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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缇陵春色方恨少 ...

  •   “袭青!”
      沈西林的声音横穿了整个城府。
      “你又有什么事?”
      “呶,”沈惜林将一件小褥子扔给他,道:“把这个也给我带上,车程远,又是在山间颠簸,我怕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呀,受不了。”
      “你老?你要是老,三岁小孩儿都能下地干活了!”
      “你看,你又诽谤我,我身子差怎么了?我一生流离江湖,如今享享福怎么了?”
      “怎么了?你混蛋。”
      他二人还没吵完,迎面便遇上了许笙寒。
      “二位在收拾东西了?”
      “嗯,许公子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有,我就孑然己身。”
      “哦,瞧瞧人家。”
      “阿寒,你怎么啦,怎么瞧着有些不开心呢?曾拭好不容易答应你的事情,你怎么还这个表情了?”
      “没什么。你们要带的东西多吗?”
      沈惜林瞪了袭青一眼“唉,我就带几件小物件,便被人说的里外不是人了,哪还敢再多添。”
      “呵,”袭青气笑了,“天天在外人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四位主里,就他天天最闲,却还叫苦不迭,今天嫌水太热了,明天嫌茶太凉了。”
      “小袭青,你怎么能说我呢?还学我说话。还不快去干活。”
      “城主的一世威名迟早毁在你手里!”
      “毁不毁是他的,关我什么事,还有,关你什么事。”
      “呸。”
      袭青撞他一下,擦身过去。
      “沈公子?”
      “嗯?”
      “记得带好兵器。”
      “知道了,在褥子里呢。”
      “如此最好。”
      马车已经装备好,许笙寒瞧着两辆硕大的马车,有些发愁。
      曾拭从城府走出,一身铩黑。
      “月浚在哪儿?”
      “回城主,”许笙寒道:“月浚那小子要我们去接他。”
      “什么!”跟在曾拭身后的沈惜林怒道:“他以为我们是带他玩儿啊!”
      “万事当前,和气为先,咱们还是能忍则忍。”
      “去接他。”
      唯一能够发号施令的人发了话,大家也只能听从其命。
      接了月浚,曾拭定然是不想和月浚一起,沈惜林当然不可和月浚一起,只能是许笙寒这个卑人无奈与其同行。
      一路上,许笙寒还能隐约听见另一辆马车里微微的欢笑声。
      “月浚公子?”
      “怎么?你有事?”
      “这路程漫长,公子不觉无趣吗?”
      “一路颠簸,没心情去无聊。”
      “我有问题想向公子讨教,都说君子交淡如水,这非君子相交,不知是浊,还是清呢?”
      “呵,你骂人也不必带上自己吧?”
      “这怎么说是骂人呢?人行于世,不过天地一粟,天人观之,孰贤孰奸,孰正孰恶,一目了然,问心无愧便是了,焉有责意?”
      “你这话说的可不像凡人。”
      “凡人见得多了,不就不俗了吗?”
      “好吧,我确实是非君子,可你家曾二公子也不是吧。”
      “哦,是呢,”许笙寒不可否认,“那月浚公子和城主大人有什么别的关系呢?”
      “贿赂。”
      “哦,爱财之人?”
      “异之。”
      “爱权?”
      “更异。”
      “在下猜不到了。”
      “那便不要猜了。非君子相交,浊于他人,而清于自己。”
      许笙寒笑笑,不再言语。
      马车忽然停下了。
      许笙寒和月浚瞬时紧张起来,两车加起来总共坐了六个人,只有曾拭一人佩剑,其余沈惜林带了一把短剑,月浚身上好像没有任何利器。
      虎口之中,必然要诱之深而得之稳。
      许笙寒低声道:“有异象。”
      “我知道。”
      咣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撕碎马车棚顶,碎木立刻飞溅,月浚顺手抓住许笙寒逃离残力冲击。
      二人纷纷摔落在地。
      月浚十分愤怒:“你轻功比我好,怎么不跑?”
      “我不是怕暴露吗。”
      “混蛋。”
      许笙寒爬起来,四周黄沙乱起,似乎刮起了大风。
      “不该啊,怎么……”
      许笙寒揉了揉眼,确实眼前是漫天的黄沙。“这是什么地方……”
      “许笙寒。”
      低沉而又冷静的声音。是曾拭。
      “在。”
      一个温热的手掌贴住了自己的手臂。巨大的拉力让自己往一侧歪斜。随后一个身影笼罩住自己。
      “退我身后,不要轻易走动。”
      “嗯。”
      曾拭挡着他,还要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城主……”
      “怎么了?”
      “我们是中埋伏了吗?”
      “废话。”
      “可是,这好像是迷阵……”
      “驾驶马车之人出了问题,此地不知是哪里。一切小心。”
      “嗯。”
      “月浚?”曾拭忽然喊道。
      “怎么,刚想起我?”
      “你先走,往风声小的地方去。”
      “那便有劳城主大人了。”
      约莫着月浚已经走远,许笙寒问道:“月浚才是目标,你放他自己走?”
      “有沈惜林。”
      “沈公子可以?”
      “当然。”
      话音未落,曾拭便一道剑光闪在眼前,挡下了一支从许笙寒身后而来的银光闪闪的飞镖。
      月浚在一边昏黄中走着,朝着风声减小的方向,却始终无法走出去,或者说,看见出口。出不去便意味着在敌人的手掌中,可能腹背受敌,也可能敌人就在自己眼前,却始终不知。
      “到底是什么人!弄这些邪术,终究压不过正气。”
      “哈哈哈哈,月浚公子若是不想玩儿了,也可以。”
      一声一道箭,月浚紧急避躲,设阵之人也受阵法影响,并未能真正伤到月浚。
      “是不敢现身吗?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你偏要这般与我作对,想毁了我的业,想要了我的命?”
      “哈哈,月浚公子敢独自外出,在下又怎么不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呢?”
      “哼,根本公子作对,你决不会有好下场。”
      “拿到要看本事说话了。”
      银色的飞镖再次出现,月浚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抵挡的武器,尽管身手足以闪躲但也经不住敌人方向掌握得无懈可击,逐渐要败。
      一个不小心,一把飞镖闪过眼前,紧接着便有下一个,月浚从心实无力,眼见银光爬上眉心。
      “咣——”
      顷刻之间,危难之时,沈惜林终于现身,挥挡。
      “你是存心的吧,现在才出手。”月浚气恼。
      “是你存心吧?也不拿个兵器,存心教我劳神。”
      “你是何人?”
      不远处穿来那人的嗓音,沈惜林听的比之前更清楚,已足以判断方向。
      “在下沈惜林。”
      来人轻哼一声,轻蔑之极。
      “既已自报家门,阁下何不现身?”
      二人相隔朦胧,皆只能看见对方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仅有这一个虚影便已足够。
      “何必相见?”
      “不知何等深仇大怨,非要偷袭来报。”
      “有机会当然就要奋力一搏了,不管是多么卑下的手段。”
      “哦?难道就不怕虚假的机会是死机和陷阱吗?”
      “即便是在陷阱之中,猎物也是有可能杀死猎手的。更何况,孰知何人在阱?”
      “呵,人贵有知,到此我也只能说一声蠢。”
      “少废话,出手吧。”
      “缇陵府沈惜林,让你泉下有知,何死明了。”
      沈惜林展开手,蓄势入防,他手里拿着的并非利剑长弓,而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竹扇。动扇,便是一阵风声咽。
      “你瞎了吗?他明明在你的右边!”
      “风沙这么大,谁他妈看得见!”
      “打不过就直说。”
      “……”
      沈惜林制衡拆招,却还要被嘲讽讥笑,这让他很不爽,但是眼前这个神秘人确实不好对付,况且人家的武器更加顺手些,一把钢制的长刀,重量可观,就连关公见了恐怕也得叫一声好物。
      “可惜呀……”沈惜林叹了一声,“今日见了爷爷,你这刀,不废也要残了。”
      沈惜林欠身躲过猛烈的一次偷袭,随后立即转动扇柄,摸上扇骨之基一镶嵌悬球,轻轻转动,那尖细的摩擦声音使人不适。
      来人立刻警惕起来,沈惜林怎会与人机会,即可出招,瞬息无声,击上那柄长刀,以扇当铁,自然如同以发过刃。将要相交之时,沈惜林本出手极为迅猛,却紧急收回七分力气。身姿轻盈地撇过刀最利的锋芒。
      因为突然改变方向的力势,扇骨发出了愈加尖锐的声音。
      “小招数,不足台面。”那人嘲笑道。
      沈惜林竖耳听之,那声音悉数收入。
      或许是看不眼里他那鱼肉刀下却满不在乎的样子,来人恼怒,加紧攻势挥刀急砍数下,沈惜林轻盈闪过,如同燕子拂掠,留影却不能沾身。
      越发气恼了。
      沈惜林手中仅一扇,若是再这么耗下去,双方皆会劳累而败下阵势。
      “呵,真是不自量力,我看你能撑多久,你家城主大人能扛多久。”
      沈惜林动作稍一迟钝,被他抓住机会一刀挥来,狠戾毒辣,简直用了全部力气。
      时机已到。
      球急旋,声刺耳。一声脆响,沈惜林急忙松手,却也被震的虎口发麻。
      那弯刀已然断了。
      缺口平滑,仿佛是刀削般。
      那人呆在原地,不知何为。
      沈惜林虎口血都要涌出来了,那枚轻盈小巧的悬球碎在地上,扇骨也都快碎成了粉末。
      “城主有多大能耐我可比别人清楚,你瞧这么久了也没人来接应你偷袭我,你都不觉得有不对劲的吗?”
      “你们……”
      “有人背叛你了,束手就擒吧。”
      “……妄想!”
      那人气急败坏拿残刀冲过来。沈惜林看那黑色影子越来越重,警铃大作,忙把腰间短剑抽出来,可惜那人还没走两步,便倒在了他脚边。
      眼前剑光闪烁,黄昏渐渐起亮,眼前景象也渐渐清晰。
      “阁主大人……”
      “来的这么晚?”
      “是,破阵耽搁了。”
      “城主呢?”
      迷阵已全破,黄沙散去。
      沈惜林收起短剑,将昏倒的凶手用绳索绑起来。向四周寻找迷阵中的另外几人。
      月浚就在身后。
      曾拭和许笙寒在阵心中,身边倒了好几个人,曾拭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划了一道,伤口不深,但血流的多,湿了一大片袖子。
      此刻大家都相互能够看清,许笙寒也早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个湿袖角,急忙撕下自己的袖巾替他止住血。
      “城主……”
      “无事。”
      “拭儿,你没事吧,这么几个人都对付不了啦?”
      “若你一人对敌数十你也会败的。”许笙寒打抱不平。
      “阿寒,你帮谁呢?”
      曾拭任由许笙寒细心包扎,许笙寒的衣衫为白,一沾上伤处,便被染的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他缓道:“人皆死。”
      “嗯,他被我打昏了过去。人还活着,可以待审。”
      “东临?”
      “东临无人发话,是否关乎大政,还要等等再审。”
      “关乎什么大政,”月浚道:“他们觊觎我鹿梦阁的宝物,在我府上安了眼线,被我抓了个现行才能有次机会猎得凶手。本就和你们城府没什么关系,非要插手,还受了伤。说不让管还不听……”
      沈惜林小心背过他,对着曾拭打口势。
      “可要现在回程?”
      许笙寒瞧着远处一堆残骸,喃喃嘟囔,“马车都碎了,怎么回去啊?”
      “那倒也是,厂狱的人恐怕也没准备。”
      一边影卫恭敬而立,不寒而栗。
      “此地究竟何处?距城多远?”
      “驾车的是恒源马铺的人,怕是为人做事,已经被杀了,至于此地……”沈惜林瞧了属下一眼。
      “那个……回大人回城主,此地乃是一处荒山沙峰,离霜花女神庙不远,只是和官道偏离甚离谱,我们找了很久才跟上。”
      “既然如此,那边还是去霜花庙吧,话已出,总不能再回肚子里。”
      “走过去吗?”
      “骑马也行。”曾拭指了指厂卫的那几匹骏马。
      “那厂卫断后吧,我们骑马去就好。”
      厂卫大气不敢喘,心里表示总是要有人无可代步。
      “城主受伤了,这么还能骑马呢?”
      这不和谐的声音传自许笙寒口。
      “月浚都没说什么,你倒不愿意了?”沈惜林无语扶额。
      曾拭道:“那你便自己走过去吧,反正还有数十里路。”
      “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
      几人跨上马,一尘过。
      霜花女神是当地传说,缇陵以及东临西部,都有这样的传说。
      传说一地距海甚远,且盘山环峰,地势不均,平原闰土,或丘陵起壑。九州至一帝王暴政,此地旱魃为虐,民不聊生,山无生木,地无庄稼,如此十年,尸体遍野可见,坟烟不曾断绝,天神感下民之灾苦,遗霜花化为甘霖,赈灾济之,元元敬仰,尊为霜花女神,立碑铸像,设庙供奉。
      每年三月初七,便是霜花节。
      是以春霜无价。
      霜花女神庙经过历代城主的修葺,如今规模已如城府,特别是十年前雕塑的女神像,神态和蔼,栩栩如生,霜花女神手捻霜花,环浪花生于东海,目光投在一盏盏香油灯上,如同在抚慰她的子民。
      沈惜林最前,早早扬鞭到,上下打点了神庙上下。
      许笙寒追上曾拭和月浚,一同下马。
      “诸位能来延续香火,在下深感欣慰啊!”
      沈惜林手里不只何时多了一把扇子,装作东道主的身份,朝他们展颜欢笑,面带欣荣。
      “真是装得人模狗样,”月浚上去就推了他一把。随后指了指他的扇子道:“你怎么还有一把?”
      “这文人风流情趣,你怎么就不懂呢?”
      “呵,风流倒是能凭得上,文人情趣,你哪点儿沾边儿啊?”
      “本公子不对牛弹琴。”
      月浚鄙夷。
      “不过真没料到,你这扇子危急时刻还可救命。”
      “你小瞧了!折扇子可不止救命,还能杀人。”
      “哼,你杀不了我。”
      “谁说要杀你了!自作多情。”
      “行了,我要进去拜女神了。才懒得理你。”
      见他二人争吵,许笙寒忽然就对这眼前的香火失了兴趣。
      “怎么了?”曾拭看他不对劲,“饿了?”
      “没什么,我想小湪了。”
      “你节哀。”
      “我会的。只是小湪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我的人,我每一想到还是很伤心。”
      没吃到小湪的叫花鸡真是遗憾。
      可往往遗憾的事情那么多,到最后也会都忘记了,哪一天再想起的时候,往往是站在遗憾的两端,或是痛得不能呼吸,或是完完全全淡漠。
      将思绪抽走,曾拭已经在眼前一闪而过。
      霜花女神庙中香火绵延不绝,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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