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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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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胜元年,安阳城。
作为最靠近大周皇都的城市,它无疑是繁华而热闹的,同时,它又是大周境内最大的港口,内运昌盛,海运发达,每天迎来送往,吞吐量极大,除了本国货物的出口,也有成千上万的外国货物通过安阳港到达国内,当然了,除了货物,还有人。
薛从容紧跟在母亲薛秦氏身后,低眉顺眼的,不像姐姐薛从月大方的抬头挺胸,顾盼飞扬,也不像小妹薛从雪,早就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提着裙摆就跑到了父亲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就没了顾忌的四处张望,对什么都要看一看,瞧一瞧,哪怕被薛侍郎呵斥了也是笑盈盈的。
她就是安静的走着,像个闷葫芦。
她的家人早知她是如此,倒也随着她去,只有小弟英华像是看不得她这么安静似的,非挣脱了乳母的手,拉过她一定要其带着跑到前头不可。
这当然不行。
薛秦氏温婉却又不失力道的将他从薛从容手里拉过来,随即握紧,防止他闹腾的太过厉害,嘴里略略的训斥了几句。
薛英华就撇了撇嘴,一脸不开心。薛秦氏只好又抱过他柔声哄了几句,脸这才放晴。
他们是随着父亲薛城安回京供职的。港口外已经有迎接的车马等在那儿,薛秦氏将儿子交给乳母,自己随薛侍郎上了第一辆马车。
马车顺着官道,向京城驶去。
薛从雪是个闲不住的,当即就要撩了帘子看一看外面的风景,被薛从月及时制止。
“女孩子家,岂可抛头露面,没得失了规矩,还不放下。”
薛从雪不敢不听,却在之后嘟了嘴,明显不开心的样子。
薛从月正要哄她,外面却传来一番嘈杂的声音,马车似乎受了影响,渐渐停了。薛从月皱了眉头,让大丫鬟轻禾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趁着这个机会,薛从雪如愿的撩开了帘子,正睁大了眼,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她看起来很高兴,要不是薛从月死死的拽住她,可能她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大姐、大姐,别拉我,前面有好戏呢!”她这样嚷嚷。
薛从月只觉得丢脸,忙叫了薛从容一起帮忙,将人硬拉了进来。
她犹不自知,还觉得遗憾:“姐,外面有人卖身葬父呢,以前只在戏文里看过了这类桥段,你硬把我拉进来干嘛呀。”
薛从月真是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她雪白的额头,丢下一句再乱动就禀告母亲让她被禁足。
薛从雪:“……”又拿母亲来压人。
轻禾适时的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果然如薛从雪所说,不过更全面:
“……安家三少爷说了,给一百两银子,那姑娘不愿意,现在那边正闹着呢。”
薛从容微怔。一百两,对于平民百姓家来说这也很多了。那姑娘为何不愿意?
“那安家三少爷风评不怎么好吧。”她开口询问,语气甚是笃定。
“是。安三少爷是安阳侯最小的儿子,最受安老夫人疼爱,也就养成了个说一不二、骄奢跋扈的性子,在这安阳城里,除了安阳侯外,就连知府大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这就说得过去了。
“安阳侯,可是二等爵,还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摊上了这么一个公子,只怕那姑娘不会好过了。”薛从容叹道。
薛从月却道:“管她好过不好过,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你们都小心点,尤其是你,三妹,给我老老实实的。”
“知道了大姐。”薛从雪虽然娇纵,但也知道审时度势,纵然她再怎么可怜那个女子,眼下也不是她能去插手的事。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马车一个震动车队又向前行进。
行进到某一处时,薛从容似隐隐听到几声低低的啜泣。她心中一动,掀开帘子的一角,正好就看到了那个走投无路的卖身葬父的姑娘。
她一身白裙,孝服加身,鬓边别了一朵白菊,果然应了那句“女要俏一身孝”,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曳的小雏菊似的,让人好不怜惜。
那个少爷看起来不在,而她正在哭,但也不敢放开了喉咙,只敢紧紧的咬着唇,溢出一声声绝望的呜咽。在她的旁边,是两个满脸横肉的护卫,正要带着她,前往那完全能想象到的未来。
“别哭了,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少爷的人了,晦不晦气!”其中一人就骂道,顺便推了她一把。
几乎把人直接推地上。
她稳住了自己的身子,抱着手里扁扁的包袱,步履蹒跚的准备和他们离开。
看到这里,薛从容有些不忍了。但初到此地,还是不宜与人结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况且对于此种情况,除了叹息,还能怎么办呢。
可惜了……
她摇摇头,准备放下帘子。
谁知那姑娘此时正好望到这边来,两人不经意间四目相接,双双都愣住了。
帘子从指尖滑落,将外面的一切隔绝。薛从容只觉得有些不对,那姑娘的眼神里,分明是……
没等她想完,就听到“嘭”的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就在身边,清晰的传进了马车里三个女孩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是马车略微的颠簸。直到现在,外面刺耳的尖叫声才此起彼伏的响起。
薛从容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薛从月与薛从雪本在笑闹,听到这声也诧异的停了。待得外面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传进来,不由得俏脸煞白。
“二、二姐……”薛从雪结结巴巴,别的话是说不出来了。
倒是薛从月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二妹,怎么回事?”
薛从容此刻仍在震惊之中,对于薛从月的问题没有理会。万万没想到,那个姑娘会这样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薛从容想起刚看到的那一眼,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分明是存了死志的。
姑娘啊姑娘,你倒落得个轻松。
“二妹。”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薛从月担忧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她听到薛从月说:“没关系的,二妹,不会有事的。”
冰凉的手上传来姐姐指尖温暖的热度,薛从容扯出一丝笑容,深吸口气,掀开了帘子。
薛从月,薛从雪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
那名姑娘就躺在地上,额头已是鲜血一片。
薛从雪哪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当下就是尖叫。
尖叫声让得姑娘旁边已怔愣住的护卫回过神,也吸引来了前方的薛侍郎。
“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冷竣而又严肃,看到面前的情景,周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他以为是个诈骗的,故意撞在女儿们乘坐的马车上讹取钱财。骗去钱物是小,女儿们可不能受到伤害。想到这里,他向女儿乘坐的马车看去,正好看到三人掀了帘子探头探脑的样子,当即呵斥出声:“不像话,还不给我老实待在马车里!”
三人受了训斥,不敢不听,只能低声应是。
帘子放下,隔绝了马车内外的一切,她们只能靠声音得到信息。
一会儿她们听到薛侍郎的询问与怒斥,一会儿又听到护卫们的小心赔不是,还听到了薛秦氏身边的大丫鬟红绣的声音。
最后,她们听到了一个男声:“实在是对不住,薛侍郎大人,我家御下不严,导致府里丫鬟冲撞了贵府小姐,小人在此给大人赔不是了。”
听起来,只是一个家丁罢了,只怕父亲不会买账。
果然,薛侍郎听了,怒意见涨,道:“好一个御下不严!你主子呢?让他来见我!”
家丁道:“大人,我家主子刚刚接到京中急报,已经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去,况且……”
外面突然没声了。
况且?况且什么?
马车内的三人很好奇,奈何外面说话的人都不做声了,她们根本不能知晓。薛从雪压低了声音,怂恿道:“大姐,二姐,我们悄悄掀了帘子吧,父亲不会发现的。”
这次薛从月没有阻止她,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外面的两人究竟在说什么。于是薛从容便小心的掀开了帘子。
“怎样了,二姐,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看不到外面的薛从雪低声急急问道。
薛侍郎似乎和那个家丁达成和解,家丁拱拱手,恭敬的送薛侍郎登上了马车。
车夫一声吆喝,车队再次向前移动。
薛从容放下帘子,对着两人摇摇头。
薛从雪就惋惜的叹了口气。
行了两个时辰,渐渐可以看到京城的大门了。
轻禾的声音自外面响起:“三位小姐,我们就要进京了。”
薛从容莫名的开始紧张,小腹处也传来隐隐不适感。通过城门时车厢内适时的一暗,像是要更加压迫着她。薛从容呼吸陡然一沉。
初来乍到,又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未来会怎样谁都说不清,她,能成功的融入那种生活吗?
好在这情绪也没压抑她太久。通过城门后,光线终于明亮起来,也渐渐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像是带给了她希望般。
她看了姐妹一眼,把她们眼底的欢快和对未来的向往尽收眼底。
是了,不管未来如何,到底,还有家人呢。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以后,这里就是她安身立命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