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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伞留香(31) ...

  •   后面的事情,池清叙就不太记得了。

      她被乔颂玉抱进怀里时,全身的内力也同时被法阵吞噬掉,整个人陷入了失重般的昏迷。

      失去意识之前,少女最担忧的,便是乔颂玉的安危。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如此草率地闯进法阵里,不知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里实在难安。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池清叙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被送到了偏僻村庄的一处野地里。

      这地上杂乱无章地长满了深绿色的杂草,扎得她脖子发痒。

      而乔颂玉就躺在她的旁边,他闭着双眼,胸膛没有起伏,看起来如同死去一般。

      池清叙见状,心下暗道不好,慌忙伸出手指探了探少年的鼻息。

      “唔…还好。”她自言自语道。

      万幸,乔颂玉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女孩松了口气,双手穿过乔颂玉的腋下,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靠在一旁的大树上。

      “幸亏他变瘦了,”池清叙叹了口气,“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拖得动他。”

      做完这些,少女将自己身上的包袱和竹伞解了下来,统统挂在乔颂玉的背上。

      她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少年。

      大约是最近在养伤的缘故,他很少出门,所以本来白皙的皮肤,现在泛着病态的青白。

      再加上乔颂玉眼下的乌青,看起来如一张白纸般脆弱。

      少女温柔地用手整理着对方的衣衫,还用手绢将他脸上的灰擦得干干净净。

      “好啦!”池清叙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感叹道,“这样就挺好的。”

      做完这些,少女背过身去,双腿猛地发力,摇摇晃晃地将乔颂玉背了起来。

      “这也太沉了….”

      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堂而皇之地压在了她的身上,池清叙虽是习武之人,四肢有力,但想要背起一个男人,终究还是要费很大力气。

      池清叙半低着身子,左脚拌右脚地朝前走着,好在地面没有污泥和水坑,还不至于跌倒。

      天渐渐地黑透了,池清叙背着乔颂玉一点一点地朝着光亮处缓慢地挪动着,纤细的手脚因为用力过度,开始微微发抖。

      不知走了多久,池清叙终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村子,来到了集市上。

      “有人就好办了。”

      少女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转过头,将四周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终于在几家店铺的夹缝中,找到了驿站。

      那家驿站门面虽小,但远远看去还算是干净。

      “带我去天水山,”池清叙一面交待车夫,一面把乔颂玉费力地塞进狭小的车厢里。

      “价钱好说,快点跑到就行。”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上,她说话做事也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听见天水山这三个字,车夫下意识地想拒绝这单生意,一来路太远,要费精神,二来那里戒备森严,普通人不能随便闯入。

      想到这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池清叙的衣着谈吐,确定这个大小姐绝对非富即贵,随即放下心来。

      “两位坐稳了,”车夫招呼道,“我这马可跑得飞快。”

      本来,池清叙还将车夫的话当成是自卖自夸的玩笑,结果马车一跑起来,她耳边便被“嗡嗡”的风声灌满了,头被迫晃来晃去,差点撞到车顶上。

      自然,旁边的乔颂玉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身体随着车子疾驰的节奏东倒西歪,好几次都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无奈,池清叙只能扶住乔颂玉的身体,帮他稳住重心。

      马车跑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赶到了天水山山下。

      池清叙被颠簸的马车弄得头晕脑胀,若不是来之前她什么都没吃,只怕当场就要吐出来。

      山脚下立着两个守卫,虽然再过一会儿就是她们换班的时刻,但两人并没有松懈的打算。

      察觉到黑暗中行进的人影,她们便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什么人?敢乱闯天水门?”

      见对方不说话,她们愈发紧张起来。

      “是我啦…”池清叙的声音猛地响了起来。

      虽然能听得出这语气里的疲倦,但她最终还是平安回来了。

      “大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吗??”

      池清叙是天水门从上到下的宠儿,她只要出声说话,即便不露面,也绝没有人会认不出。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守卫语气里满是喜悦,少了池清叙的笑声,这几个月的天水门从里到外都死气沉沉。

      她们急急忙忙地迎上来,才发现大小姐的背上,还驮着一个男人。

      “这…”

      天水门里全是女人,自然也不允许男人随便造访,两人犹豫地对望了一眼,还是决定先将乔颂玉从池清叙的背上拉了下来。

      “这个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像清楚两人的心思,少女语调平静地解释道,“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已经是具尸体了。”

      “还得辛苦你们帮他找个房间安顿下来,再喊个郎中给他看病,绝对不要怠慢。”

      池清叙很少有这样严肃的神情,听罢这些话,守卫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安排妥当。

      尽管带男人回来违反了师门的铁律,但既然他有恩于大小姐,还负了伤,也不能放着不管。

      “你们悄悄地就好,不必惊动其他人。”她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把竹伞打开,看样子是打算直接飞回自己的住处。

      池清叙小时候最先学会的就是轻功,并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赶路的时候可以省点力气。

      大小姐一直喜欢用这种办法偷懒,这一点,门派上下也无人不知。

      现如今她带着碎片平安回家,对于门派上上下下的人来说,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而乔颂玉,也被妥帖地安置在了潮汐谷角落的一处厢房,里面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是特意收拾过的。

      若说有什么不妥当,那便是这个房间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偏僻,莫说用两条腿走,即便是用上池清叙特殊的赶路方法,也需要飞好久。

      可能这就是天水门对于男人的特殊安排吧。

      第二日的午后,乔颂玉终于醒了过来。

      他身上盖着一条极薄的蚕丝棉被,被面上还绣着不少的花。

      屋内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碧绿色的药碗,颜色通透,好似刚从绿色的湖水中捞出来。

      茶几旁,立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铜制香炉,里面的烟雾轻柔地钻出来,漫无目的地散在了空气里。

      整间屋子被初夏的日光包裹着,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如梨花一般的柔美光斑。

      少年揉了揉太阳穴,迷茫地坐起身来,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陌生。

      乔颂玉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看到池清叙房间里冒出红色光芒的那个瞬间,回想起之前少女问过的问题,他心中马上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所以,那时候的乔颂玉,想也不想地冲进了池清叙的房里。

      后面的事情……

      “不对!”他甩了甩脑袋,慌张地从床上跳下来。

      从刚刚醒来,乔颂玉就没有看到池清叙,甚至连个影子也不见。

      “不会出事了吧?”

      他怀着极恶劣的预感,连忙推开门,准备出去找人。

      谁知,门外却是大片茂盛的花田,色彩鲜艳复杂,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片花田中间只有一条供人通行的羊肠小道,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

      少年此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连手指都在发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要去哪里找她。”

      他捏了把汗,却无退缩的意思。

      只要是个池清叙有关的事情,乔颂玉的决心向来说一不二。

      正在这时,他冷不防被一枚石子打中了后脑勺。

      少年警惕地转过头,却在房顶上看到了躺着晒太阳的池清叙,她娇俏的鼻尖上,停了一只蝴蝶。

      “你怎么还在发呆?”少女的语气很是无奈,“是不认识我了吗?”

      “清叙…?”少年愣了愣,问道,“这是哪?”

      这时,池清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乔颂玉解释过事件始末,也没有说明现在的处境,难怪他会一头雾水。

      “这是我家,天水山。”池清叙笑着指了指面前潮汐谷中一望无际的花海和远处的绵延起伏的青翠山峰,语气里充满自豪。

      “你家?”

      乔颂玉彻底傻在当场。

      且不说少年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天水山究竟在哪里,就连心上人的身份,也让他彻彻底底地大吃一惊。

      乔颂玉曾经猜测过,池清叙的也许是富家大小姐,又或者是某位世外高人一直当做掌上明珠的小女儿。

      若是按照这样的设想,他还尚有把握向池家提亲,让长辈们放心。

      万万没想到,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

      现在看来,自己这环翠山庄少庄主的名号,实在是不值什么。

      “你怎么啦?睡傻了?”

      池清叙从房顶上跳下来,担忧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叫人给你看看?”

      听到少女的声音,乔颂玉勉强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

      “你家,也太大了点…”少年无措地挠了挠头,“不会迷路吗?”

      站在旁边的池清叙,被他这幅笨拙的模样逗得大笑起来,自从和他长久相处后,少女便发现,乔颂玉的身上少了许多不近人情的傲气,有时反而还很是迟钝。

      “嗯…你可以理解为,这里是像华山派、点苍派一般的武林门派。”

      “我呢,就是门派掌门的女儿。”

      “不过我们门派只收女弟子,而且收得大多是可怜的女孩子,你是除了我死去的父亲之外,第二个来到天水山的男人。”

      少女一面解释,一面仰起头,自由快意地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

      看得出来,她心情特别好。

      而乔颂玉像木偶般,愣愣地立在原地。

      这比喻实在是太过真实贴切,导致少年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怎么不说话?”池清叙皱着眉,“难道你反悔了?不愿意跟我回来吗?”

      发觉女孩语气中隐约带着怒火,乔颂玉赶紧摇了摇头,澄清起来。

      “不是…”他低下头,有些失落地说道,“我早就决定不管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了。”

      “只是,你在这里生活得这样好,就算没有我…”

      这语气,像是找不到家门,被丢下的可怜狗狗。

      “你在说什么胡话?”

      池清叙生气地将竹伞倒转过来,用力地敲了敲少年的头顶。

      这一敲力度极大,他吃痛地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没有你,我就死在齐盛的手里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不允许我消失,我也不允许你自怨自艾,听到了吗?”

      少女叉着腰,语气真挚又娇俏地警告道。

      对于此刻的乔颂玉来说,池清叙这番话,的确是最好的安慰剂,他脸上那种青涩的怅然若失和无伤大雅的伤感,被少女魔法一般的语言,驱散得一干二净。

      “你快点回去洗把脸,把衣服穿好。”池清叙将竹伞收了回去,有条不紊地指挥道。

      “等下我要带你去见掌门,这样邋里邋遢,铁定要被她骂的。”

      ——————

      每到冬天,楚留香总喜欢多喝上一点酒,暖暖身子。

      他虽不至于像胡铁花那样毫无形象地喝到酩酊大醉,但微醺的感觉就像飘在云朵里般,让人上瘾。

      失去心爱的人之后,喝酒便成为了香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慰藉。

      距离池清叙离开,已过去了数月,当然,乔颂玉也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这份异于常人的执着和难以冷却的热血,让楚留香佩服,也让楚留香羡慕。

      而他自己,将永远沉溺于被失去和错过支配的痛苦中,继续故作潇洒地生活下去。

      据说,谢予青和高亚男的大婚典礼将于立冬的时候在苍山举行,因为高亚男见惯了华山的白雪漫天,所以她坚持要去看看四季常绿的苍山。

      点苍派的青年才俊与华山派【铁仙姑】得意弟子的婚事,不论在谁看来,都是极为登对的天作之合。

      甚至在接连大醉了三四天的胡铁花看来,也是如此。

      他在每坛酒的坛子上面,都贴了一个红彤彤的“囍”字,喝完后便抱着空坛子呼呼大睡,就连楚留香也叫不醒他。

      但香帅却不忍心调侃自己的老朋友,因为某种意义上。他的境遇和胡铁花一般无二。

      这日,楚留香照旧在自己常常光顾的酒楼里吃饭,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伙计为他上菜的速度也快得异于常人。

      旁边桌上坐着两个人,他们穿着油光水滑的咖啡色皮袄子,头上也严严实实地盖着一顶狐狸毛帽子,显然畏寒极了。

      他们刚刚点完菜,便迫不及待地聊起了天。

      “我听老孟前两天说,环翠山庄的老庄主,要把山庄传给他的小女儿了。”男人说着,将帽子摘了下来,搓了搓自己的光头。

      “不会吧?”坐在他旁边的大汉很是意外,“我记得他不是有个特宠爱的儿子吗?叫乔什么来着……?”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似乎对自己差劲的记忆力很是不满。

      “人家又不打算留在山庄。”男人撇了撇嘴,仿佛在嫌弃自己的同伴消息不灵通。

      “听说…那个小少爷爱上个漂亮姑娘,要跟人家行走江湖,所以不愿意继承山庄了。”

      大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糊涂啊,这么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要是我…”

      还不等他发散思维,后面的话就被光头男人不留情面地打断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倒霉的德行,你配吗?”他压低声音,张嘴嘲讽道。

      “小少爷明天要在山庄举行大婚典礼,”男人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我倒挺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这小少爷迷得七荤八素的。”

      两人后面说了些什么,楚留香已听不到了,他望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索然无味地放下了筷子。

      窗外,北风刮得愈发紧了起来,像是即将要降下一场大雪般,锥得人脸皮发麻。

      ——————

      大婚典礼前两个时辰,池清叙和乔颂玉已早早换上了喜服,窝在屋里聊天。

      因为两人早在天水山成了亲,所以这次的典礼也不过是礼节性的过场。

      “我能不能不带这个玩意儿啊?”池清叙小声地向乔颂玉撒着娇,“这也太重了,顶在头上,怕是脖子要断了。”

      “我娘说这个是我们家什么家传的金冠,”乔颂玉把头凑近头冠,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里面挂了很多宝石,所以特别重。”

      纯金的头冠上,围绕着一圈又一圈雕刻精细的牡丹花丛,上面镶满了湖绿色的松石和明亮的红蓝宝石。

      而头冠的中央,雕刻了一只身姿婉转、雍容华贵的凤凰,这凤凰的底座,也是用纯金打造的。

      乔颂玉观察了半晌,终于想出了好办法。

      “这个底座,我能把他取下来。”少年说着,便露出了狡黠的笑脸,“你等等,我去拿工具。”

      “那怎么行!”池清叙猛地拉住他的袖子,急切地问道,“这么贵,弄坏了怎么办?”

      “放心啦,”少年伸出手刮了刮新娘子的鼻子,笑着安慰道,“我既然能把它取下来,也能给它安上去,而且保准不会被人发现。”

      “何况,你到时候盖好盖头,肯定不会被注意的!”

      乔颂玉说完,便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溜了出去,留下池清叙一个人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这个华贵的头冠。

      窗外的北风凛冽地擦过枯瘦的树枝,声音也显得更加寒意十足。

      突然,少女听到了一阵极好的萧声。

      这萧声清丽洒脱,余韵悠然,好似在春天的原野上一飞冲天的白色鸟儿,翅间流淌的绿色的风。

      多亏了这萧声,肃杀的冬日,仿佛也多了点温暖的希望。

      池清叙放下手里的头冠,不由自主地推开窗户,想要寻找那萧声的源头。

      但令她惊讶的是,窗外除了几颗枯树,什么都没有。

      少女悻悻地叹了口气,准备将窗子合上。

      这时,一阵好闻的郁金香香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了屋内。

      在冬天这样荒凉寂寞的时刻,能闻到如此芬芳的花香,池清叙的心情无意识地好了起来。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少女目光未及的远处,站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将手中的玉箫揣进怀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冷风吹得麻木的鼻尖。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躲藏了一夜的大雪,在这时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在感情这件事上做了相同的选择,说明他们俩本质算是一类人,这两个大男人才是最配的!(不是)
    “有的人血里有风,注定就要四处漂泊的。”
    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实在是太恰当了,没有相守一生的人,肯定会变成他的白月光滴~
    最后,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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