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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悔(1) ...

  •   宣德元年春。

      祝柏已经下狱三日,新帝杀伐果决,党同伐异,至于这个曾经当过太傅的镇国公,又岂会放在眼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更别说这固执的老头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敢斥责圣上革新的政策,让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曾经的望族之首祝家,如今早已深陷泥潭。

      众人只道诸事难料,再者便是讳莫如深,人人自危,平常一贯与祝柏统一战线的朝臣也是自顾不暇,生害怕祝柏此行会牵连到自己,一个个恨不得将我们和祝柏不熟几个字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这镇国公下狱,从前的镇国公府大小姐,如今的南阳王妃已经在宣政殿跪了三天了。

      旁人走过她身边,或有同情悲悯,或有嘲讽看戏,多是落井下石,鲜少有雪中送炭,并非镇国公人缘极差,而是他所犯的事,可是死罪。

      他的一首打油诗中“红橙黄绿青蓝紫,散入云烟都去了”一句,被恶意解读,本吟诵彩虹美景的诗就有了隐喻。

      这“红”不是单纯的红色,是朱也是赤,更是下赤。

      “散”字更是像有意无意想要预判下赤的国祚,新帝因这一诗大发雷霆,除了祝家也牵连了上京多数名门,凡此和祝家亲近的,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惩罚,朝堂上为祝柏说话的,更是轻则流放,重则下狱。

      君心难测,一时间朝堂之上就算是想为祝柏鸣不平的人,也是没了声音。

      她跪在宣政殿前,额角红肿,几缕俏皮的青丝滑过脸颊,她瘦了,也更憔悴了,远不如从前是镇国公府大小姐那般的神采飞扬,眼下青色明显,玉手叠在前,即使冻得指尖泛白,身子也冻得颤抖,她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不是祝凝昭嘛?我瞧着怪眼熟的,没想到,还真是你。”

      耳边十分熟悉,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祝凝昭就算不抬头,也知道是一贯看不惯自己,自己也一贯看不惯的阮明月。

      “我这好心来看你,没想到这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成了这幅田地,心气还是高的很。”

      她看了一眼阮明月,并未出声,却没想到阮明月欺人太甚。

      阮明月笑意盈盈:“从前在上京,我们还是好姐妹,没想到转眼间,王妃却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这样的眼神可真叫人害怕。”

      镇国公世袭爵位,百年来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而下赤历代帝王对祝家宠爱有加,黄金万两,良田千顷都已经算是毛毛细雨,无上的尊荣享之不尽。

      只要是祝家人,在众人面前已经算是高一头的存在,此番罹难,实在让人唏嘘。

      因南阳叛乱一事,新帝削藩,南阳王自然也在之内,她才能回到上京,只是没想这次却是这样的境遇。

      “想必你爹爹这段日子的腿伤也是好的快差不多了,也不用阮小姐上下操劳。”祝凝昭并未看阮明月一眼,却能轻易挑起阮明月的怒火,

      她再未说下去,对付阮明月,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手段,逞一逞口舌之快都能将她气个半死。

      “我爹爹的腿伤,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镇国公如今已经下狱,等的就是秋后处斩,你以为你跪在这里求得是什么,求得不过是你爹死晚点,不过早晚都得死,你如今跪在这里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大狱里……”

      阮明月兀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逐渐上扬,美丽的眸子盈满了恶毒的光,“你知道,是谁将你的父亲落入大狱的吗?”

      她不等祝凝昭回应,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她以为能将祝凝昭击垮的事实狰狞地道出。

      阮明月挑了挑眉:“是南玉书,祝凝昭,看看你自己,真像个笑话……”

      是自己的夫君将自己的父亲一手推进大狱,生死未卜,这一出好戏让祝凝昭碰见了,这可别说多精彩了。

      从前高人一头,风骨凛然,装模做样的祝大小姐,如今可真是可怜啊,这风水轮流转,到底是转到祝凝昭这来了。

      祝凝昭只是淡淡地说:“原来堂堂的相府千金竟对我家王爷关心到这个程度,真令人刮目相看。”

      未出阁的时候,上京中的女眷难免争强好胜,无非是琴棋书画,祝凝昭身为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自然是众人眼中最为耀眼的,阮明月的名字也只是作为衬托红花的绿草而存在,就连口舌之快,她也从未占过上风。

      如今祝家失势,她本想看看这高贵的祝凝昭会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样子,明明都跪在地上了,阮明月却觉得此刻,站着的是祝凝昭。

      “你!”

      阮明月眼眸微动,瞥了祝凝昭一眼。

      祝凝昭这回倒是头也不抬,冷笑道:“却也不知,这些年阮小姐未见南阳王,可是想念?”

      阮明月整个人都防备起来,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一丘之貉,好笑罢了。”

      阮明月同南玉书之间,可是有的故事说。

      觊觎一个不该觊觎的人,下场会很凄惨。

      阮明月好像从前同她说起过,那时的阮明月还是豆蔻年华,她们也还是争强斗胜的上京贵女,彼时的阮明月爱慕南玉书,只是最后的圣旨却落在了祝凝昭的头上。

      因为这道圣旨,她背井离乡。

      因为这道圣旨,祝家深陷泥潭。

      因为这道圣旨,爹爹身陷囹圄。

      祝家一时间背负了所有的骂名,下赤给护国的忠臣良将了一个最为讽刺的结局:流放。

      祝凝昭不由得冷笑,多亏了南玉书。

      南玉书的心上人阮明月心性高,丝毫不输自己,这几句话已经是极大的诋毁,以阮明月的性子,也该在宣政殿前闹开了,最好惹得新帝出来,她倒要问问她爹爹究竟所犯何事,光是一首打油诗,无凭无据,任人信口雌黄就能落狱!

      那么下赤何来天理,又如何敢言公道?

      “阮小姐请自重。”

      低沉的声音,含怒的语气,他横在她和阮明月之间,为她挡住了阮明月。

      剑眉星目,一身官袍,衬得他分外俊朗。

      “这里是皇宫,若扰了皇上,只怕是不妥。”

      王恒珉缓缓走近祝凝昭,道清利弊,便不再多言。

      阮明月停在了祝凝昭两三步的地方,看着王恒珉轻轻一笑,颇为不齿般看着祝凝昭和王恒珉两个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来回流转:“祝凝昭,你又有多清白?”

      “王将军,虽是初春,可到底更深露重,你也该心疼心疼你的凝昭姐姐。”

      祝凝昭一眼从他的丹青中看出他的佯装,王恒珉则从她的古玩中剖出她的心事,并非秉烛夜谈,却是三言两语直击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知音交心,却被传出不少难听的话来,王恒珉向来知道高山流水的情谊难得,也无不时时刻刻同祝凝昭保持距离,所以这种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王恒珉眼眸一暗,对着阮明月就吼:“滚!”

      阮明月并不怕王恒珉,在听到王恒珉说南玉书在朝堂上被训斥后就很快走了,王恒珉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祝凝昭,他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口,心被一颗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让人难受极了。

      新帝杀伐狠厉是出了名的,可同时也是明智仁慈的,帝王权术,阴谋诡计对于他来说不过尔尔。

      朝臣、疆土、甚至天子江山,也都不过是掌中之物罢了。

      王恒珉怎么也没有想到新帝会因为一句散入云烟都去了,凭着一个“红”字就将镇国公一族不惜流放砍首,如此极端,这首打油诗就连他都看得出来,是一场为了除掉镇国公的棋局,可聪明的新帝却看不出来。

      朝堂上,玉琉后的天子看不出情绪,只是挥了挥手,就将他所递的折子扔下。

      “定北军与北燕为何冲突不断?我下赤是北燕的盟友,如果王将军胜任不了,可以解甲归田。”

      他为护下赤北境,刚打了数场胜仗,本来应该是加封,别说王恒珉,朝臣没有一个人想到会是如此,毕竟在王恒珉还未回来之前,圣上一直在赞叹定北军。

      君心太过难测,王恒珉为帮不到祝凝昭而愧疚。

      祝凝昭礼数周全:“今日多谢定北将军解围,他日若有机会,定当重谢。”

      王恒珉眼神一暗:“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兄长一事若不是你,我……”

      他并未再说下去,这是他一生都不能弥补的伤痛,更是年少的代价。

      王恒珉伸出的手本该搭在祝凝昭的肩头,却生生停在半空,他的声音有些艰涩:“镇国公之事我今日才知道,我之后还会向皇上递折子,镇国公府百年赤胆忠心,不该受到如此诋毁,镇国公也不该是这个下场,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

      “只要你在一日?就会如何?”

      这个声音,祝凝昭太过熟悉,是年少时心心念念了几百遍的,是如今只想逃避却不得不面对的,是她永远也忘不掉的声音。

      南……玉……书……

      祝凝昭微微一怔,缓缓侧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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