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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82 师兄你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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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上三竿,洛清欢挣扎着醒的时候,卿影早已不在房中。
她下了楼,果然见其他几人坐在窗边木桌旁,似乎刚用完早饭,正喝茶聊天。
没想到青鸾竟然起得比她早,眉飞色舞地,正在跟大家讲着什么精彩的故事。
卿影听得兴起,时不时问着什么,还不忘给大家的杯子里蓄茶水。
而平日里最喜欢发表高见的叶舞尘却很安静,坐在青鸾对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水,仿佛水里有稀奇的东西让他拔不开眼。
只是他握杯子的手却僵硬,偶尔抬头,看一眼说话的人,又迅速低下去。
洛清欢会心一笑,真像当年的自己。
多年前的某一段时间,自己可不就是这样的吗,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见到一个人,见到那人后,又紧张到手足无措。
她的目光移到窗边那人身上,他的眉眼淡淡的,目光落在窗外,慢慢啜着茶,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话题。
卿影第一个听见她下楼,忙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不多睡会儿,你都快成夜行动物了。”
卿影将她摁到椅上,招呼小二上饭菜。
“以后出去,你就叫我一声,万一有什么状况,我好歹能给你搭个手救个急。”她给洛清欢碗里布着菜,不无担忧地嘱咐道。
洛清欢笑嘻嘻安慰她,“我就是睡不着,在附近转了转,没什么大事,要真有事,我瞒谁也不会瞒你啊。”
“你这叫艺高人胆大,”青鸾插话道,她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些后怕,“普通女子如果被这些强盗虏了去,想是活不成了。你看那几个人,心思多肮脏,上来就要行不轨之事,幸而他们不会什么魔法仙术……”
许流年眉心一动,送到唇边的茶停住了。
“你也太夸张了,我知道自己的本事才敢出去,倒是你,得摸清自己的实力,这么莽撞可是要吃亏的。”
没等青鸾回应,她又道:“对了,你昨晚不是想邀请我们去你家做客,这话还算不算数?”
青鸾一愣,反应过来时有些激动。
“你们真的愿意来吗?当然欢迎,非常欢迎!我还以为你们没空去呢,等到了家里,我给你们……”
她想增加吸引他们的筹码,想了半天,想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家藏了很多好酒,还收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卿影不禁笑道:“若令尊知道你在这里安排他的东西,岂不心疼。”
“我爹?”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看了一眼许流年,目光晃了晃,“他要知道你们救了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又对洛清欢笑道:“我还要给你们看一件宝贝,一件你们修仙的仙君最喜欢的宝贝。”
洛清欢点头,但笑不语。
她也知道所谓的做客根本不能成行,转移话题的托辞而已,哪能只顾着玩误了正事,大师兄第一个不答应。
舞尘嘛……她瞥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眼神亮晶晶的,不由自责,自己都提了些什么鬼主意,给了人希望又不能实现。
许流年这个人,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不出所料,见许流年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当然得办完正事再玩……”
话未说完,就被许流年打断。
“昨晚那种情况,你最好带上舞尘他们,不然一个人应付不了怎么办。”
原是为这个。
“昨晚也没什么,不过几个蟊贼,一鞭下去就解决了。”
洛清欢轻描淡写,“再说了,哪个修士不是大灾小难里练出来的。”
许流年放下茶杯,皱了一下眉头,“这话没错,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凶兽行踪不定,遇上了就是送死。”
“我要是叫上他们,不是拉着他们一起送死吗?”洛清欢仍然笑眯眯的。
许流年一顿,有些无奈道:“梼杌这次受伤不轻,对付三个人总要点时间,你们至少能腾出人手传个信儿。”
“知道了。”洛清欢敷衍道。
许流年一时语塞,半晌道:“昨夜我回来的路上,捉到一只祭魂鸟。它是赶去通风报信的,好让它的主人知道,破庙里有几个喽啰被人施了法,脱不了身。”
他往杯子里倒了茶,将茶壶“咚”地放在桌上,抬眼看她,“祭魂鸟,你知道吧?”
洛清欢眉头一挑,半信半疑。
祭魂鸟是妖魔操控的耳报神,专为传递消息之用。
却不是随便一只妖魔都能操控得了它,那只妖魔要么得有祸殃人间的魔根,要么得有翻天覆地的邪术。
如果那只祭魂鸟成功报了信,那只大妖是会逃走,还是会亲自来灭了她们?
“就几个蟊贼,连法术都不会,能为妖魔做什么?”她仍然嘴硬。
“这就得问,那些强盗将虏去的姑娘带去哪里了。”
她突然想起,那伙强盗曾说将姑娘送到洞里喂妖怪了。
自己本来是想着处理完那伙强盗,再去会会那只食人兽的,结果叫了官差之后,竟把妖怪的事给忘了。
好在那只祭魂鸟被许流年捉住了,想必背后那只大妖也已经被他处理了。
这件事,到底是自己考虑不周,犹豫一瞬,道:“这次多谢大师兄,下次我会谨慎一些。”
许流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转开脸去,不再说什么。
卿影虽不知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显然话不投机,忙问:“师兄见到那只大妖了吗?”
许流年摇了摇头。
“那只祭魂鸟将我带到一处山洞,可惜它已经逃了。洞里残存的气息倒熟悉,是梼杌。”
洛清欢一愣,她想去会会的大妖,竟然是梼杌!
如果不是自己忘了这一茬,此时此刻,恐怕她已经没命坐在这里了。
那么自己昨夜绑了那几个劫匪,定是打草惊了蛇,将梼杌惊走了。
心里不免自责,低头咬住筷子,不再辩驳。
许流年见她呆呆出神,重又将目光转向窗外。
“为民除害固然应当,只是眼下形势凶险,切莫单打独斗。”
“知道了。”洛清欢低低道。
气氛一时沉默。卿影瞧着他二人情形,推测果然生了龃龉,不禁有些伤脑筋。
不过看得出来,即使是僵持,洛清欢也没打算一走了之。
于是问许流年:“既然它已经逃了,想必会躲得更隐蔽。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找它?”
许流年摇了摇头。
叶舞尘接话道:“师兄,梼杌不好找,不过是因为受了惊扰,生了戒心。如果我们也隐蔽起来,让它放松戒备,是不是过短时间它就会自露马脚?”
“或许吧。”
全场旁观的青鸾此时才松了口气。
方才这种冷气场太过古怪,压得她半晌没敢搭话,如今见气氛稍有缓和,众人一时又没有新的计划,连忙盛情相邀。
“去我家吧,离这儿不远,就当是放松一下,保证让你们吃完睡好玩好。”
大家没吭声,都暗暗看向许流年。
许流年猜到他们的心思,点头道:“也好,你们去吧,有事我再知会你们。”
“师兄不去吗?”叶舞尘问道。
“我就不去了,还有别的事。”
青鸾不由失望,劝道:“许大哥也一起吧,我还想感谢许大哥的救命之恩呢。”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许流年淡淡摇头,起身要走。
“那我也不去了。”叶舞尘赌气,“让你一个人冒险,我们却只顾玩乐,要有万一,我们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师父。”
“放心,我没有那么不堪一击。”许流年自嘲道。
洛清欢面无表情地吃着早饭,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到许流年到柜台前付了房钱,径直出了客店,她才回味过来,知道不对劲在哪儿了。
以前许流年总跟她说,灾祸将至,他们需要多多历练。
怎么现在反而越来越纵容他们,再也不提磨练他们的事了?
还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知道怎么应对魔皇,不再需要她了?
店外阳光明媚,许流年微眯了眼。他略站了会儿,刚抬腿,就听见洛清欢悄声向卿影道别。
声音低浅,像附耳的悄悄话,可他还是听见了。
“它既是临时脱逃,想必不会走太远,我跟着师兄去打探打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你先跟舞尘去,就当圆他一个心愿,等我们有了消息,再通知你们也不迟。”
又磨了半日,最后卿影道了声“好吧,你们小心”。
许流年的脚步顿住了。
她说她要跟自己一起去打探?!
卿影能信,他却不会相信。
距自己对她说那些冷血的话才不过两天,就看刚才她的态度,若她还能追随自己,才是怪事。
既不是来追随自己,那她向卿影告别,是要去做什么?
难不成又要逞强,去做孤胆英雄?
一股怒火在胸口升腾,烟熏火燎的,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在不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形单影只,贸然送死?
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她这般恣意妄为,谁还能帮她兜着?!
无力感瞬间袭来,他回头看去,只觉眼底昏黑,一时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洛清欢刚跟卿影嘀咕完,突然汗毛直竖,浑身不自在起来,正纳闷,抬头就见许流年站在门口,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要跟我走?”许流年问。
她一愣,没有料到自己的悄悄话竟被他听了去,顿时有些不自在。
“那就走吧。”说完许流年就出了门。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洛清欢跟上来,他的火气便有些压制不住,几步折返回来。
“不是说跟我走?在犹豫什么?”他冷笑,“还是说,怕他们拖累了你,找个借口好一个人去逞强?”
“师兄,言重了。”卿影忙暗暗对着他摇头,想息事宁人。
许流年和洛清欢是什么样的人,她自认再清楚不过,断不会对这种气话信以为真。
怕的是他们再说下去,针尖对麦芒,伤了彼此的心。
洛清欢见他恼怒,话也十分不中听,因而语气也不大好。
“因为师兄一直怕被我们拖累,所以才以己度人?”她仰头瞪他,对卿影私底下的劝阻毫不理会。
“我逞强,与师兄有什么相干?”
许流年的眉心一凝,心跳得更快。他阖眼平复一下情绪,再睁眼时,眼底多了些森冷。
“凭你怎么任性,当然与我无关,只是别忘了你的初衷,别到头来白忙一场。”
侥是叶舞尘再迟钝,见此情形,也觉察到他们之间不对劲,忙拉着许流年的胳膊让他坐下,安抚道:“师兄,师姐她也是担心你……”
被洛清欢抬手打断。
“师兄多虑了,朝夕相伴,情同手足,这一次,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尸横遍野。
“所以,我不主动点儿去历练,难道还要等到最后关头,只会哭哭啼啼,妄想哭软别人一副冷心肠吗?”
话意凉凉,大家都愣住了。
旁人听不明白她这话。
“朝夕相处”是说谁?什么尸横遍野?什么“最后关头”?谁的冷心肠?
他们猜不到答案,更不敢现在去问答案。
此刻的许流年和洛清欢之间,似乎有个不能言说的秘密,窥探进去,却只感受到一股汹涌暗流,靠近了,便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于是他们只好选择沉默。
洛清欢也沉默下来。
她说得解气,这确是她一直压在心里的不甘。
明明他也有错,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既然都跟自己说清楚,不要再一厢情愿,为何还要对自己的行动指手画脚。
可发泄之后,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适。
她暗暗期待,希望他能反驳自己,告诉自己,这一世不会再蹈覆辙。
或者不反驳,骂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也罢,总好过这样默然不语。
她又不禁懊恼,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些。
前世那场灾难,她亲眼所见,知道他的心狠手辣,是两权相害的不得已。
若非他也悔愧,也不会顶着这副破败皮囊,忍着凌迟之痛,夜不归宿地收集念力。
他也想改变前世人间沦陷的结局。
可是自己呢,就因为他这一世不愿接受她的好意,就一定要视他为敌,揭他伤疤。
洛清欢啊洛清欢,何至于狭隘至此。
她偷瞄了一眼许流年,见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呼吸却清浅下来,良久垂目,说不出的惫怠。
“是我管得太多。不过你们不必着急去寻梼杌,听说五柳村那边出了怪事,我还没顾上,你们且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说完靠上椅背,不再看他们。
“五柳村?是五柳镇的五柳村?不就是我们村吗,出了什么事?”青鸾惊道。
“是一个布庄,说是闹鬼了。”许流年道。
“布庄?闹鬼?!”青鸾哭丧着脸,忙去拉洛清欢,“五柳村就我家一个布庄,肯定就是我家了,你们跟我一起去吧,万一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肯定对付不了的。”
这种事他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洛清欢点头答应,在袖袋里掏了半天,拽出一只白绒绒的小鼠,递到许流年面前。
“师兄,这个还给你。其实刚才,我确实想跟着你去,怕跟丢了,才将它偷偷留下。只是怕你嫌我累赘,不想让你知道罢了。”
许流年沉默须臾,才道:“你先带着吧。”
“师兄不带银鼠,收集的念力要存在哪里?”洛清欢道。
许流年眼波微动,眼底一丝异样转瞬即逝。
“我还有别的法器。”
洛清欢“哦”了一声。
许流年在紧张。
方才自己说出“银鼠”之后,他的指尖蓦地收紧,仿佛是从她口中才知道,自己要还给他的是银鼠。
仿佛他并不知道那是银鼠一般。
她打量着他,忽然眉头一凝。
轻手轻脚地从桌上端起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师兄,那就将这个给你,算我向你道歉,方才是我说话莽撞了。”
她的语气缓慢而郑重,若只听声音,会以为她递给他的是一件什么宝贵物什。
奇怪的是,许流年又没有接,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茶杯里的水轻轻颤了起来,洛清欢没有放下,仍然执着地将茶杯举在他面前。
见场面僵冷,卿影打了个圆场,“师兄,你就接了吧,清欢现在一定自责得很。”
许流年没有接茶,只微微侧了侧脸,道:“不用了,我没有跟你计较。你们快去吧,行事小心一些。”
洛清欢放下茶杯,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细细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师兄,跟我们走吧。”
许流年蓦地一僵,胳膊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到底没挣出来,只缓缓摇头。
“你们去吧,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洛清欢又气又笑。
“师兄,你刚才说我送死,你就不是吗?”
她凑近他的耳畔,唇未动,声音却发着颤,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你不接我的茶,是不是因为,你根本看不到?”
“……”
“我本不想干涉你,要不,让师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