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殇」长乐未央》冬小树

1、长乐

　　长乐歌，盛世歌，独奏清音盼谁和，谁共我长乐。

　　沐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站在幻境之中，怀里正抱着谁，而身后云浪翻滚，直至吞没了最后一角斜阳。
　　与谁约好了在这里等似的，而那人又迟迟未到。朔风从脚下回旋，卷起他长至拂地的衣裾，荡过来又荡过去。
　　夜降临的迅速，就连周围也渐渐拉出了青紫的潋滟调子。
　　这时怀里的小东西突然探出了脑袋，红色柔软的头发黏在自己胸前，堆砌起火红火红的轮廓。
　　“死木头。”
　　他抓住衣襟，眼睛埋在刘海里，轻轻喊。
　　——死木头。

　　沐涯感觉眼角被什么蹭的发痒，他伸手一抓抓住一缕东西，随后觉得奇怪就睁开眼睛。
　　龙魄正伏在他枕头边上吱吱乱叫：“不来抓头发的啊，痛痛痛死了，你赖皮啊死木头。”
　　沐涯揉揉眼睛，愣了下神，接着敲敲脑壳，皱着眉头望他。“天亮了？”
　　龙魄趁机把头发收拢收拢，接着闪开半个肩膀，给他看那被阳光照的刺眼的雕花窗棂，一两只悠闲的鸽子正咕咕地在窗台上踱着方步，龙魄就跑过去轰走它们，隔着窗户冲外面喊：“你们放心的去吧死木头他醒了！”
　　“谁去了？”沐涯穿鞋，扯住要往床上躺的龙魄，“去哪里？”
　　“去歇息，自从你睡了之后还没人合过眼。”龙魄冲他打了个绵长的呵欠，“我不行了我眯一会，万一丫头醒了就叫我。”
　　沐涯一愣，“现在床前谁还在？”
　　“冰块脸。”龙魄说了声南宫寒尘，就迷迷糊糊拼命往沐涯的被窝里钻，暖意猛然接触冰凉的皮肤，他打个爽快的寒战，就死活也不肯动弹了。

　　秋离或者是夕若还躺在另一间房里，南宫寒尘端着细长的眸子坐在床前。冷漠里隐隐浸着几分黯然，不眠不休的呵护是对爱人的最好见证。
　　他就不行。
　　都说最不能分享的是感情，可偏偏都还存在在同一个身体里。
　　他的秋离，他的秋离。
　　他的夕若，他的夕若。
　　倘若到后来是她的容貌，是她的灵魂——那又该当如何？
　　背上徒然一凉，沐涯倚在门框上静静冷笑几声，悲凉却落在嘴角甩脱不掉，他就抖抖袖子走开了。

　　比这更凉的还有刚才那个梦。
　　其实沐涯醒过来后都不敢直视龙魄的眼睛，直到确认了那的确是乌黑如漆的瞳仁。沐涯竟有点后怕，如果自己当时，真的，对着他，斩了下去。
　　……如果那是真的话。
　　沐涯没敢再继续往下想，他紧闭上眼睛，斩云刀一声轻鸣，握在手心里全是汗。
　　阳光漫过台阶。暖黄色流动的是透明的空气。整个大泽被笼罩在无限祥和的歌舞升平中熠熠生着光辉。
　　屋里还传来龙魄相得益彰欢畅香甜的鼾声。
　　所以……什么仇恨，什么权势，什么前生后世的恩怨纠缠。只要是关于他的，此时放在心中是不是都可以是时候消弭的干净了？
　　沐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接着又觉得这好像是自己欠他的，是本来就该还的。
　　突然又想听他叫自己‘死木头’了。

　　龙魄讨厌自己在睡得最香的时候被打扰，可还是有人不解风情也不厌其烦得叫他。他恼火的冲那方向挥挥拳头，然而手又被一把拉住。
　　沐涯顺势把他扯起来。
　　“喂，死火龙。”
　　“死木头。”完全是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即便是困得要死嘴巴也绝对不能输掉。
　　“死火龙。”
　　“死木头。”
　　“死火龙。”
　　“……干嘛？！”龙魄头发乱糟糟的，他懊恼地挠着头，勉强睁开一点眼皮不满的瞅着那一抹白，延伸出去又变成极致的黑，于是自己头一偏又要睡着。
　　沐涯拍拍他。“你睡的时间也够长了，今天阳光不错，走出去转转。”
　　“唔……丫头醒了没？”龙魄一边含糊答应着，一边树懒一样靠在他胳膊上想再多赖一会。
　　“……快了。”沐涯伸直了胳膊没动，“买样东西送给她，说不定回来就醒了也未可知。”
　　龙魄动了一下，长睫毛上瞬间有光色流转。
　　好看极了。

　　南宫寒尘的国度繁盛到不一般。原来天界的清宁皓远，冥界的幽暗阴冽，却都及不上人间温暖。
　　龙魄在一架子珠花前面来回顿足，摸着下巴仔细琢磨。面前的东西琳琅满目，璀璨的晃花了眼。卖珠花的大娘看他迟迟拿不定主意，就取下一串别致的递给他，堆起来笑容：“公子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看看这串如何啊？宫里的娘娘都可喜欢呢。”
　　龙魄嗯了一声，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瞅瞅站在身旁的沐涯，拿着往他头上戴去。“木头你说好看吗？”
　　沐涯轻轻躲闪，接着拍开他的手，稍微蹙眉。“俗透了。”
　　“那怎么办？”单根筋龙听说便扔下珠花，抬头又四下望望，“那送什么好？”
　　“她长居宫中，什么东西没见过，还能稀罕这个？”
　　“啧啧，给女人送个东西怎么就这么……”龙魄皱眉叉腰，撅着嘴不乐意，不耐烦浮上额头细细密密流成汗，却又被他抹下来。“你说怎么办。”
　　沐涯眉毛一挑，拽着他转身进了旁边的胭脂店。

　　面对对面老板笑容可掬递上的胭脂。龙魄接过来就往外走。
　　“喂喂，客官请等一下！”
　　“还要钱？！”龙魄一瞪眼。
　　于是老板瞠目结合望着龙魄，龙魄瞠目结舌望着沐涯，沐涯抹抹汗。
　　“冰块脸这死皇帝定的些什么破规矩！”赖账龙迷迷茫茫拍遍全身上下，绣着绛红暗纹的金丝盘扣生生硌疼了手，可还是没有一分钱。难不成要将赤魂剑留下来抵胭脂钱？最后龙魄哭丧着脸摸出一根赤金红羽，他挠挠头，“这个是我们冥族的令箭，可不可以？”
　　老板眯眼一瞧，墨玉的主杆，赤金的羽蔓，轻轻摇曳间大放异彩，霎时间染红了周围一小片空间——绝对的世间罕有，不假思索便颤抖着双手去捧，却被一柄扇子挡了下来。
　　沐涯丢给他一碇银子，顺手用扇子夹起那根羽毛，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下，然后对一脸错愕的龙魄微微笑。
　　“这羽毛，我要了。”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你若是想要我能送你一堆的。”回去的路上，龙魄嘻嘻哈哈跟在他后面，又看看手里精致的胭脂盒子欢喜不尽。“原来丫头她就喜欢这个啊？”
　　“不知道。”沐涯望着那根羽毛发呆，“也许不喜欢。”
　　“诶？！那你诳我买这个干嘛？”龙魄一愣。
　　“是你自己要买的。”沐涯纠正他。龙魄便恼羞成怒把胭脂丢回他怀里，“死木头莫非你耍我？”
　　沐涯弯腰拾起来，戳戳坐一边生闷气的他，笑吟吟开了口。
　　“你喜欢她？”
　　龙魄没理他，不过一会之后又转过脑袋来，“你说谁？”
　　“莫秋离。”沐涯晃晃胭脂，“你家丫头。”
　　龙魄想了想没说话，他明朗的侧面被阳光镀上一层光影，映在沐涯心上又是陌生又是熟稔，拿不起又丢不下，就那么存在着。
　　随后一抹清冷从他眼里转瞬即逝，沐涯瞧得清楚，是清冽的蓝色。
　　“我不知道啊……喜欢是什么？”龙魄抓抓头发，又恢复如常。
　　“你有样东西最想送给谁，那就是你喜欢的人了。”
　　沐涯叹口气，拍拍他的头站起来，又把胭脂塞进他手里。“等她醒了送给她，她会高兴的。”
　　龙魄做恍然大悟状，他快走几步抓起沐涯的手。
　　“那我现在把东西送给你，你会高兴吗？“他笑嘻嘻的问。
　　沐涯身子一晃，他缓缓转身，耳边传来声势浩大的嗡鸣。

　　——你会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