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都1：天穹下的囚徒》清崖兮鹤书

109、机械幽灵（六）

　　“孙飞扬！你怎么回事！这个月的报表又算错了，数据根本拍不平！”总监气愤地将厚厚的一叠台账报表摔到桌子上，面色黑如锅底：“干不了就给我滚蛋！这年头一个稳定的工作有上百个人在竞争，不差你一个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废物！”
　　孙飞扬一边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台账，一边卑微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总监，我马上重新核算，明天下班前把新的台账报表给到您手上。”
　　“你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规定时间了！”总监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怒气冲冲道：“明天早上九点，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一份精准无误的报表，如果报表再出错，或者超出时间交付，那你就自觉收拾东西走人吧！”
　　“对不起总监！我一定会按时完成任务的！”孙飞扬点头哈腰地对总监道歉，态度恭至极，丝毫不敢对上司有任何忤逆和反驳。
　　总监从下属卑微的表现中，感受到了只手遮天，权力无匹的快意，这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是怎么对他的上级领导，卑躬屈膝地道歉和讨好的。
　　“还不赶紧滚去工作！公司养你是为了让你吃闲饭的吗！”早上执行官刚骂他的话，总监原封不动地转嫁到了孙飞扬的身上，语气更傲慢，更高高在上。
　　“是，是，我马上去。”孙飞扬一路弯着腰离开了总监办公室，末了还小心翼翼地替总监关上了办公室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孙飞扬的神情骤变，懦弱的表情变得叛逆而阴鹜。这笔账为什么会拍不平，上面的各级领导都心知肚明，总账里的缺口，填进了他们永不知足的口袋，连刚刚激愤地批判他的总监，也默不作声地捞了不少油水。
　　作为公司核算员的孙飞扬，不过是领导们的替罪羊罢了，拿着微薄的死工资的他，却背负着难以承担的责任。虽然孙飞扬清楚地知道每一笔钱款的去向，知道那些缺口是被哪个领导所挪用，但他不敢吭声，更不敢在领导面前反驳一句。
　　诚如总监所说，圣都中心区的岗位稀少，而竞业者众多，就这一个薪酬并不高的岗位，也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领导巴不得他离职，好用这个空缺的职位来卖人情赚好处。
　　车贷还要几年才能还清，离他的买房梦仍旧遥遥无期，孙飞扬坐在写字楼八十八层的格子间工位里发呆，明早之前要把报表重新做一遍，他也别想回那拥挤的合租房去睡觉了，就在公司熬夜工作吧。
　　从日光朗明，到华灯初上，高楼间的全息广告逐渐亮起，城市变得繁华又热闹。但这美好的夜晚不属于他，他既没钱，也没空闲去享受这奢靡的圣都夜生活。
　　孙飞扬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却揪下来一把头发。熬夜加班太多，最近脱发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就只能跟那些前辈同事一样戴假发出门了。
　　“唉……”孙飞扬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强撑着眼皮继续在电脑上核算数据，不，于是说是核算，不如说是精妙地造假，为了填补领导们的吞走的缺口而拼命地修正数据。
　　“叮铃铃铃！”预先设定好的终端闹铃响起，孙飞扬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报表还有最后一笔数据没拍平，而现在离九点只剩下五分钟了！
　　“糟了！”孙飞扬连忙修改着最后一笔数据，越是着急，他心态越崩乱，敲击键盘的手也忍不住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来不及了！汹涌如潮水般的焦虑感，仿佛要把他给彻底吞没。孙飞扬胡乱修改了几笔数据，也来不及将台账打印出来，直接通过工作终端平台发送到了总监的终端上。
　　点下发送键的一瞬间，他脱力地瘫坐在办公椅上，整个人的精神气像被抽尽了一般只剩下一具麻木的空壳。
　　孙飞扬没有按照总监的要求去他的办公室亲自交台账，而是躲在这个狭小的格子间里，看着窗外发呆。
　　“叮！”半小时后，孙飞扬没有等到总监的咆哮和怒骂，只等来了一条工作讯息。孙飞扬点开工作终端，却发现，这是一封人事部发来的辞退通知书。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看到这上面冷硬的文字时，孙飞扬还是感到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都瞬间凝固，只剩下彻骨的绝望和心寒。
　　这一次，他难得硬气了一回，没有去奴颜婢膝地找总监求饶，而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私人物品，端着置物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卖了五年命的公司。
　　孙飞扬把置物箱扔到了车后座，开着破旧的二手车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光鲜亮丽的城市里。周围热闹繁华，可他却倍感孤独。
　　他开始畏惧人群，害怕喧嚣，不自觉地往偏僻的小路上驶去，没有开启导航系统，就这么蒙头胡乱地往开着。
　　行驶过一条有些坎坷的小路，孙飞扬看到车前跑出来一个穿着补丁连衣裙的小女孩。他吓得猛然踩下刹车，堪堪停在了小女孩跟前。女孩也被吓傻了，跌坐在地上，补丁裙子沾上了尘土。
　　孙飞扬连忙下车，扶起女孩，问道：“小妹妹，你没事吧？”
　　“没……没事。”女孩刚受了惊吓，竟然还有心地对孙飞扬说道：“叔叔，你是迷路了吗？我们这里，很少有陌生的车子进来。”
　　闻言，孙飞扬抬头看了眼破破烂烂的标识牌，勉强认出了上面刻的几个字：圣心孤儿院。这种小型的私人孤儿院，设施陈旧，监管不力，也难免会让里面的孩子单独跑出来。
　　孙飞扬把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正欲将她送回到孤儿院去，却突然转念一想，他的人生已经糟糕透顶了，没有比现在更晦暗的时刻了。可他还没有好好享受过人生，没有尝过那些销魂蚀骨的滋味……
　　孙飞扬看着天真懵懂的女孩，心中邪念顿起，停住了往孤儿院方向迈开的脚步，而是蹲下身，扬着极致伪善的笑容，对女孩轻柔地说道：“对啊，叔叔迷路了，你可不可以给叔叔指路呢？”
　　“好啊，前面的岔路往右拐，一直到教堂的废墟，再往左走，很快就能到达主路啦，到时候就能看到主路上的指示牌，找到回家的路啦！”女孩认真地给孙飞扬指引方向，却不知这个陌生的男人，正慢慢向她的后背靠近，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把她强制拖上了车内……
　　孙飞扬年过三十还是单身，一个贫穷的挤在合租房的秃子，哪有人会愿意和这种失败者结婚。因此，他不敢把女孩带回合租房，就算说女孩是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人会信的。
　　反正房租也快到期了，丢了工作的他，也没钱再续租，欠下的两个月的水电费，也还没交给房东。
　　孙飞扬心一横，匆忙回合租房里搜空了所有能搬走的东西，随即回到车里，带着被绑在车后座，塞住了嘴巴的女孩往郊外的烂尾楼群驶去。
　　原来人类的堕落，只在一念之间。这一片脏乱而破旧的烂尾楼，成为了孙飞扬人生的转折点，却也是女孩无尽噩梦的开始……
　　圣心孤儿院的修女老师不是教导他们，要对世人心怀善意的吗？她做到了，她想为一个迷途的旅人指点方向，可为什么，却引来了一只魔鬼呢？
　　常吟诵着要悲悯世人的修女老师，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来找她吗？每次餐前祷告都要虔诚感恩的神明，会来拯救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