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歌剧院惊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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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临近夏日的伦敦，也鲜有艳阳高照的日子。东区工厂中机器轰鸣着隆隆的响声，污水排进泰晤士河，而从烟囱中冒出的黑烟则乌云压城般飘过河岸，漫过国会大厦的尖顶，连白金汉宫也无可幸免。
灰喉鸦雀扑棱着翅膀在灌木丛中跳动，而花园茂盛的景观树上，正有侍女拿着竹竿，挑下一个个聒噪的鸣蝉。
我左手支着头半倚在书桌旁，昏昏欲睡。
“殿下，夏洛特夫人来了。”Anne轻手轻脚地走近，顺便在桌上放下新沏好的红茶，换下凉掉的那杯，麝香葡萄香气扑鼻而来。
夏洛特夫人是肯尼斯侯爵的妻子，被亚修请来做我的古典文学老师。自从上次我私自跑出皇宫闹出那样大的事，姑妈就为我安排了好几门课程，美其名曰打发时间。
“日安，公主殿下。”妆容典雅的贵妇人推门而入，Anne识趣地退了下去。
“日安，夏洛特夫人。”我提了下裙角迎过去，打量着她的装扮夸赞道，“您的帽子是康奈尔先生这个月的新作吧，玛瑙和天竺葵的搭配真是衬得您光彩照人，红色很适合您呢。”
“多谢殿下喜欢了，您的眼光真的很敏锐呢。”夏洛特夫人脸上晕起满足的笑容，却还是客套道，“康奈尔先生的作品每件独一无二，殿下若是喜欢也可以去看看，适合年轻少女的款式也不少呢。”
“但是先生的作品在伦敦城的贵族小姐中可大受追捧，每次的新款都迅速售罄。”我无奈地笑笑，靠近书架取下一本厚厚的牛皮纸书，开始翻页，“夫人，上次我们读到这部戏的第三幕……”
阳光逐渐西斜，即使坐在正对着窗子的桌旁，屋内光线也不由得开始暗淡了下来。我们刚刚看完《美迪亚》的第四场，正享用着茶点休息。
“说起来，殿下您最近有看报纸吗？”夏洛特夫人们抿了口茶，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咬了口手里的曲奇，白金汉宫厨师的甜品做得极好，浓郁的黄油香扑鼻而来夹着巧克力醇厚的口感，让人流连忘返。“略有涉及，发生什么新鲜事了吗？”
“梅普尔森的歌剧团近期来英国巡演了，演出的正是这场《美迪亚》。”夏洛特夫人拿过身旁的黑色珍珠勾花手袋，翻了翻掏出什么，“碰巧今晚就是在伦敦的最后一场呢，在科文特花园歌剧院，假如殿下感兴趣的话。”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递给我一张票。
“哇，夫人有心了。”我大喜过望地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烫金的卡纸上用哥特式字体写着剧目名，Medea。“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梅普尔森与盖伊合作的剧目吧，听说在伦敦票一经发售就被一抢而空，能得到一张实在是太荣幸了！”
“不妨事的，殿下喜欢就最好不过。”夏洛特夫人用手帕挡了挡嘴，柔和地笑了，“那到时候我就恭迎殿下了。”
……
马车缓缓地接近科文特花园歌剧院，外面不知道从何时又下起了雨，并不大但细雨霏霏，带着地中海气候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着实令人心烦意乱。Sara替我撑起伞，扶着我小心翼翼下了车。
科文特花园剧院是英国皇家歌剧院，世界各大著名剧团来伦敦巡演必在此举办，大不列颠女王也常在节日庆典邀请贵族一起观赏歌剧。早在施特雷利茨公国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所剧院，慕名已久，只是自从来到伦敦还未曾去过。
我凝视着这所以深红色和金色组成的建筑，它原先是天主教的修道院教堂，后被多次焚毁又重建后才成为了剧院。画像上维多利亚女王俯瞰着舞台前的拱门，环绕着剧院的一簇簇灯光由天使所支撑。
剧院门口人头攒动，只是除了热闹之外，我总感觉还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弥漫，似乎是有什么别的事掺杂其中。
“Anne，最近出什么事了么？”迟疑了一下，我还是问向身旁的Anne。
“没什么，殿下快进去吧，夏洛特夫人大概已经在包厢等您了。”Anne眼神飘忽了一下，突然有些强硬地拉着我就要进大门。旁边穿纯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已经为我拉开了门，摆出“请”的姿势。
我突然一个激灵，转头去看不远处，教堂白色的尖顶明晃晃刺眼。
那是白教堂……
“殿下！”Anne声音扬了扬，扶住我右臂的手紧了紧，她的话一字一句，“殿下还是快进去吧，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承担不起。”
Anne的脸无声之间和那蓝色眼睛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我的眼前恍惚之间又出现了跪在一片黑暗之中的少年，那样孤傲而寂寞……
我叹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走吧。”
《美迪亚》讲述的是科奇斯岛会施法术的公主，她爱上了来到岛上寻找金羊毛的伊阿宋王子并对他一见钟情，不料对方后来移情别恋，美迪亚由爱生恨，将自己亲生的两名稚子杀害以泄愤，最后酿成了悲剧的故事。
它的剧本由古希腊文学中最杰出的心理描写艺术大师欧里庇得斯完成，格外加强了情感和心理的描写，处处扣人心弦。
夏洛特夫人已经在捏着手帕掩饰泪水了，可我的心情却莫名开始焦躁，连带期待已久的剧情也变得有些索然。
舞台上美迪亚在杀人时的犹豫不决，心理斗争尖锐，配乐恰到好处的簧管声激昂了起来，而演员的高音表现同样使人惊艳。
我们都在这纷繁交错的世间挣扎求生，我是被保护在玻璃温室里的公主，从未曾见过人间疾苦。可这并不代表我娇纵、我目空一切，我愿意去看遍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更欣赏着在那里永不言弃的你。
在希腊神话中，鲜少有彼此忠贞的伴侣，可我却异常坚信自己会遇见那样一个人。持剑为我劈开险恶从天而降的骑士，我愿意与你共担今后的一切苦难，为你抚平眉间的所有悲伤。只要你愿意。
美迪亚悲痛过、绝望过、乞求过，可是她最终还是亲手杀了她的两个孩子。全剧的“悲”情都凝聚在了这一刻，红丝绒的大幕落下时全体观众不禁全部起立鼓掌。
“真不愧是梅普尔森和盖伊的合作，担得起是精妙绝伦。”夏洛特夫人补了补妆，Anne为我穿好外衣，出门时她仍然意犹未尽。
“多谢夫人的款待，真是非常精彩呢。”我打起精神来笑道，“下个星期的文学课，希望还能和夫人一起讨论歌剧。”
“那是自然，下次的课程我一定准时到场。那先在这里祝您夜安，愿主保佑您，殿下。”夏洛特夫人行了个提裙礼，向我道别。
“夜安，路上请务必小心，夫人。”我挥了挥手。
我复又坐上了马车，屋外的雨已经不下了，只是空气中还仍然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我静静听着马车踏出“哒哒”的声音。
“殿下……”Anne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却好像最终鼓起勇气，还是开了口，“自前些天在多罗伊特子爵宅邸发生的不幸事件之后，昨晚白教堂地区再次发生了娼妇被谋杀的事件，这说明犯人不是多罗伊特子爵……亚修阁下怕您受惊，特意嘱咐侍女们不要告诉您，我……”
“谢谢你，Anne。”我捏了捏她的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哦，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亚修说的对，是我太任性了。”
“殿下……”
“我不应该不考虑自己的安全，给你们添麻烦的。姑妈和亚修，甚至远在家乡的父亲和哥哥都要为我担心，想想真的惭愧。”我垂下了眼睛，“真是很抱歉。”
“不，哪有的事，殿下您哪有错呢。”Anne的胆怯消失了，她认真地看着我，“无论您做什么，您都是我们的公主，我们都有义务永远保护您。”
我回应给了她一个温柔似水的笑。
马车忽然停下了。
由于之前的遇袭，我对于这种事情有很不好的感觉，下意识瞪大眼睛用手帕捂住了嘴。
“殿下，前面有一位夫人，说是认识殿下，您看……如果您不想和她说话的话，我立刻就走。”似乎是知晓我的惊慌，车夫沉着地询问我的意见，我悄悄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不远处是如石蒜花般火红的礼服，照亮了阴沉的天幕，放眼整个伦敦城配得上那般鲜红的也只有一人。
安洁莉娜·达雷斯，大家都称她为“红夫人”。
“红夫人，夜安，不知您有何贵干？”我拉开了马车的门。
“殿下贵安，好久不见。”红夫人行了礼，轻松地笑笑，“我在伦敦中央医院做医生，今晚下了班，恰巧看到殿下的马车，就停下来想打个招呼。”她又指了指身后半米处束着黑色长发戴眼镜的男人，“这是我的执事，格雷尔·萨特格里夫。”
“公主殿下……贵安。”执事诚惶诚恐答道。
“这样啊，我刚刚从科文特花园歌剧院回来。”我卸除了防备，虽然上次在多罗伊特宅邸出事的舞会是红夫人的建议，但我还是没有放在心上，“我本以为夫人只是普通的贵族，没想到您还医术高超，真是自愧不如。”
“哪有，只是懂得粗浅医术而已。”我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红夫人于是上前了几步，“殿下的身体好些了吗？上次的事情让殿下受惊了，是我的过错，这几天一直很担心呢。”
“夫人不必自责，我早就没事了。”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倒是亚修，我叮嘱了他不必责备夫人和伯爵阁下的。”
“殿下太温柔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怎能置身事外。”红夫人顿了下，好像又突然想到些什么，“我早早特地准备了给殿下的赔礼，想要亲自送到宫中去，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得以遇见殿下。我可否占用您一点时间随我去取，我的办公室就在不远处。”她指了指身后一栋灰色的建筑。
“这……”我踌躇了一下，Anne看向我，想要我拿主意，“如此也好，夫人有心了，那就请您带路吧。”
我提起了裙摆上柔软的罩纱，戴上兜帽，“Anne就在马车里等我，有红夫人带路，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歌剧院惊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