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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夜深,昏暗的青石路上,板车吱吱呀呀地叫唤,拉车的女人将袖子卷到上臂,吃力地拖行着。

      板车上裹着一团破烂不堪的草席,上头露出一节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到地上。遇到坑挖处,女人一个趔趄,板车也跟着剧烈地抖动,包着的草席散开,里面露出一个男子的面容。

      他大大的杏眼已经闭着,脸上毫无血色,眉眼之间像极了顾小绵。

      这俨然是那天在芙蓉厅里领舞的艺人。

      女人来到了宫门口,按照吩咐给守卫塞了银钱,宫门悄悄打开,她继续费力地拖着板车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只留下“吱呀——吱呀——”的回声。

      而守门的两个人竟如同已经习惯了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夏天最热的几天已经过去,转眼就到了立秋。

      这几日,京城里不知怎的突然流传起这样一个传说,说是城南的兰若寺里有颗歪脖子树特别灵验,只要去求姻缘的,十有八九都能心想事成。

      不过短短几日,再去时树上已经挂满了红绸和木牌,有些上面还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据说,每一日兰若寺主持都会挑选一位有缘人为他解惑,而得到点化的有缘人回去后都能得到最满意的姻缘。

      一名身着鹅黄色长裙的男子站在树前,双手合十默默地念着什么,随后将准备好的香囊挂上了树梢。

      小沙弥穿过层层人群,走到这位男子身边轻轻耳语到:“住持说您与她有缘,请公子随我来。”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男子跟着小沙弥穿过长长的连廊,尽头是一间红瓦青砖的半大屋子。

      “男施主请进。”里头传来略显沙哑的嗓音。

      他推门进去,空旷的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香火味,菩萨的金像下,盘坐着一位年过半百身穿袈裟的女和尚,眼皮耷拉着,眼睛只露出薄薄一条黑白分明的线。

      身前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蒲团,他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给住持行了个礼。

      “施主也是来问姻缘的?”

      “是。”

      小沙弥见状,交给他一张信笺和一支笔:“请施主写上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住持仔细端详了一番他写好的信笺,突然面露喜色,忍不住点头称赞道:“施主这八字极妙,似有帝王富贵之相。”

      “我爱慕之人确是宫里的人。”他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想起初见那人时的情形,恨不得明天就能嫁给她。

      “那先恭喜施主,这确实是一桩好姻缘。”

      得到肯定后,男子不禁喜上眉梢,从袖子里摸出三枚碎银打赏给一旁的小沙弥。

      “只是……”住持忽然眉头一锁,微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神如同利剑一般穿过空气而来。

      “施主身上余孽未了,这才迟迟不能有所进展。”

      像是被人揭穿心事一样,男子忽然恍惚地瘫坐在地上:“是我爹爹说的,女帝打算让那个人做她正夫了,我……我没有办法才……”说到最后,他竟小声呜咽起来,“大师,我错了,能不能找找法子破解。”

      “我佛慈悲,既想化解恩怨,那就在佛祖面前把你的所作所为尽数诚实招来。”

      男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和盘托出,小沙弥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三柱砖红色的长香,带着他走到佛像前,点燃后插在香炉里,最后让他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待香燃了一半时,又端了一碗清水过来,用竹签拨了点香灰进去,吩咐他道:“把这碗水喝进去,俗世尘缘皆了,施主以后切勿再行恶了。”

      迫不及待地接过瓷碗,看着里面混浊不堪的液体,男子咬咬牙,一口吞入腹中。

      “施主,乞巧节时,缘分自到。”

      语毕,住持不再说话,手成莲状至于胸前,闭上了眼睛。

      小沙弥会意,向他鞠了一躬:“施主,住持谢客了。”

      男子忍住欲要干呕的不适感站起身,向女和尚福了福:“多谢大师指点,明日我会派人送上一年的香火钱。”

      等他走得看不见人影,从侧门里走进来两个身影,住持这才站了起来,规律地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风不羁,你这招可真损,不仅让他吃了一嘴香灰,明天还要来乖乖送钱。”乔苍浅这几天把自己的宝贝夫郎送去顾家玩,特地陪她做了这一场戏。

      兰若寺的住持渺然大师正好是她故去母亲的好友,平日对她颇为照顾,了解原委后倒也愿意帮忙。

      “这些事果然都是他跟他爹吴氏干的。”风不羁想起顾小绵那日被人抓走后受伤的模样,手指就不禁握紧,眼神也凌厉了几分。

      “恶毒归恶毒,可惜是个草包,一吓唬就全供出来了。”乔苍浅凑过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既然他想嫁给大皇女,我就帮他如愿。”

      如果让大皇女被迫娶了她,那么顾小绵也正好得以脱身。

      两全其美不是吗。

      而此时大皇女府中,侧卧在躺椅上的浓眉女人已经微醺,一手端起酒盏,里头是上好的竹叶青酒,她喝了几盅,再闻已经索然无味。

      缓缓送至嘴边时又停了下来,突然间她的面目变得狰狞,一把将酒盏摔在地上。

      “废物!上一个不经折腾死得那么快,现在让你们找个人都找不到。”

      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不敢抬头,酒水摔落在地溅在她们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女人双眼迷离,完全没有打算让她们起身,自顾自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只要有三分像就行,三分……”

      乞巧节是长欣国一百四十二年来的传统节日,长安街逢时也都会举行花灯会。

      在这一天里,男子不必拘束于往日的规矩,可不戴面纱,可与异性书信往来,也可与心仪之人相约游玩,可以说是待字闺中的男孩子们一年中最期待的节日。

      离农历七月初七还有四五天时,长安街上就有店家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更有甚者已经提前写好告示,或是猜灯谜,或是对对子的,为了招揽客人各显神通。

      吴辰自上次从兰若寺回来,一直在琢磨着渺然大师最后说的那句话,正与吴氏谈论起这件事,外头忽然有下人送进来一封信。

      只见信上写着“七月七,扬子河桥头画舫。”落款是长孙齐。

      他喃喃地念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谁送来的?”他转过头去问送信的下人,声音有些颤抖。

      “来的人没说,但看打扮像是大皇女府上的人。”

      “真的……爹爹,那人说的是真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信纸,看着那娟秀的字迹,他甚至都在想象着那人写下信时的样子,上面仿佛还沾染着她的味道。

      顾府里,前两日还泛着青的葡萄终于熟了,紫红紫红的,看着格外晶莹剔透。

      这两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正巧乔苍浅又把陆亦安送了过来,顾小绵就小心翼翼地陪着他,几日没出门。

      陆亦安迈着外八字走到葡萄藤下,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觉得自己的口水快要控制不住了。

      “小绵,今天可以吃了吧。”他忍了好几天了。

      顾小绵朝上望了望,葡萄颗粒上已经看不到绿色了,这才点了点头:“我去找人给摘下来。”

      洗去葡萄外面的白霜,他先摘了一颗递给陆亦安,随后又塞了一颗在自己嘴里,顿时小脸皱了起来:“好酸。”

      一旁的陆亦安一颗接一颗吃得津津有味:“这哪里酸了,要更酸些才好吃。”

      有些震惊,顾小绵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的脸:“亦安,你以前可是最讨厌吃酸了。”

      “怀孕之后口味就变了,每个人都这样,你以后肯定也这样。”

      一听他说自己,顾小绵连忙用手捂住脸,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生宝宝啊……实在没法想象,最要命的是脑海里竟然还浮现出那个人脸,他连忙晃了晃脑袋,又拈了一颗看着紫得发黑的葡萄丢进嘴里,这回倒没有那么酸了。

      陆亦安在顾府这一住倒是住到了七月初六,乔苍浅这段时日不知在外头忙什么,这才想到来接他回家。

      看到她走进门,他忽然眼睛一红,飞奔着扑到她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里很好,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想你了。”

      顾小绵惊讶地差点嘴巴都合不上,刚刚明明还和自己笑闹了一上午,现在转眼像换了个人似的。

      成了亲的男人真是让人看不懂。

      他还在感慨着,抬头却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身着熟悉的红色长袍,背着光时,在地上形成一道纤长的阴影。

      “好久不见。”她熟稔地走进来站在他面前,顾小绵今天才发现她比自己高快一个半头,站的太近时他抬头只能看到她好看的下巴。

      “你怎么来了……”

      “明天去花灯会吗。”风不羁笑道,她想请他去看一场好戏。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刚刚还梨花带雨的陆亦安第一个举手,他就喜欢凑热闹,越热闹他越兴奋。

      “你不能去。”乔苍浅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前三个月太危险,你好好在家待着。”

      顾小绵有些慌乱,那岂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单独去?

      乞巧节本就是个意义特殊的节日,如果两个人走在一起的话,气氛一定容易叫人误会吧。

      想是这么想,但是拒绝的话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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