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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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太阳已经升到中天，阳光洒在脸上，有种轻微的灼烧感。
考试前特意安装的左眼传来阵阵胀痛，任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哪怕考试已经结束，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依然无法适应地上城灿烂到灼目的阳光。
来自地下城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她是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在她原本的世界她从小就生长在阳光之下，从未觉得自己习以为常的阳光有什么杀伤力。
她以为她很快就能适应这个世界的阳光，没想到哪怕提前做好准备，抹了厚厚的防晒霜，脸上身上还是被晒伤了。
皮肤的紧绷感与灼烧感无时无刻不在刺激她的神经。被阳光一刺激，左眼的胀痛越发剧烈，生理性的泪水开始在眼眶中弥漫，她下意识地微微蜷缩起身体，抬手，用力捂住了眼睛。
什么梦想啊未来啊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的她一心只想回地下城。
隔着朦胧的泪幕，地下城入口已经近在眼前。曾经在她眼中幽黯深邃，仿佛恐怖巨兽狰狞大口的地下城入口，在此时的她眼中却仿佛母亲温暖的怀抱。
“反对人类沙文主义，机器人也是人！”
不远处一队游行的队伍正缓缓向她走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如潮水般迎面而来的喧嚣声浪。
游行的人群似乎完全没有被正午灼热的阳光所困扰，他们群情激奋，他们大声疾呼，他们声嘶力竭，明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汗水，但那一双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任茗无法理解的偏执与狂热。
“解放无辜智械，消灭人类暴政！”
任茗抹了把左眼不停流淌的生理性泪水，定定望向不停逼近的游行队伍。阳光下，游行者手臂上的银彩虹袖章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哪怕从小在地下城长大，她也对眼前的这帮人如雷贯耳。他们是地上城独有的AI保护协会的成员。
在地下城，AI只是工具，但在眼前的这帮人眼里，却是朋友，是家人。他们认为人类不应该被定义，AI也有人权，主张赋予AI与人类同等的公民权。
望着眼前沸反盈天的人群，任茗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冷笑出声。
多么可笑啊！他们的祖先舍弃了身为人类的仁慈与怜悯，费尽心机把无数无辜的同类赶入地下城，只为替后代子孙争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间。眼前的这帮人却如此狂热地试图赋予无血无肉的机器人人权。
拜眼前的这帮人所赐，红红火火的AI解放运动已经热火朝天地在地上城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
在这漫长的一个世纪里，地上城普通人的生存空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压缩。
这些人刻意强调AI的权益，却选择性无视了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差异。
机器人能劈山倒海，上天入地，人类能吗？
机器人可以一键重启，数据恢复，人类能吗？
……
可惜这个世界向来就是个按闹分配的精神病院，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在这帮人的不懈努力下，AI终于还是获得了与人类平等的公民权。
于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
在体育赛场上，机器人面对肉体凡胎的人类时简直有着碾压式的优势，奥运会的比赛成绩一次次被刷新。到后来，比拼人类身体极限的比赛成了各方势力比拼自家科技水平的赛场。
在企业工厂中，廉价又耐用的机器人轻松取代了人类员工的位置，无数普通人因此失业。
打不过，就只好加入。
为了保住工作，无数人被迫开始加装各种机械义体，机械义体开始泛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任茗按了按胀痛的左眼，冷眼看游行队伍一边振臂高呼，一边炫耀般展示着各自的机械义体。
闪着冰冷光芒的机械义眼，与身体比例严重失衡的粗大机械臂，踩一脚便能让脚下的大地阵阵颤抖的机械腿，更别提各种有用的无用的人体增强外设。飞行全靠反重力装置，纯粹只能起装饰作用的天使翅膀，长满全身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复眼……
眼前的场景与其说是一场人类游行，不如说更像是一场百鬼夜行。
当初AI保护协会的创立者一定不会想到，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机器人成功成为了人上人，纯粹的自然人反而成了珍稀物种。
不想与游行的人群有更多接触，任茗强忍身体的不适，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可惜事与愿违，她才刚刚走出几步，手臂便被一只来自游行队伍的伸缩臂一把抓住，
“看，这里有个自然人！”
“她一定是人类沙文主义者，抓住她，烧死她！”
随着机械臂的急速收缩，两旁的景物急速倒退，游行的队伍已经近在眼前。任茗犹如落入蛛网的虫子般浑身僵硬。
跟对待AI时的温情脉脉不同，眼前这帮人对待同类从不手软。他们说烧死，是真的会动手的。
传说跟中世纪焚烧女巫不同，AI保护协会的人在将人点着前，会体贴地为受害者浇上GHZ高效燃油，确保没有任何一个他们口中的人类沙文主义者能在烈焰下坚持到救援飞艇的到来。
随着任茗成为视线的中心，耳畔的喧嚣戛然而止。周围是一双双或兴奋，或冰冷的眼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GHZ高效燃油的刺鼻气味，任茗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非洲大草原上被狮群围住的羚羊，冷汗瞬间爬满了她的脊背。
生死一瞬间，她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移开了按住左眼的手指。
随着闪着机械冷光的义眼暴露在阳光之下，眼前的人群仿佛川剧变脸般一扫之前的愤怒与敌意，温柔地松开了如铁钳般禁锢着她的机械臂。
“机械义眼，搞错了。这是同志！”有人心有余悸。
“既然是机械义眼，你遮什么？”有人面露狐疑。
任茗调整着呼吸，艰难开口：“我机械体适应不良，疼。”
机械体适应不良症候群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疾病，起因是机械义体植入导致的人体排异反应。人体的免疫系统发疯般攻击着机械义体，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身体反应，包括但不限于恶心，呕吐，疼痛，甚至幻觉，严重的甚至能致命。
任茗脸上那强忍痛苦的表情让眼前义愤填膺的游行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还是被游行队伍一吓，瞬间激发了病情，任茗只觉整个身体仿佛正在被烈焰灼烧，眼前的景象渐渐开始出现重影。
恶心，眩晕，胃部犹如正被一双无情的大手拼命揉捏。
“呕——”
随着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营养液伴着胃液抛洒向大地，原本围在她周围的人群迅速作鸟兽散。
胃部的撕扯感得到缓解，任茗的身体却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然而，刚刚还称她为同志的人群被并无一人上前查看她的状况。人群如绕开一块石头般绕开了倒在地上的任茗，在距离她不远处重新集结，继续他们的群情激奋，声嘶力竭。
“反对人类沙文主义，机器人也是人！”
“解放无辜智械，消灭人类暴政！”
……
耳畔的口号声渐行渐远，任茗只觉左眼的疼痛越发剧烈，整个人都因为灼烧般的痛苦蜷缩成了一团。
“警报，临时访问者任茗地上城滞留时间已不足五分钟，请速速离开地上世界！一旦超时执法机器人将采取强制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强制遣返，当场击杀……”
闪烁的红色警报占据了整个天幕，将蓝天白云都染成了红色。
疼痛，眩晕，无力。
明知道地下城入口就在不远处，可惜，她却已经站不起来了。
“剩余时间不足三分钟，请在两分钟内按下眼前的遣返键，执法机器人将迅速到达现场，送您返回地下城！”
任茗下意识地试图抬手，抬到一半却蓦地僵在了半空中。
回去干什么？为了供她参加考试，妈妈已经不在了，地下城的家已经没有了。
提着的一口气泄了，艰难抬起的手臂顿时无力地垂了下去。
没能检测到她的操作，脑海中的警报声越发急切。
“发现强制滞留者，执法机器人将在一分钟后到达现场，对目标进行击杀！如有异议，请在60秒内进行申诉。60秒倒计时开始！”
“59！”
任茗艰难地喘息着，仿佛一条在岸上搁浅的鱼。
多年前，地下世界与地上世界刚刚分裂成两个世界的时候，曾有地下城居民不甘心一辈子见不到阳光，强制滞留地上世界，并对地上世界的地标性建筑发动了自杀式袭击。
从那以后，所有无视警告的强制滞留者都会被视为地下反抗组织成员，遭到无情击杀。
哪怕对方手无寸铁，奄奄一息。
“58！”
“57！”
“56！”
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儿凄厉的哭号。
任茗循声望去，震惊地发现游行队伍竟掀翻了一辆婴儿车，约莫六七个月大的婴儿正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哭泣的婴儿让任茗想起了当初在地下城，老师为了打消他们对地上世界的好奇曾提到过的一个案例。
有位地下城的母亲不忍眼睁睁看着重病的婴儿死在自己怀里，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婴儿放到了地上城，祈求地上人依然怀有对纯洁无瑕的新生生命的怜悯。
可惜，当时地上城刚刚因为自杀式袭击更新了安保系统。
小小的婴儿看不懂地上城的遣返警告，婴儿柔弱的小手也做不到精准地按下眼前的遣返键。
于是，那个无辜的婴儿在执法机器人射出的白光中化为了飞灰。
眼前的婴儿依然在哭泣，人群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般围了过去。
“她只是个婴儿，她还没来得及进行机械化改造！”保姆模样的人发出一声尖叫，迅速将孩子挡在了身下，眼中满是哀求。
不知道是不是被保姆的飞扑吓到了，婴儿的哭声越发凄厉。
“吵死了，快让它闭嘴！”人群中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今天有游行！”保姆涨红了脸，掏出镇静剂。
哭声戛然而止。
婴儿那失去意识的模样莫名让任茗想到了尸体。
她早知道地上人不喜欢孩子，却做梦都没想到竟然已经发展到随时随地掏出镇静剂给哭泣的婴儿来一针的程度。
这个该死的世界真TM有病！
成人歇斯底里，如得不到满足的孩子般大吵大嚷，肆意破坏，真正的婴儿却连哭泣都不被允许。
“20！”人群在欢呼，在大笑。
“19！”婴儿车如皮球般再度飞起。
“18！”婴儿车砸下，如纸糊的般散成满地零件。
……
视野中忽然闪现出一只蝴蝶，蝴蝶飞过人群，飞过婴儿车的残骸，蝶舞翩跹，优雅从容，那缓慢而悠然的姿态与底下歇斯底里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迷迷糊糊间，任茗已经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疼痛之下产生的幻觉。
脑海中浮现出跟朱羲一起在地下城的全息影像中看到蝴蝶时的情景。
——“这是什么？”
——“是蝴蝶，一种完全变态昆虫。”
——“完全变态是什么？”
——“完全变态昆虫的幼虫与成虫在形态结构与生理习性上截然不同。幼虫需要将全身器官打乱重组才能转化成成虫。蝴蝶的幼虫长这样。”
——“哇，真丑！”
——“是啊，真丑！这些丑陋的毛毛虫需要不停地吃，不停地积蓄能量才能完成变态发育，在黑暗中忍受无尽的孤独与痛苦后最终破茧成蝶。”
——“真美啊！”
——“可惜只是些全息投影，真正的蝴蝶只有在地上城才能看到。”
——“那我们就一起去地上城，去地上城看真正的蝴蝶！阿茶这么擅长考试，一定没问题，我也会好好努力。”
这个世界的人想要从地下城爬到地上城只有两种途径。一，通过考试，考上去；二，投身娱乐圈，赌一个百万分之一的出道机会。
好学生选哪种都可以，差生只能选后者。
有趣的是，她这个从小立志要考上地上城的好学生考砸了，而朱羲这个原本浑浑噩噩准备在地下城混吃等死一辈子的差生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出道了。
——“阿茶，我先走一步，我会在地上城等你。到时，我们一起去看蝴蝶。”
她只告诉朱羲毛毛虫可以破茧成蝶，却忘了告诉他，蝴蝶这种生物，如果没办法冲破黑暗破茧成蝶，那就只能孤独地死在黑暗之中。
“10！”
“9！”
“8！”
……
倒计时依然在继续，闪着金属光泽的执法机器人已经近在眼前。
她大概没有破茧成蝶的那一天了。
与其死在地下城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如死在此刻地上城灿烂的阳光之下。
阳光落在皮肤之上带来阵阵灼烧感。
那么疼，却又那么真实。
【叮——检测到宿主符合条件，怪谈生成器启动中，情绪值不足，请充值！】
脑海中突如其来的提示音让任茗原本混混沌沌的意识瞬间为之一清。
怪谈生成器？情绪值？
“天呐，是执法机器人！是谁招来了执法机器人？”
不远处的游行者终于注意到了执法机器人的存在，同样也注意到了执法机器人瞄准镜下的任茗。
“原来是来自地下城的老鼠，身为老鼠就该有老鼠的自觉，不要妄想享受不属于自己的阳光。”
老鼠是地上人对地下城贱民独有的蔑称。
“老鼠……吗？”
愤怒如火般开始燃烧，正午灿烂的阳光下，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女孩那只无神的机械义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嗜血的寒芒。
【叮——情绪值扣除成功，初始怪谈生成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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