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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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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正月十六,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都走了,一切总算是运行到正轨上了,君卿舞暗自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一个月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想想都觉得后怕。
天色清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已经到来,凄苦的冬天明年再来,今年已经不复存在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不过得过活下去。
[鸾凤天台]:
正月十六,祭天祭地祭鬼神,一行大臣都回来了,君卿舞率众臣去璇玑祠堂祭拜先帝先后。
“父帝,母后,儿子来了,儿子无能,璇玑运转不开,九渊他们险些丧命,儿子好孤单啊,你们到底在哪里啊?回来陪陪儿子吧。”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一样都没做到,不是懦弱无能是什么?
心念一转,无奈叹了口气,不料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强压下去的伤痛又上来了,身上冷的厉害,朝服和冕旒几乎把他整个人压垮,强撑三千年,稚嫩娇弱的肩膀早已是伤痕累累,新伤旧伤,伤痕累累,无疑是雪上加霜。
寒毒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君卿舞两眼昏黑的看了眼先帝先后的灵位,又回到年少时贪玩,他们二老向他招招手,唤他一声卿儿,让他回家。目光痛惜难过,好不容易百官朝拜,多少不说能有几分真心,他却不能身体力行,眼睁睁的就要将这几分真心葬送。
君卿舞随即停下,让自己濒临颤抖的声音勉强维持下来:
“沈相。”
“臣在。”
“今天祭天上朝你和安定代为住持,本尊还有事,先行一步,记得帮我给父帝母后多上两柱莲花香。”
”是。”
疾步离去,随即而来的是天下文人墨客口诛笔伐,满朝文武冷眼相待,百善孝为先,不忠不孝,此乃孽障。
连祭天都要挑时间挑地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成何体统!
君卿舞不能解释也不想解释,他能解释什么?
……
夜幕降临,早春时节,莺莺燕燕,百般红紫斗芳菲,是欣欣然的样子,祭天上朝过后,百官就位,各司其职,沈清辞和君诺离无暇分身,一直等到散值过后,也不曾去看看那个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人一眼。
君卿舞是怎么撑过来的,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晓得。
[璇玑宫内]:
金雕玉砌的紫檀床榻上,一男子侧身而卧,纤长的玉指微倚着头,神情极为不悦,一袭红衣上用黑色的细线勾勒出的曼珠沙华妩媚而又猖狂,长若流水的青丝未绾未系,恣意铺染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绸,额间一朵曼珠沙华噬骨销魂,鲜艳欲滴,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一双狭长的凤眸,深邃而又迷离,如同一潭紫水一般,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衣衫尽开,修长而白皙的玉颈下是一副精致的锁骨,随着烛火的摇曳,明明暗暗,一起一浮,说不出的性感与魅惑,极力隐忍,想要克制术法反噬的冲撞。
紫色的魔光不停的涌出,不断的叫嚣着,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寸一寸钉入骨髓,将所有血肉沾连在一起,筋脉连废数根,随处可见的是散落在地上的冰渣,闪着炫目的倒刺。
君卿舞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腥,一点一点的向下压制,疼的不知今夕何夕,却仍就一番处变不惊。
世人皆知,万神之神将美貌,身份,地位与荣耀给予给这个少年,但世人却不懂他活在世上有着万般的苦情与无奈。
父母早亡,爱人背离,六界朝堂实则风平浪静,却血雨腥风,暗流汹涌,千千万万缕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他不是个坚强的人,但他知道,该坚强的时候,装也得装出坚强。
他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兽,习惯自己默默躲在角落舔舐伤口,修为尽散,想要做到自保就必须私习禁术,方能苟活于世。
他试着慢慢去适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温度,不论是人心还是季节,慢慢的适应着,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与这个世界慢慢契合,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世界总有一天会容得下他,他会的,笑而不语是一种成长,痛而不言是一种历练,唯有默默承受。
突然,一阵巨大的响声,君诺离摔倒在地,一盏宫灯掉在地上被砸的粉碎,捂着嘴痛哭,却极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君卿舞将衣带挽好,急忙下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问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痛了没有?”
“哥,你的脸……”
曼珠沙华乃至阴之花,花枝旖旎烂漫,从额间一直向外延展,与金色的藤蔓相互交错,迤逦柔情似水,雪白的肌肤相辅相成,流水落花间一派春去无痕。
高贵典雅馥郁着春/情浪漫,是花的邪神,阴邪而又放纵。
不忍,心疼。
禁术本就逆天而为,不是一蹴而就的,虽法力提升较快,但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她不愿看到君卿舞被禁术折磨的生不如死,一种肝肠寸断的痛。
君卿舞垂眸,唤出一枚铜镜,谨慎的将耳边散乱的头发捋到一旁,映入眼底的只剩下旖旎的花枝招展,滟滟芳菲不已,芳容丽质更显妖娆,无奈笑笑,这修禁术修的,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妥妥的稳赚不赔嘛。
“走火入魔而已,诺儿不必担心。”
“哥,是不是很疼?疼就别修禁术了,诺儿只想让你好好的。”
“小傻瓜,小小年纪操的心倒是不少。哥哥生就半神半魔,神道尽毁,魔道未习,练不得修为,不修禁术,六界又怎么能护的住啊?”
君卿舞浅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孤度,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脑门。
“哥,你只比我大两天而已,十指连心,更何况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你看看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我怕你会撑不住。”
君诺离甚至想到了……
“什么都别说了。”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菱唇。
“诺儿,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也不管我是神是魔,变成了什么样,你都要守住神族,父帝母后留下的基业不能尽毁在我的手里。你只要记着,哥哥会永远护着你,直到永远。”
君卿舞早在一开始确实是不想修习禁术的,但日久天长,他发现禁术的秘法与寒毒似乎相克,从此一去不回头,一条道就想走到黑,如此不管不顾。
话音刚落,九渊匆匆赶来:
“陛下,出大事了!”
“何事?!”
九渊一过来准没好事,这是君卿舞四千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月离女帝突然发兵,檀渊,北郡已经失守!”
既然她宣布脱离神族,那么起兵造反也是情理之中,凡脱离璇玑者,古往今来一应如此,君卿舞只是有些慌乱,他怕舞倾城出事。
剩余的话君卿舞没听进去多少,随手找了条发带绾住头发,朝承乾殿方向跑去,脚步有些虚浮,一路上踉踉跄跄,为了一个女人,他竟如此不顾形象。
他又什么时候顾过形象?
对他君卿舞来说:
形象什么都不是。
形象什么都比不上,一文不值。
什么东西都没有她舞倾城金贵。
大殿之中早已嘈杂不堪,吵得不可开交,一副大难当头舍身忘死,真正让上战场的,还真没几个敢上的,月离一族的兵力着实让人忌惮不少。
“够了!吵够没有!”
君卿舞将案几上的奏折尽数扔到地上,怒声道:
“有本事的,你和本尊去前线,没本事的全给本尊闭嘴,唇枪舌战,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你们也就这点能耐,怎么不去说书,璇玑的俸禄一年到头才值几个钱?!沈清辞呢?!”
“臣在!”
“湟水与檀渊北郡相连,即刻出兵,驻军湟水,只许守城不许进攻,谁若敢妄动舞倾城,是生是死自己掂量两下!”
“是!”
“陛下!”
事态如此紧急还有人在此不依不饶。
“一切后果均有本尊来承担,没有我允许,谁都不许贸然出兵,违令者斩!”
话音落,人影消,所到之处不留一丝痕迹:
“城儿,你千万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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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耀天坐在太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一点儿也没有刚被禁足时的愤怒,反而笑的一脸灿烂,如沐春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的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那张俊美的脸平添了几分瑰丽,若不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别人还以为他是个风华绝代的温润公子呢。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您果真料事如神,月离女帝已经发兵了。”
“果然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这种人成不了什么大事,放出消息,月离女帝已经被我禁军所俘,君卿舞欲想救她亦必拿皇位来换,不谈条件。”
“是,属下这就去办。”
暗卫拱手做礼,翻身出了将军府,刹那间消失不见。
凌耀天的笑容渐渐诡谲,他要的,绝不仅仅是君卿舞的命……
[月离军营]:
地理环境左右命运,古往今来一应如此,无一例外,檀渊,北郡郡候及其军队已全部拿下,原地关押。月离,檀渊,北郡,湟水,离璇玑最近,要拿下璇玑,必须途径此路,拿下湟水。
舞倾城一身战甲威风凛凛,少了几分平日里女子的楚楚动人,反倒平添了几分英气,望着身前的布阵图:
三千年了,她等了整整三千年了,再也等不下去了,她一定要为她爹爹沉冤昭雪,誓必让君卿舞付出血的代价,骨可碎,血可流,生生死死不回头,一朝兵败,她让全天下为她陪葬。
[璇玑大帐]:
沈清辞微微蹙眉,望着身前的沙盘,思寻着对策。
守也不是,攻也不是,打也不行,不打还是不行,君卿舞如此胆略,却下了这么个死命令,将自己和飞骑营全部置于风口浪尖,全然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陛…陛下。”
湟水郡侯过来的时候明显吓了一跳。
“怎么,是不是本尊这样吓到你了?”
君卿舞不冷不热的盯了他一眼。
“没…没有,臣等拜见陛下。”
“郡候免礼。”
君卿舞掀开帘子入内,遂再未言语。
他不说,谁敢问。
只听周边炮火延绵,战鼓轰鸣,到处都是焦土,飞骑营的将士,全都是冒死赶来驻军的,半路上遭到了伏击,略微有些轻伤,君卿舞拿着纱布和药酒给他们包扎伤口。
良久,沈清辞淡淡道:
“这样做对你并没有好处,是进,是退,是弃,是保,你自己都要想清楚。”
“我已在城外布下仙障,只守不攻,便足矣。”
“兵贵神速,纵使你君卿舞用兵如神,六界战神,只守不攻,也是浪得虚名。”
君卿舞,沉默了。
“卿舞,不要忘了,一百年前,先帝是怎么死的,切勿为了儿女情长,步了先帝的后尘。”
沈清辞抬头望向君卿舞,言辞恳切,字字如金,句句真言。
“陛下,您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哪怕您让我们不带刀刃上战场我们也绝不退却,但您如此做为,您让两郡百姓如何?”
湟水郡候拱手做礼:
“舞倾城可不会像您一样仁义,被扣下的百姓,您能确定,他们能吃上一口热的,受到的不是俘虏的优待吗?她绝对不会管他们。”
“陛下,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发兵吧。”
“陛下,发兵吧。”
“陛下,为了百姓,发兵吧。”
将士们纷纷行礼劝解。
千人同心,则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这些都是忠君守礼的将士,是不怕死的真英雄,甘愿为了君卿舞的宏图霸业付诸一切乃至生命,此刻君卿舞却是不声不响,他也不怕寒了多少将士们的心。
“是我对不起你们。”
但我不能。
君卿舞道:
“备甲,我孤身一人前去檀渊救人,你们不要跟过来,全部原地待命。”
话音未落,这时传来了军情急报:
“三百里加急!”
“念!”
“凌耀天已起兵造反,月离女帝已被禁军所俘,欲救舞倾城亦必拿皇位来换,不谈条件,望陛下早日定夺,为攻为守。”
“什么,凌耀天?!”
中军大帐的将士们立刻炸开了锅,恨不得拔剑去月离取了凌耀天的项上人头,好一出双簧,这二人均不是什么好东西,斗来斗去风起云涌的逗谁呢?!
“都给我住手,你刚才说了什么?”
君卿舞瞬间觉得五雷轰顶,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冷透骨髓,如坠冰渊。
不,他不信,怎么回事?
舞倾城和凌耀天不是?
不,不对,这是一个局中局!
凌耀天想要的是璇玑和月离互相残杀,兵符皇权到手,一切为零,他们都是凌耀天手中的棋。
君卿舞心绪不稳,天眩地转之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险些栽倒,也顾不上什么了,一把推开九渊就往门外走:
“陛下,先冷静一下,我们先让前锋打探一下,再做定夺!”
沈清辞拦在君卿舞身前。
“让他们去打探要等到什么时候!”
身体不适,寒毒大起,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就摊倒在沈清辞怀里,疼的直不起身。
“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救她,到时候我是去救她还是先来救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切不可大喜大悲大怒,你就是不听!”
沈清辞罕见的发火:
“你为了她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
“命算什么?”
君卿舞略微有些恼火,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早该知道的:
“你没看见那是阴谋,凌耀天才是主谋,城儿是无辜的,她虽恨我,但绝不会弃月离一族的性命于不顾。定是凌耀天用什么嵌制住了她。城儿不得已才发兵的!”
“理智呢,你的理智呢?!君卿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鲁莽,是非不分,你知不知道,现在朝中人心不稳,你按兵不动已是惹恼众人,如果凌耀天要六界的皇权,那他暂时就不会动舞倾城,先静观其变行不行?!”
“呵?是非不分?”
君卿舞抓着沈清辞的衣袖,越发收紧,又气又怒:
“好一个是非不分,我君卿舞从来就是个是非不分的混账,全天下人都有勇有谋,都懂得为自己打算,就我是个自欺欺人自圆其说的混账,我傻还不行吗!”
冰,突然蔓延到整个大帐,将所有军营冰封起来。锋利的尖刺折射着太阳的光,看得让人胆寒。沈清辞垂眸,君卿舞早已昏迷不醒。身体冰冷,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换句话说,再不救就真成死人了。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沈清辞朝身旁早已傻了的待卫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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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的朝堂上,气氛万分凝重,君诺离坐在正首之上替君卿舞维持大局,虽然没有君卿舞这般威慑众人,但到底是先帝的女儿,说话办事,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分量的。
君卿舞给她撑腰,她亦从无所畏惧。
她怕什么!
“公主,陛下现在怎么样了,臣听说陛下受伤了。”
“公主,我听说月离女帝被俘了,可有此事?!”
“公主,是不是凌耀天也造反了?!”
“公主,是不是陛下出事了?!”
君诺离与君卿舞性格万分相似,自然不会就此问题为他们一一解答,她没那个闲心,也没那个时间。
“等皇兄回来大家自然知道,没有必要在本宫这里多费口舌,想知道答案的,大可以去前线探寻一二,不过本宫料定你们,只说不做,是说的真君子,行的伪丈夫。”
“可是……”
君诺离打断了他:
“今天议事就到这里,退朝!”
语罢,君诺离扬长而去,翻身上马,一夜纵跨疆域几百里,只为见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