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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月若泪痕乱人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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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笙寒刚刚走出明文院,便觉得奇怪,这一路竟然没有人拦着他?自己愤而离去虽不是第一次,但这次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纵然他看得到沈惜林施给狱卒的眼神,可毕竟这是城主的天下,自己本来就没有脱罪,如今带罪潜逃多少有些不合适。
可惜他还没疑惑多长时间,才在通往南苑的大道上走没几步,便被眼前的人给挡住了去路,确实是重兵把守。曾拭竟然清楚自己会走哪条路?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只认得一条绕过东苑去大门的路。
许笙寒不惧,站到陶灵面前,脸上还带着欢笑。
“姐姐?”
“玉公子。”
“姐姐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显然,是专门来抓自己的。
“玉公子,我奉城主之命,前来向玉公子讨教武艺。”
“这么直白,灵姐姐怎么能试得出来我?”
陶灵不回答,只公事公办道:“刚才在明文院不好施展,玉公子,请。”
她已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剑拿了出来。这剑许笙寒从没见过,很朴实,就像是普通孩童的玩具一样,只可惜它是饮血,而非玩笑。
许笙寒笑笑,道:“我不想和女人打架,输了会很丢人的。”
“输了不丢人的,输了才好,你要输给灵姐姐,好吗?”
陶灵说得很诚恳。“嗯。”
或许陶灵是真的想赢了他。可是那又怎么样?
许笙寒最终败在了陶灵剑下,没有掩饰地败在了陶灵剑下。
陶灵既有惊讶,也有一丝的欣慰。
他没有武器,能躲过几十招,说明他能防身,没有杀气的攻击,说明他不能置敌死地。
总之,陶灵心里舒坦了许多。
按照曾拭的指示,陶灵命人将许笙寒锁紧了偏远的一处库房,空的那个的那个的什么都没有。
许笙寒待在一片昏暗里,静悄悄的,很难过。
逃跑计划,泡汤了。
明文院里,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但血腥味道还在。
明文院只是院子,尽头处连着一两间屋子,没有人住,只有几张桌椅。
曾拭站在窗前,似乎在远眺,又似乎在沉思。
“城主……”
“试探的怎么样了?”
“轻功确实不错,武功虽不能说差,但也决不能算上乘,躲避灵活,善于破招,以此来掩盖术法招数上的不足,倒也是个聪明人。”
“可知他真底?”
“他没有使用兵器,单枪肉搏,实在是不能显示真实水平的。但是若说到隐藏,恐怕也是不能,我招式狠辣,很难给他修饰掩盖的空间。
以一敌十呢?”
“鹿梦阁的高手,就算不招招毙命,也是不容小觑,三十几位一人独力,就算是城主您也有心无力。”
“万一,他是一位深藏不露,连陶坊主都测不出来的绝世高手呢?”
“那许公子,何必委身于此呢?公子自己都不相信吧。”
曾拭神色凝固住,道:“我看不透他,故作猜测。”
他想到今天的事情,再想到那披着虚伪的身份的人,心里烦躁不堪。
明明知道那人根本没想好好待着,明明知道那人有什么话没说,可就是不能问,问不出。于他而言,如若不能开诚布公,最起码也要在其掌控之中,逃不可能,躲不可能,逆更不可能。
“他反抗了吗?”
陶灵回答道:“没有。”
“那他可骂我了?”
陶灵又摇了摇头。
“我去见他。”
陶灵错愕。
“城主……”
“怎么了?”
“眼线……”
“那便晚上去吧。”
曾拭又觉得不对,转眼又改口道:“明天再去吧。”
次日,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推开门,光会立刻争先恐后闯进来。
鸣鸟争舌,百花竞放,月浚伸伸懒腰,穿着十分简便的青衫就从寝室之中走了出来。瞧着自己养的鸟争抢着朝自己扑羽抬头,立刻就想去挑逗一番。
水千舒早就在台阶下等候多时,此时怕月浚初起不惧寒,等会浸透了凉意就已经晚了,便着急将披风给人披上。
“怎么样了?”
“曾拭说会严惩。”
“杀了吗?”
“没有。”
“唉,城主大人心慈手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你说许笙寒和我的事情了吗?”
“属下没说。”
“那就好,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懂吗?”
“是。”
“沈惜林呢?他有察觉什么吗?”
“他不信,还和城主争了起来。”
“那倒还好,他二人一唱一和才最可怕。反正不管如何都要背水一战,时间不多,我们要早日解决这心头结。”
“嗯,我会派人再和那女人联系,她毕竟饮了毒物,左右也活不过几天。”
“你去办吧。”
“还有,属下查到了那调香师的脏钱是从哪来的。恒源马铺内属有一钱庄,钱庄的老板是东临人,那叛徒在这个钱庄里面存了许多银钱,来路不明,确是脏钱。”
所谓脏钱,便是卖主求荣所得。
“很好,既然是有备而来,我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想要拿我的方子,可不那么容易。”
因为曾拭的话许笙寒平白多等了一天,而且没有命令,没有允许,就没有水和食物,更没有床和褥子,虽然这些对于做过一个月乞丐的许笙寒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他多少还是有些伤心寂落的。
曾拭说晚上来,那便是晚上来,可还没到晚上便有人按耐不住了。
推开那扇木门,沈惜林就骂了一句该死。
满是灰尘的屋子,被自己这不知轻重的一推给弄得乌烟瘴气。
“阿寒?”
沈惜林往里面一瞧,就见许笙寒呆呆的,如同路边的野鸡盯着抓鸡的行人一般没有丝毫的脾气。
“哈哈哈,饿了吧,我让你汝嫣姐姐亲手包的饺子,快尝尝。”
果然是饿了,许笙寒刚闻见那食盒里溢出来的味道就不住的流口水,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挑开粘在一起的饺子,一个一个地吞下去。
“我已经查出来了,军营之事是别人泄出去的。那人上次失手放箭因此挨了军棍,心中不服,就盯上了洪衣,一次机会,差人将一封检举信送了出去。”
趁他吃着,沈惜林赶紧说这最近的进展。
饺子里掺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许笙寒虽然饿却也只是垫了垫肚子便吃不进去了。缓慢地嚼着食物,一边又问:“城主做得密不透风,如何送得出去?”
“他沟通了送菜的伙夫,掖在白菜里送出去的,那火夫收了洪衣一大笔钱,害怕,跑了,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
“城主也知道了?”
“当然,我是从他口中听到的。”
欣喜一闪而过。
“那我可以出去了?”
“不,他还怀疑你身份,暂时放不出你,只是少些嫌疑对你总是好。”
“清者自清,无化多少嫌疑终会洗脱,我不怕。”
“嗯。”
离别时许笙寒虽笑得入心,但沈惜林不好说,那双明亮的眼珠子里到底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是夜。
凄迷的月光洒落人间,如挂树上一道洁白的帘,流淌在青砖上,横过一只影舟,踩进那柔软里,渐渐接近那扇门,闯进封闭的空间。黑暗被撕开了缺口,带进门外的尘烟,和那圆月的流连。
许笙寒依在角落平静地垂着头,这黑暗与他无关。
推开窗,光倒进来,穿过窗前的铜镜,铺满了里面的世界。
陌生的感觉,突兀又明显,抬起头对上冰冷的脸,那如镌刻的眉眼,清澈的目光在辗转,落在身上,不舒服,但也该习惯了。
“你叫许笙寒?”
“嗯。”
嗓子里扣出来的字。
“没想到城主还能记得我的名字,别人都叫我玉琴师。”
“随口编来的名字,用来骗骗人就行了,我何必费力去记。”
“哈,那真对不起了。”
曾拭走进,将他装进自己的影子里。
又是这般近的距离,许笙寒警惕起来。
他就那样缩在小小的阴影里,静静的,垂落的睫毛投在眼睑上一道轻影,就仿佛将被吹落的树叶,颤巍巍的。
说实话,他喜欢那双眸子。无论里面是悲欢喜怒。
忽然想起来昨天陶灵离开时说的话,城主看得比我们都清楚。他看清楚了什么?看清楚人家长了一双明眸?还是他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什么?
渐渐地曾拭完全自我沉思在这不愠不火的气氛里。
曾拭轻吸了几口凉气,在胸肺中悄悄扩散,刺痛,才将那压在舌底的话根拔出来。
他道:“冷吗?”
“有……一点……”
许笙寒以为他要继续嘲讽自己一番,可惜没有等到,而是解开身上的披风轻手轻脚为他披上了厚重的披风。
“城主这是……”
“站起来。”曾拭命令道。
许笙寒站了起来。
“跟我走。”
说着曾拭自己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看许笙寒动身了没有,果然,许笙寒纹丝未动。
“小心着凉,不准出声,否则……”
曾拭眼神不善,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笙寒以为是要放人,立刻跟了上去。
自由的空气让许笙寒感到幸福,可惜短暂的幸福让人连回味都来不及,
他就被带入了另一个牢笼,如果说刚才的禁锢是孤独的,那现在的禁锢就是压抑的——一小房子里却有十几个看守,。
“这是 ……”
明明是敝开的门,可许笙寒已经看透了即将落下的锁。
如果身边是别人,许笙寒一定会一拳打过去,然后冷笑着离开。
可他身边站着的是曾找,很近也很遥远。
“我……不……”
我偏不,许笙寒赌气,他现在对曾找抱有十分大的怨念和恐惧。这个人把他安排的死死的,待在狼窝中与狼共舞,十分可怕。
“由不得你。”
曾拭随手就把人送了进去。他自己也进去。
“你.……”
许笙寒好奇,他怎么也进来了?某非这人要私审!可这怎么也不像是刑讯的地方呀!
“别担心,坐吧。”
被看穿了心思,许笙寒不爽。而对自己的房子了如指掌的曾城主就着月光点亮一盏灯,放在一张桌案上。灯光很暗,只照开了一张桌面。
“什么意思”
许笙寒坐在茶案前,心里怀揣不安,七上八下。
“并无其他意思,与卿相谈,安我心而已。”
“仅此而已?”
“是。”
他不太相信这人不是心怀不轨便是笑里藏刀。
“在下可以为脱罪辩解,只要能让城主安心,在下什么都可以做,除了认罪。”
“沈惜林应该跟你说你已脱一罪了吧?”
“那还有三罪呢……”
许笙寒拿起桌前己经被曾拭倒过辛尖的茶杯,小小地抿过一口。入口即苦味,而人们常说的回甘也不过是浓浓的茶味带的一点错觉。
“不好喝。”
“那我们说点别的。昨日之所以出现在桦林,是想逃吧?”
忽然被提起来的逃字让许笙寒不淡定了。他是想逃,可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曾拭。
“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在说罪……”
“你在的那片桦林离回草屋的路可有些远。”
“在下听到打斗声,一时好奇才循去的,耳朵好,没办法。”
曾拭唇边贴了杯沿,茶香入鼻,竞然有些搔痒,一下笑了出来。
“好,但愿你没有这个想法,不然……”
“就把我剁成肉泥是吗?”
“你记得到清楚啊?”
“当然。”
“我当时确失礼,可我能怀疑的人只有你。”
“血案还是军营?”
许笙寒少听了一句当时,心想军营之事已证不是自己,那他现在怀疑的应该是血案。
“当然是军营。”
血案不怀疑吗?不太可能。
“这么说血案对于城主应该也早有定论了是吗?”
曾拭摇摇头,这人是误会了。
“不过,一切都尽在我之掌握。”
“那就恭喜城主了。”
“你也有功劳,你提醒了我,用个活的诱饵风险的确很大,不如拿假饵求鱼,反倒轻松。”
“愿闻其详。”
“你不用知道,你所要做的,是好好练琴。”
“……”
“还有,如果我发现你想跑。我必然会杀了你。”
话己经说完,曾拭要走,许笙寒蹒跚了两步跟了上去。
“怎么了?”
“饿。”
“呵,曾拭笑,饺子都吃了,还饿?”
“……”
“那就饿着吧。”
“忍不了了。”
“那就饿死算了。”
纠缠结束,门被无情地关上,毫无悬念地被锁上。
一切归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