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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逝 ...

  •   秋夜雨浓,趁着北风越过屋檐,一直穿梭到窗棂上,丝丝缕缕像是要浸透入屋内。

      广平王府今日不知为了何事正在宴请宾客,好不热闹。

      除了处于广平王府西北偏僻一隅的沁和居。

      广平王妃姚青珠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身子总也不见好转,大抵是为了安心养病,王妃前些日子便从正院榴照堂中迁出,搬往沁和居居住。

      一直到她沉疴一日重似一日,期间只有太妃尚且还挂心着儿媳,来看望过几回,其余便再也无甚要紧的人踏足,包括与姚青珠夫妻十年的广平王陆允宁。

      大丫鬟丝萝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赶忙进了屋内,一边又忙不迭吩咐小丫鬟们关紧了房门,莫要让外头的寒气再透进来,伤了姚青珠的身子。

      铃兰正站在里屋门口候着,见到丝萝过来便摇了摇头,一脸忧色。

      丝萝走到她面前站定,里屋的门也紧闭着,她看不到里头,便用手指往里面点了点,悄声问:“王妃还没醒?”

      “且睡着呢,”铃兰摇头,皱眉道,“睡的时辰一日比一日长,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丝萝道:“这不成,自早晨醒来只喝过一口粥便又睡过去,总不能不喝药,我去把王妃叫起来。”

      铃兰没丝萝有主意,也只能听她的话,一同开了门转进里间去。

      待二人轻轻掀开那厚重的浅青色帘帐,往里面一瞧,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听见动静正转过眼睛看她们。

      铃兰鼻尖一酸,先低下头去,丝萝回头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两人便上前去将姚青珠扶起来。

      “王妃,等喝了药再睡。”

      手才触及姚青珠的身体,虽是日日都在服侍的,但丝萝和铃兰还是能感受到姚青珠的削瘦,几乎已经就要成一具枯骨。

      温热的药入口,姚青珠等过了一阵才觉出苦味来,这几日就连味觉也衰败下去。

      她心里清楚,自己也就这几日了。

      才喝了三四口,姚青珠便停下来歇着,轻轻地喘着气,等稍稍缓过来之后,她推开丝萝手上的药碗,只靠在引枕上,问:“我方才醒来,听着外头仿佛有什么响动,府上今日在闹些什么,说与我听听罢。”

      丝萝与铃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嫁入广平王府以来,姚青珠便一力操持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将一切摆弄得妥帖,即便后来身子渐渐不好,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但也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直到三四月前那一回她病重,见到了失踪多年的庶姐姚眠雪,这才彻底丢开不管事了。

      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不知她这么多年辛劳贤良,落在知情人的眼里,又是怎样的可笑?

      想到此处,姚青珠闭上眼睛,胸口像被巨石压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当初她还道一向温婉得体的庶姐是被人诓骗了去,这才与人私奔出逃,原来蒙在鼓里的傻子只有她,陆允宁早就将姚眠雪藏了起来,在外头假做正头夫妻的时间怕是比她嫁给陆允宁的时间还要长。

      姚青珠扯了扯嘴角,喉间涌上一丝腥甜。

      她嫁给陆允宁多年一直未能生育,陆允宁不肯纳妾,她便和太妃做主给他纳了两房妾室,后来妾室生下庶子庶女来,陆允宁也未见亲近,倒是她对这几个孩子照拂颇多。

      这便又是她的一厢情愿,陆允宁不肯纳妾怕也是因为心里只有姚眠雪,不对其他孩子亲近更是他早有了与姚眠雪所生的孩子。

      与陆允宁同床共枕多年,姚青珠也自问摸透了几分陆允宁的性子,对不在意的人或事从来都是眼皮子不抬一下,只是夫妻之间相处虽是淡淡,但陆允宁也给了她应有的体面与尊荣,在外人眼里甚至也能算得上恩爱,两人从没有红过脸,就连姚青珠自己也以为结发夫妻总是不同的。

      姚青珠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不同大抵就是陆允宁骗她骗得至深。

      她的夫君,与她的庶姐,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又是如何能狠心这般待她?

      她自问嫁给陆允宁之后一片真心交付,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恩爱。

      见她无端端笑起来,丝萝有些瘆得慌,想了想忙回答道:“没有什么,许是下人吃醉了酒,这才闹出动静出来,奴婢一会儿就出去训斥他们。”

      姚青珠怎会信丝萝信口胡诌的话,想摆摆手,可终究也没有力气,只能撇过头去。

      她听得真切,外面分明是有喜事,太妃、陆允宁以及几个庶子庶女的生辰她都记着,今日不是他们的生辰,想来喜事只与姚眠雪母子有关。

      一时间丝萝和铃兰又要扶姚青珠睡下,忽然却有一阵凌厉的寒风不知自何处吹来,铃兰以为是哪扇窗子开了,连忙转身就要去查看,忽见得里屋的房门“啪”一声被打开。

      “妹妹,病养得如何了?”

      只见姚眠雪亲自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

      她脸上笑吟吟的,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长袄,虽名分还未定下,却已梳了妇人发髻,袅袅婷婷,脸若芙蓉,更显出姚青珠的灰败颓然来。

      姐妹俩年岁相仿,从前尚未出阁时,在京中贵女之间便是出了名的姝丽无双,而姚青珠又比姚眠雪更胜一筹,娇妍明媚。

      不过十年,姐妹两个就掉了个儿过。

      丝萝示意铃兰看顾好姚青珠,自己迎上前道:“这大雨天的,大姑娘怎么来了?”

      自从陆允宁把姚眠雪母子接入府中,早已有有眼力见的开始称她为夫人,只丝萝她们仍按从前姚家的称呼。

      未嫁之人,无名无份,如何称夫人。

      姚眠雪倒沉得住气,听了这话也不理会,只看了丝萝一眼,继续走到姚青珠面前,柔声说道:“今日是晔儿的生辰,我特意端一碗长寿面来给妹妹尝尝,沾沾喜气,这病自然就好得快些。”

      姚青珠一听便心下了然,果然她猜得不错,是姚眠雪儿子陆晔的生辰。

      “难为阿姊还记得我,”姚青珠侧过头去看她,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冰冷,“不过我已经用过膳了,怕是只能拂了阿姊好意了。”

      姚眠雪自顾自在她床边坐下,搅了几下面条,这才递给丝萝去。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你一定是在怪阿姊。”

      姚青珠不欲与她再虚情假意,直接道:“阿姊冒雨前来所为何事,怕不是送个长寿面那么简单吧?”

      没料到做人做事一向八面玲珑的姚青珠也有这样直白的时候,姚眠雪倒是愣了愣。

      “你我多年姐妹,妹妹怎的这般看我?”姚眠雪抿了一下唇,说,“正是不忍妹妹如此,这才特意来说一些话予妹妹知晓。”

      姚青珠咳了两声,却仍回她道:“那真是多谢阿姊让我做个明白鬼了。”

      姚眠雪拿起一块桃红色的帕子掖了两下眼角,唇边却勾起掩饰不住的浅笑。

      “妹妹可知自己并不是不能生育,而是你喝的汤药有问题,那并非是你以为调养身子的药,而是绝子汤。”

      话音落下,丝萝和铃兰已是脸色变了,再去看姚青珠,却见她面上毫无波澜。

      姚青珠轻轻咬了一下嘴里的嫩肉,忽然又想笑,又被她猜着了。

      其实从陆允宁带着姚眠雪母子到她面前之时,她就已经猜出七八分了,只是不能很肯定。

      她自幼身子康健,未有不足,怎会成亲多年一直无所出,而后又无端端添了下红之症,亦是这病症拖得她到如此境地。

      如此看来,问题全在那汤药上面。

      当年刚成亲不多时,陆允宁便借口让太医为她调理身子,开了汤药给她喝,她从无疑心,原来对枕边人的信任,换来的也只是一条小命生生送赴黄泉。

      见她没有反应,姚眠雪继续说下去:“允宁不想让你生下嫡子,他甚至不想要那些庶子庶女,不过庶子没有嫡子来得威胁大,只要没有嫡子,晔儿就仍有府上头一份的位置,一切就都是晔儿的。”

      “那真是恭喜阿姊和外甥得偿所愿了。”姚青珠这回终于淡淡道。

      姚眠雪神色微变:“你……你怎么不气?”

      “阿姊是想我气死吗?可惜了,即便我不气,也是要死了的。”姚青珠定定地看着姚眠雪,“阿姊何必如此,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我想要你就会给吗?你是嫡出,便是有了广平王府这样的好亲事,最后轮到的也是你,我又有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姊只须知道,我从未与阿姊争抢过什么,”姚青珠急喘几口气,眼前渐渐开始模糊,“你要陆允宁,你早说就是,不过就是一个男人,我不稀罕。”

      姚眠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道:“我不管你稀不稀罕,我只知道我要的东西必须要自己去争取。你以为陆允宁是如何认得我的?那年你与他定亲之后,恰逢京城大雪十几日成灾,你本是要和我一同去城中接济救助的,但却突感风寒,这也是我打听到允宁会来,所以故意趁你熟睡之时开了窗子,这才终于找到与他相处的机会。”

      “我们一起帮助那些受灾的人们,他一开始还以为我就是你,我也隐忍不说,好在他事后又留心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日与他一起的是安远侯府大姑娘姚眠雪,并非是与他有婚约的嫡女姚青珠,我这才胜了你一回。”

      姚青珠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因由,陆允宁本可直接退了亲事,可大抵又怕新求娶的仍是姚家姑娘,姚家再不应允,便只能错下去,又不愿姚眠雪居于她之下为妾,便把姚眠雪带走藏起来。

      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姚青珠原估摸着还能再拖上个几日,但看来终究是捱不过今夜了。

      “家中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允宁带我走了,只以为是我同人私奔了,但其实自我生下晔儿,允宁就告诉了父亲,所以家里这几年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一起瞒着你罢了。”

      “阿姊说完了吗?”姚青珠已不想探寻安远侯府到底是如何作想,也没有心力再去思考。

      大限将至,她不想死在姚眠雪面前。

      已然被他们害成了这样,姚青珠怎能容许姚眠雪得意地看着她死去?

      她只以为恪守本分,做好该做的,便能与陆允宁以真心换真心,相携到老,不想他人却狠毒至此。

      哪怕休了她,都是放她一条生路。

      若人死后成了鬼,她也必成厉鬼,头一个要索去的就是陆允宁的性命。

      “无论如何,我与允宁本就是两情相悦,是你占了这正室之位许久,”姚眠雪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姚青珠,“青珠,你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我会照顾好允宁,与他安乐一世,你就……安心去罢。”

      姚青珠没有再去看她,听她离去的脚步声,喉间的血再也控制不住,一阵一阵往上涌。

      姚青珠却一把抓住身上的被褥,拼尽力气把那一口血咽下去。

      这些时日以来她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今日却死死抓着被褥,连丝萝等也吓了一跳。

      等丝萝和铃兰上前,只见姚青珠苍白的唇微微张着,里面鲜红红的仿佛是血,但只是沾着,没有流出来。

      丝萝拿了干净的丝帕便要去给姚青珠擦拭,冷不防对上姚青珠的眸子,丝萝心里一惊,立刻大声喊道:“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再去看姚青珠抓着被褥的那双手,已经迅速僵硬,再也掰扯不过来。

      人已然没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和离惊奇录》,古言破案单元剧,夫妻组合,破镜重圆
    成亲五年,宋婉扬与傅致聚少离多,过得貌合神离。
    当初傅致年少便才华出众,更兼相貌英俊,宋婉扬一眼便在人堆里瞧见了他,随后傅致便被已略显败落的景国公府榜下捉婿,宋婉扬得偿所愿,嫁得如意郎君。
    随后景国公府一日败似一日,傅致的官却一年做得比一年高,多数时间都在外赴任,只剩下宋婉扬留于京中,除了一月一次雷打不动的家书之外,少有关怀之语,偶尔见面团聚更像是例行公事,刻板无趣。
    终于,傅致的资历刷够了,作为圣上心腹回到了京城,成为新一任的大理寺卿。
    宋婉扬也忍够了,趁机留下一纸和离书,带着嫁妆孩子回到娘家。
    她想着以傅致为人,必定也是好聚好散,大家各自另寻新欢,
    不想才到夜间,景国公府的大门便被敲开,
    抬进来一个人,正是据说路遇厉鬼,昏迷不醒的傅致。
    翌日,傅致醒来,宋婉扬不欲询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何事,只想将他扫地出门,不料却见傅致脸色煞白地把被子往身上遮挡,说话时脸却一红,
    “宋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宋婉扬:“???”
    是她疯了还是傅致疯了?
    傅致失忆了。
    他只能记得自己刚刚与宋婉扬相识,可宋婉扬却告诉他他们已经成了亲,并且还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疯了。
    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没等傅致厘清所有事,大理寺已有案件恭候傅致。
    传闻京中有厉鬼索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升斗小民皆受其害,圣上命傅致查清真相,一刻不得耽误。
    宋婉扬本来只打算撒开傅致不管,傅致却恳切道:“宋……请夫人先帮在下一回。”
    看着面前神态重回稚嫩的傅致,又加上人命关天事出紧急,宋婉扬终究与他跑了大理寺一趟。
    这一跑直到最后,宋婉扬和傅致夫妻屡破奇案,天下闻名。
    某日宋婉扬翻箱倒柜欲找到当初那纸和离书,打算毁尸灭迹,
    宣称自己还没恢复记忆的傅致却道:“别找了,拿到那日就被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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