陷入阴影中，纵使这般，他眼底的嘲讽与厌恶却清晰可见，他似乎很讨厌电话中油腻谄媚的声音，于是冷声打断，毫不顾礼仪。

　　“那件事先延后，放心，我既然答应就不会反悔！”

　　“可是......”电话里少了几丝谄媚，多了几分迟疑。

　　谈凌漠然道：“没有可是！”

　　“是是是，没有可是，那我就听您安排。我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虽有挂电话的意思，但电话那边却迟迟不敢先把电话给挂了，谈凌扯了扯嘴角，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摁灭。

　　一阵寒风吹过，把谈凌的脸吹了红，谈凌伸出手去感受这冬天的温度。

　　“唯捱过冰冻，方感春过水暖！”

　　谈凌收回手，握紧了拳头，彻底融入黑暗，但不久黎明来到，所以一切黑暗都会被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