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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48 师兄有点慌 ...

  •   吴子舟的心就揪疼起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有位嫂嫂照顾义兄,生活不是更轻松吗,连做饭洒扫都可以省了。

      非但不懂自己的心思,他还顺着本心使了些离间的伎俩,直到那位姑娘忍无可忍,打了退堂鼓。

      他心里暗喜,却在秦川面前道尽惭愧,说无意之中惹恼了姑娘,让她愤而出走,若义兄不舍得,自己去向她道歉,将她追回。

      凭他那副无辜的表情,秦川虽怪他对那姑娘冷漠近乎无礼,对自己失去的机会却未计较,此事便作罢了。

      隔壁大婶不知内情,断断续续又介绍过两次,都没有结果。她也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再也不插手他们的事了。

      日子恢复平静。吴子舟也曾经彷徨犹豫,不知自己这样是出于何种心态。难不成要霸着义兄,直到他孤独终老?他也不舍得。

      纠结了很长时间,直闹得自己夜不安寝食不知味,人也蔫了下去。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只说没事,可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本来还算健硕的一个人,说蔫就蔫了,最后连走路都晃悠起来,飘忽如半人半鬼。

      秦川以为他得了什么病,慌忙带他去医馆,瞧不出来便再换一家。

      那段时间秦川不再去私塾,整日陪着他嘘寒问暖。那是他病得最长的一段时日,也是他后来最喜欢回味的时光。

      看着秦川焦灼的眼神,他突然觉得畅快。有那么一瞬,他茅塞顿开,突然懂了自己的心思。

      怎么舍得让秦川孤独终老,自己不就可以一直陪着他吗,护他、敬他、照顾他,为他洗衣铺床,为他掌灯磨墨。他愿意为秦川打理每一件小事,并且甘之如饴。

      最让他欢喜的是,秦川对成家一事并无执念,对儿女情长也并不上心。

      “缘分的事,强求不来,还不如教辅你学一门手艺来得靠谱。”秦川曾漫不经心地感叹。

      他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只闲云野鹤,为他遮风雨挡寒苦,待他不过分炽热,不过分冷淡,温温软软的刚刚好。

      来日方长。他会让秦川知道他的好,不舍得推开他,自愿与他做永远的“一家人”。

      他也要考取功名,好让秦川活得更自在一点,能陪他去赏梧州十里荷花淀,观云山雾海翻腾。

      功夫不负,十六岁那年,他便以秀才身份参加了院试。张榜那天,秦川特地告了假,陪与他一道去看榜,却不料迎头遇上一队官兵,大张旗鼓地贴告示,搜罗着什么人。

      他为了护秦川,被马匹撞倒,秦川上前与那个官兵理论几句,却被那些蛮横的官兵推倒在地一顿踢打,伤了肺腑。

      他恨极了,去县衙击鼓鸣冤。那县太爷乍一见他,竟有点发愣,按下纠纷不提,先让他去后堂坐等,派人不知往何处送信去了。

      世间之事,有时候真是荒唐得紧。

      他的父亲,十五年前将他丢弃的至亲,被平了冤,复了职,东山再起,来寻他了。

      种种缘由他不想知道,不想问也不想听。让他回去,不是不可,但须带着他的救命恩人一起回去。

      再后来,他父亲与秦川谈过几次心,没过多久,秦川就消失了,任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以死威胁,让父亲将他寻回。父亲说人各有志,不过他已派人去找,还说若他寻了短见,只怕秦川也不能独活。

      “怎么才能将他还给我?”他直视父亲的眼睛。

      “娶妻。那孩子曾说,等你娶了妻,他才肯与你见一面。”

      他答应了。只要能见到他,让他自断筋脉他也愿意。

      他的父亲喜不自胜,虽说儿子不愿再求取功名,但若能平平安安地做个闲散公子哥,倒也算顺遂了。故求了恩旨,想求娶一位公主。

      大约是皇帝觉得亏欠,竟然同意了。

      公主过了门。两年后,凭一己之力,找到了他的义兄,他的至交,他的秦川。

      见到秦川那一刻,他从来没有那么恨过自己,为什么要等这两年,为什么心存侥幸希望他自己出现,为什么不能早点寻到他,留他一个人在疾病孤独中苦苦煎熬,破败不堪。

      秦川被“软禁”起来。每每想逃走被抓回,他总会凄然长叹,“公主怎么办?”

      什么公主?谁是公主?除了秦川,旁人与他何干?

      “公主如果动气,去宫里告一状,只怕侯爷也要受牵连。”秦川仍不死心,一有机会就要劝他。

      “侯府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侯爷一定有苦衷,许是怕你随他九死一生。若非万不得已,哪家父母舍得抛弃亲生儿女?”

      “他有苦衷,可他当年弃我之时,怎知我不愿随他颠沛流离九死一生?那时难道没有想过,如果不是遇见你,也许我早死了!好容易安稳下来,他又想毁了我的生活。他从不问我是怎么想的,把我当什么,棋子吗?!”

      见他激动得胳膊都在哆嗦,秦川轻轻拍了拍他,叹了口气,“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再抱怨,否则余生不值得了。”

      “你在,余生就值得,你若执意离开,我与行尸也相去不远了,还谈什么余生。”

      “所以,求你留下来,哥哥。”

      洛清欢心绪难平。听别人的故事,虽只有片刻工夫,却像重新经历了一次浩劫,连那份忧心忡忡与纠缠不舍都那样熟悉。

      怎知我不愿随他颠沛流离,九死一生?

      他从不问我是怎么想的。

      你在,余生就值得。

      太像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以为是的家伙,总喜欢将自己认为好的硬塞给别人,强迫别人接受,却不愿多问一句,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难道这世上,没有别活着更重要、更值得坚守的东西?

      她走到许流年身边,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额角冷汗,将他慢慢搀了起来,问吴子舟道:“客房在哪里?”

      吴子舟一怔,随即发现许道长脸色煞白,仿佛随时要昏过去。

      虽然他十分想知道义兄的去处,此刻也不便再追问,忙为他们引路。

      将许流年安顿好,回头见吴子舟一直跟在她身后,恭恭敬敬地候着,洛清欢道:“你的义兄似乎…就在他自己房间,是不是哪里有一条密道?”

      话音刚落,吴子舟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连谢都不及道,风一样刮出去了。

      卿影打了一盆热水回来,见洛清欢愣愣地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便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叶舞尘招招手,悄悄退了出去。

      关门声落,脚步声远,房内静了下来,细嗅之间,像哪里浮起一丝菡萏清气。

      许流年醒着,并未昏过去,见洛清欢淡淡的不说话,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我只是……”

      “师兄,”她打断他的话,虚心请教道,“你觉得,吴子舟此番行事,对也不对?”

      见她转了话题,许流年轻吐了口气,思忖片刻,方缓缓道:“有果必有因,他虽执念重了些,到底是念别人的好,何况别人也不厌他,不算是错。”

      洛清欢认同地点头,“我觉得师兄说得对。那么秦川的所为,对还是不对?”

      许流年道:“他有仁心在前,又不想为别人徒增烦忧,自然也不算错。”

      洛清欢点头,嘴角却噙了一丝冷笑。果然是一路人,共情能力这么强,简直不假思索,便给了个大公无私的“标准答案”。

      “他倒是为吴驸马好,可驸马真的好了吗?被他护着的人须得想方设法弥补他的‘任性’造成的后果,甚至恨不得替他去死,你觉得这对于那个被蒙在鼓里,被动受他保护的人来说,公平吗?”

      许流年没想到这些,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一直以为,达则兼济天下,修为高者若不能护着众生,道心何在,慈悲何在。

      众人求助,他助众人,众人感激不尽,公理就是这样。难道说,暗地助了旁人,只因为不想邀功,还成罪过了不成?

      见他蹙眉沉思,良久无言,眼神里除了不解,还有一丝委屈,洛清欢不禁一笑。

      却也正常,他从来不愿当被照顾的人,从来都喜欢站在制高点运筹帷幄,保护别人,怎么能体会羽翼之下众人的心思?

      如果他也有在意的人的话,举个例子就很好说明了。

      只是……

      他最在意的人……万一想错了,该多尴尬?

      她拧干了毛巾,弯下腰去给他擦脸,却被他拦下,执意要自己来。

      这个人,就是把自己累死了,都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可是自己现在的心态,比之吴驸马又差多少?

      “你想啊师兄,”她咬了咬牙,温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为救师兄重伤濒死,师兄若想救我,必须损耗一身修为,师兄可愿意?”

      许流年放在被子里的手倏然攥紧。

      别说一身修为,命也可以拿去。只是重伤、身陨什么的,绝不容许再发生了,否则自己来到这里又有何意义?

      见他垂下眼帘闷声不语,洛清欢以为自己的问题让他为难,一时间大窘,忙道:“好吧好吧,换个人说,比如是师兄最在意的人,你想救人,她却为保全你,躲起来一个人等死,铁了心不让你找到,你会是何种心情?”

      许流年不说话,呼吸却变得急促,忍不住咳了起来,脸颊也泛了一丝红晕。

      洛清欢慌得手足无措,忙将他扶起靠坐在床头,倒了杯水凑到他唇边,见他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师兄?”

      她摁着他挣扎的胳膊,强行给他输了些灵力,好让他的肺腑熨帖一些。

      “你说,她会躲着我?”许流年闷声道。

      “你想让她活命,她又何尝不这么想?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路人,都想让你为她耗尽所有。”

      “可……带着别人的期冀,好好活下去,不好吗?”

      “如果是藏在心尖里的人,将心挖去了,怎么好好活下去?活下来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许流年脸颊红晕尽失,冷汗渐渐渗了出来,苍白得近乎透明。

      洛清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生怕他有什么状况。自己不过是说,让他为了意中人保重自己,为何他反应这么大?

      可是不让他听个透彻想个透彻,只怕以后自己会后悔的。

      于是她继续总结:“明明为了彼此可以不顾生死,到头来却两厢都不得好下场,一番付出,尽付东流。所以不管世道如何,且自珍重为是。”

      许流年从未表白过什么,甚至有时候还会疏远她苛责她,但她总是觉得,师兄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那种冷太没有缘由,太刻意,反而像是演出来骗人的。

      他也记着前世种种,也会在她伤心时手忙脚乱,在她被欺负时露出淡淡杀气,会在醉酒时追着过去不放。

      有些事一团暧昧看不分明,可她相信她的感觉不会错。

      沉默了半晌,许流年似乎悟到了什么,缓缓展了眉目,扬唇道:“师妹说的极是,生命可贵,自当珍重。”

      洛清欢闻言,眸子晶亮了起来,一丝宽慰滑过她眼底,莹润如玉的脸颊也受情绪感染,浮起淡淡光华,灼如芙蕖,灿若烟霞。

      他被光华灼了眼,慌忙侧过脸去。

      结局早已注定,要动心做什么。

      待到归期,一定不让她知道就是了,再留一个念想与她,时日一长,痴缠也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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