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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休对故人思故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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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寒,一辆马车不徐不慢地驶向城关。夜色中,一双素手微微掀开帘子,只听得车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公子,您在看什么?”
“月亮。”随着温婉的男声响起,那双手也随即放下,“很朦胧的样子,明天或许会下雨。”停了好一会儿,又说:“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下雨的早晨,蓝鸢一个人走在苏州城里,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碾过,溅起几点泥泞。蓝鸢停下脚步,望着马车缓缓在前面停下,随后一个人从里面探出身子,看了他一眼。
“没事吧?”年轻男子轻声问道。
蓝鸢摇摇头,径直从马车边上走过。与那年轻男子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下,这张清秀粉白,宛如玉雕的脸庞,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马车继续往前赶,车里的人垂下帘子,喃喃自语:“真像啊,不知道是不是。”
“什么真像啊?”女子歪着头问年轻男子。
“刚才那人,长得和我真像。”
“哎?真的吗?”女子闻言立即露出一脸惊讶,再次伸手将帘子掀起想要看真切一点,却早已没有了蓝鸢的身影。
在哪儿见过呢?那张脸、那眉宇间的秀丽与端庄的神态,明明那么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到底曾在哪里见到过。蓝鸢努力地回忆着那个男子的样子,想到出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深刻得仿佛铬铁之印。难道是他?一个念头忽地袭来,使得蓝鸢心头一惊,但随即又定下心来,想着,绝不可能,天地如此广阔,怎么可能就偏偏到这里来?尤其当年一别之后,生死两不知,谁能保证他一定还在世上,但或许,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不在。
只是这样想着,蓝鸢便已满腹心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落香书斋中读书声朗朗,萧如非手持书卷看着一旁正在磨墨的蓝鸢。只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深思,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又微微浅笑,就像着了魔似的,让人看在眼里,以为是哪家的思春闺女,想情郎想到心神不宁。
“蓝鸢?”萧如非放下书卷,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整个魂都不在这里。“蓝鸢?”再唤一声,依旧如此,下面的小儿们开始窃窃私笑,减弱了朗朗书声。
萧如非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戒尺便往蓝鸢头上轻轻一敲,于是他便整个人如蚱蜢似地弹了起来,手里的墨随之掉地。
“终于醒了?”萧如非看着回过神来的蓝鸢笑嗔道:“再磨下去一整块墨都要被你磨光了。”
蓝鸢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蹲下去将墨捡起,再一看,果然,半块墨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他神色尴尬地看向萧如非,“先生,我……”
萧如非挥了挥手,“也罢也罢,一块墨而已。”说着,继续拿起书本,教孩子们读起唐诗。
书斋中又响起抑扬顿挫的读书声,而书斋外,一个人影偷偷地从门口潜进,还未跨进,就被门槛绊倒,扑通一声摔在了门口。顿时,才刚成形的读书声又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大笑声,孩子们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就连蓝鸢也忍不住笑得满面通红。
萧如非深深叹了口气,把书往桌上一丢,拍拍手示意孩子们可以回去了,然后半生气半好笑地看着陵子川从地上爬起,用衣袖擦了擦鼻子上的血,一脸委屈地盯着蓝鸢。
“你而今这种纨绔样,我为师亦难辞其咎。”萧如非每次看到陵子川都会这般一边数落他一边自责,这回也不例外。
明明记得年少时的他既聪明伶俐又知书好学,陵正诩不管怎么说,虽是商人也饱读文章,怎么这孩子越长大就越不长进,不但油腔滑调,还总爱做一些出格的事。一想到这里,萧如非便总是责怪自己,陵正诩忙生意自是无瑕管教,自己这个做老师的,也没能好好完成陵正诩的嘱咐把他教好,思及此,便不由得叹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蓝鸢将陵子川拉进书斋后堂,掬池水为他止血,他知道陵子川向来不是笨拙之人,书斋的门槛也不是头一天跨,居然会如此结实地摔上一跤,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蓝鸢想问他到底怎么了,想了想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良久,陵子川才讪讪地开口问蓝鸢:“你今天去哪儿了?”
蓝鸢蹙了下眉,反问道:“什么去哪儿了?今天下雨能去哪儿?一直在书斋中呢。”
“真的没有出去过?”陵子川急急地握住蓝鸢的手,继续追问,“肯定没有?”
继续想了一会儿,蓝鸢豁然开朗地说:“哦,这么说来还确实有出去过。今天早上萧先生让我去买点过端午的食材,怎么了?”
“只是早上吗?”
“是啊。”蓝鸢肯定地点点头,陵子川紧握着他的手渐渐松了开来。
“难道是我看错了?”陵子川站起身,围绕蓝鸢走了一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衣服不是同一件,可是如果不是你的话……怎么会那么像?”
“你在说什么啊?”蓝鸢满脸疑惑,他的话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今天中午在醉花坊里看到你了,也可能不是你而是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吧,反正也没正面看清,就是个侧面,但真的像极了,无论长相还是神韵,简直就是你的翻版……”
“你说什么?真的吗?”陵子川的话被蓝鸢突然打断,只见他低下头,喃喃低语:“真的是他?他居然也到这里来了?”
“蓝鸢?”陵子川看着眼前恍然失神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