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入宅》景识火

12、第 12 章

　　自从被拨进院内近身伺候，沉欢的工作量就明显加大了，好在之后没出什么情况，转眼就到了月底。

　　此时天气也暖和起来，万物复苏，花开妍丽，薄袄都可以脱掉了，府里众仆都换上春装，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蓬勃的生机。

　　沉欢的圈子很窄了，比在伯府的时候还要窄。除了平妈妈，世子院内大丫鬟，一些指定伏侍的二、三等丫鬟，通传办事婆子媳妇，查看世子情况的崔夫人，简直与世隔绝。

　　除了一件事，整个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府里排行第五的一位姨娘，听说乃是位贵妾，如今已有身孕好几个月了。侯爷查看世子的时间都是定时的，呆的这段时间，沉欢已经慢慢摸清了规律。

　　除了这个沉欢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侯府其实中馈颇混乱，想是崔夫人无心打理的缘故。下人通传办事、银钱支领，沉欢隐隐瞧着，其实漏洞颇多。

　　最开心的是，她这个月领的月钱又有惊喜。如果说刚进府月钱是伯府的两倍，那么如今正式伺候世子之后月钱就是伯府的三倍。

　　这种高月钱当然也有高风险的工作，她只需要坚持半年多时间，就能凑齐赎身的银子。

　　于是沉欢连死都不怕了，她燃起了赚钱的熊熊热情。打定主意要把这份工作好好干，甚至偶尔会冒出个念头，出府不出府似乎没以前那么重要了。

　　前提是，世子一切平安。

　　唉。沉欢想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这种命运不受自己控制，全部寄托于别人的感觉，真的不好。

　　又过了几日，到了丁太医定时问诊的时间了。这次随丁太医同行的，还有他的弟子梅太医。崔夫人和平妈妈自然早早就候着，幻洛、幻言、幻娟并沉欢一群人，都心底忐忑，生怕太医说世子情况不好，崔夫人又大发雷霆。

　　哪知，丁太医还没到，其他院子的管事媳妇就匆匆过来，急急禀报，“夫人，实在是奴婢没了主意才在此时叨扰。”那管事媳妇微微喘着气，又接着说，“今儿早上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猫儿雀儿一下就惊到了刘姨娘，片刻之后刘姨娘就闹肚子疼。奴婢去了您正院禀告，丫头们又说今儿丁太医要来，奴婢这才到世子院请夫人示下。”

　　一口气说完，沉欢听懂了，说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小老婆受惊了，担心滑胎，听说丁太医要来，也想顺道一看。

　　丁太医乃当朝太医院圣手，他说留得住，那就是留得住了。他说留不住……

　　沉欢不禁将目光转到崔夫人脸上，崔夫人随年逾四十，却依然美貌无双，侯爷宋明也是风流缊藉，两人相站，恰似一对璧人，何故这院内竟有五房妾室？

　　“行了，我知道了。今儿好在丁太医的首席弟子梅太医也来了，待会我去求个情，过去看看。”崔夫人神色淡淡的，不见喜怒。

　　那媳妇得了答复，领命而去。

　　不多时，只见一着青色官袍老人携着一年轻男子迈步进院。院内众人早识得那是丁太医，纷纷行礼问安。

　　丁太医和崔夫人互相问安，这才进了世子房间。

　　丁太医问诊时，外人不能进内，往常也就崔夫人与平妈妈在身边。丁太医先进去掀开了世子的眼睛瞳孔、复又检查了口舌、手指、腿、脚、及心跳情况。

　　“近日世子饮食如何？可有异常？传近身伺候的人进来我有话问。”

　　一听丁太医问话，院内众人又紧张起来。

　　幻洛负责院内诸事管理，却没近身伺候，是故进去的就是主要负责世子饮食、进药、滋补的幻娟，世子床铺、陈设、衣物换洗的幻言，以及顶替幻夕负责世子日常擦洗打理、清洁的沉欢，并两个负责私密事宜的小厮。

　　“世子近日饮食如何？吃得多少？”丁太医问道。

　　幻娟连忙答道，“与往日无异，不喜的食物虽制成细软粥汤之类，仍喂之甚少。”

　　“可有噎食现象？”

　　幻娟不敢作假，“无，凡遇世子素厌之食，极易咳嗽，每逢此状，奴婢不敢再喂。”太医当初叮嘱过，一旦出现呛咳，须得马上止住喂食，否则人命关天，这么多年来，燕窝人参不知吃了多少，才保住世子如今这样。

　　“‘朱斛粥’可有继续服食？”

　　一提着朱斛粥，幻娟脸色就有点尴尬了。

　　这朱斛粥是一种特殊珍稀药材配合特级乳玉香粳米熬食的一种辅食。丁太医常曰世子神元从未受损，只是经络不行不进，体内气血僵持，才会出现“活死人”这一神奇现象。这朱斛粥就是护住世子神元的。只是这朱斛粥有股怪味……有点类似后世的榴莲……

　　“这……这……”幻娟嗫嗫嚅嚅。

　　崔夫人皱眉，平妈妈见状立刻喝道：“太医面前何况吞吞吐吐？！”

　　幻娟畏畏缩缩，半天才挤出一句，“不知何故……世、世子……每逢服食朱斛粥，极易咳、咳嗽……”是故，这朱斛粥总是服食不到位，近来又有段时间没跟上了。

　　四周瞬间很安静。幻娟低着头，自己也羞愧得脸红。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世子无意识，与活死人无疑，面对厌恶的食物，仍然可以本能做出排斥反应。她不敢强迫，这才导致这朱斛粥吃得断断停停……

　　丁太医沉吟片刻，有点烦恼。

　　这世子宋衍，素来挑食，没想到意识全无竟也可以如此抗拒不喜之物。

　　甚是让他头疼。

　　沉欢也惊呆了，听幻娟这意思，世子虽目前意识全无处于“活死人”状态，但是依旧不妨碍他挑食，他身体就可以自动拒绝。一喂不喜欢的，他就有咳嗽反应？

　　人在生病，自然要营养全面均衡才好，何况这种非常时刻。

　　想必这么多年来，全靠人参燕窝等极品药材吊着，才没至于一开始就一命呜呼。

　　可是，这也不是个长久办法啊？

　　全部的目光都看向丁太医，似乎在期盼他想出个解决的万全之策。他心中犯难，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崔夫人父亲乃当朝勋贵首领，这宋衍的父亲，又是执政权臣。

　　诊治稍有不当，他这太医院院使就是夹心受气，多方忌恨，是故他一直都是保守治疗。

　　“弟子有一法，须得有人配合方可。”丁太医不好开口提强喂之事，他的弟子梅太医自得出来为师傅解围。

　　崔夫人知道这朱斛粥的厉害，还是得服用，忙不迭问道，“梅太医何法？”

　　梅太医站起来之乎者也，者也之乎说了一大堆，沉欢听白了，意思就两字：强喂。找方法的强喂。

　　幻娟惭愧，“每次喂食朱斛粥，总有大片粥食散落衣襟，竟是吃半碗，废半碗的，奴婢也知那粥食金贵，可奴婢实在没办法。”而且衣服打湿，又要更换衣服，请示平妈妈，世子若是冬季遭了风寒，她是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太医每次出宫，周折颇多，既然要想办法喂食这朱斛粥，须得今天就想办法落实才好，不然太医一走，她再杀几个幻娟，这朱斛粥还是喂不进。崔夫人一打定主意，就开口道。

　　“既是这样，就依梅太医之法，府内奴婢愚钝，还望梅太医示范一二。”说完给平妈妈递了个眼色。

　　平妈妈会意，掀开帘子吩咐幻洛，“马上去熬一碗新鲜的朱斛粥来，须得软软的，细细的。”

　　此话一出，梅太医端着小茶盏的手差点把茶盏摔了，他刚刚之乎者也，也者之乎，医理药理说了一大堆，就是想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府里的奴婢执行。

　　这强喂之事，万一世子醒后忌恨，岂不是找他的麻烦？

　　他把目光投向师傅丁太医求救，丁太医低头喝着茶，当没看见，那意思就是你自个儿解决。

　　不一会儿，朱斛粥就端了上来。那股味道果然很浓郁，沉欢觉得很新奇，榴莲混合芒果混合药材，不要太酸爽。

　　朱斛粥取朱斛之果熬制而成，这朱斛果稀少昂贵。

　　梅太医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破做示范，“刚才说了，这喂食需得一位力气大点的助我一臂之力。”他目光扫了一眼幻娟，清瘦无比，目光扫到沉欢……

　　可以，就你了。

　　“这位负责盥洗之事的沉欢姑娘，须得你来协助我。”看起来是个有力气的。

　　沉欢心里“哇”的一声就哭开了，为什么好事情轮不到他，这种做不好就得死的差事，次次都轮到她上？

　　崔夫人命贴身小厮将世子扶起来坐直，两位小厮手臂发颤，生怕动作大了，伤着世子。梅太医看在眼里，怕两人反而坏事，只得示意沉欢接替贴身小厮的位置，用双手手掌尽量托着世子让气管直立。

　　沉欢干完这一切，瞬间觉得生无可恋。

　　朱斛粥熬得成半流质，梅太医舀起一勺，对沉欢吩咐，“如遇不易哽咽之食或偶有微呛，须得拍拍世子后背，辅助其吞咽。”

　　沉欢只得点头。

　　当沉欢用力托着宋衍的背部时，才发现宋衍并不如他想象中病弱，他的背很宽，望之会让人产生安心之感。手掌触摸着他微凉的皮肤，沉欢发现一个严峻的事实。

　　她已经快把世子摸光了--除了下半身。

　　忽然意识到男女问题的沉欢，忍不住微微脸红，前几次那是性命攸关无暇细想，今天让她托着世子，世子几乎大半身子靠在她怀里，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

　　“呛住了，快拍背！！可以稍微重一点！”

　　沉欢还未从娇羞到三秒钟，就听见梅太医的惊声叫唤。

　　伺候人惯了，沉欢想都不用多想，抬起胖胖的手掌，“啪啪”就开始拍背。

　　力道之大，声音之响，拍得丁太医都瞪圆了眼睛。

　　这不是拍背，这怕是要拍断气了……

　　只是那卡在喉咙上的朱斛粥，居然硬生生地被她的手掌------给大力拍咽下去了！

　　如此几次，世子爷宋衍破天荒地咽完了一碗朱斛粥，一点都没剩。

　　崔夫人大喜过望，梅太医和丁太医跑得比贼还快，幻娟惊呆了，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沉欢望着自己的手，发出思考。

　　这喂食朱斛粥的差事怎么瞬间就转到了她的头上？

　　定魂香盘盘旋旋，混合着朱斛粥的浓郁味道。

　　这一熊掌，把宋衍的五魂六魄都给拍得元神归位了。

　　神识里的宋衍，露出个温柔的谜之笑容。

　　你是谁？你等着。

　　呵……

　　嘤嘤嘤，你们为什么光看不收藏，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