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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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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出岫每天醒来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
他曾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也的确对得起一个“好”字。非要说有什么不顺心,大概就是上有个凶巴巴的老哥,下有个脾气古怪的弟弟,身边还跟着一帮子不怎么中用的下人。
如今他“虎落平阳”流落到了穷乡僻壤的吴家村,不顺心也不顺利。但逆境不能打倒他,只能锤炼他,他自认是金子,金子经得起千锤百炼,金子总会发光,就是掉进了茅坑也一定会闪闪发光。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加把劲闪闪发光。
于是,他敲锣打鼓开始了在吴家村闪闪发光的日子。
数日间,街坊邻居男女老少都没逃过他热情澎湃的激情游说。
又三日后,一支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堪堪成型。
柳出岫站在稻草堆上,望着亲自组建起的队伍,感慨万千。
陆远辞依旧无所事事地赖在屋顶冷眼旁观,同样望着这一支全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队伍,同样生出感慨万千。
柳出岫的本意是招兵买马组建出一支远胜从前的护卫队,在他英明神武的率领下大干一场,斗倒沈家何家,让他父母兄长刮目相看,从而派大哥柳轻絮向他认错赔不是涕泪横流地劝他回家继续当少爷。
可惜天不遂人愿,实际的招募效果与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村里需要下地干农活、忙织布的青壮年男男女女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这个闲散的外乡人,凑了一两天热闹人就散了,该干嘛的还干嘛去。最后肯耐着性子听了他整整一周胡言乱语的,就只剩下整日里玩耍好奇心爆棚的垂髫小儿,以及腿脚不利索耳朵也不怎么好使且独居无伴的鳏寡老人。
甭说,对着这么一支队伍,陆远辞竟觉出了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与他一路捡出来的一众“亲朋好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是,陆远辞顺手捞人并不指望被捞的人能出什么力,柳出岫则是真心打算招兵买马办大事。
最初的几天,是柳出岫挨家挨户把人招出门听他瞎掰胡扯。
遇上比自己年长的,他谈武说文,给人描绘锦绣前程。遇上比自己年幼的,他还是谈武说文,给人描绘锦绣前程。
前者笑呵呵地当耳旁风地听着,边听边抱怨自己腿脚不好折腾不动了,后者则睁着一双双茫然的大眼睛对他说的每个字摇头。
“现在打不动了打不动了,小伙子你听说我啊,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上山能摸老虎屁股!”
听村民们如是说,柳出岫灵机一动,改编了几套自己还没忘的柳家基础拳法掌法腿法,带头教人跳操强身健体。
“听不懂听不懂!”
村里的孩子们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一番,柳出岫被迫改变策略,开始教娃娃们读书写字。
自此,他每日的行程就从招兵买马给人描绘锦绣前程,变成教人读书写字跳操健身然后将他们通通招入麾下。
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因此都对这个新来的柳儿赞不绝口,临了总不忘笑呵呵地往他手里塞水果蔬菜。
“王大妈,刘大叔,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村头鸡圈前集合训练啊!”
“好好好,哈哈哈。”
“吴阿婆,我刚说了要你给我当参谋。”
吴阿婆耳背没听清:“啊?馋猫?”
柳出岫:“参谋,是参谋!”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你是我在村里找到的最辣的阿婆了!”
吴阿婆被他的傻话逗得花枝乱颤,笑呵呵地答应:“噢噢,好,好。吃辣椒,吃辣椒。来,还有桃子,吃桃子。”
柳出岫每天一大早村头村尾地跑,傍晚就怀抱着水果蔬菜满载而归。
有一日,他站在夕阳中与一家三口挥手道别,莫名被这幅画面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想:这不就是戏里演的掷果盈车吗?
他不就是戏里人见人爱的主角儿吗?
他被自己的妄想逗乐了,心中雀跃,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幻觉,哼着小曲满心欢喜地奔回吴家院,迫不及待就要提笔挥毫,画出一幅落日余晖下依依惜别的深情眷景。
老人们目送着他离开,略带惋惜地叹道。
“这孩子啊,长得挺精神,就是傻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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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出岫虽然每日里熊孩子似的精力旺盛不知消停,但他受环境所限,终归不过是自娱自乐,没本事给陆远辞添堵,反倒是给村民们找了不少乐子。
若是能继续保持,待一月的时光匆匆而过,两人相安无事,从此再无瓜葛。陆远辞五千两到手,算得上做了一回不错的买卖。
可惜,平地起惊雷,陆远辞的期待与柳出岫的快乐都没能长久,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全村。
村里来了一对恶霸!
贼凶。
还贼好看。
恶霸有两个人,一人白衣佩剑,一人黑衣执刀。
据热心村民观察,这两人搭伴坐在村口茅草亭歇脚的时候,风度翩翩似是出身优渥的少爷公子,但他们一开口聊天,就知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十足的恶霸!
因为他们竟然是来找柳儿麻烦的!
据村民刘大伯回忆,他们在得知村里来了两个外乡人后就来了兴致,问长问短的(刘大伯坚决否认是自己说漏的嘴)。
尤其是那个黑衣服的年轻人,听某人(刘大伯再次否认某人就是他自己)讲完,还冲着另一位白衣的公子笑得轻挑得很,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可某人也没说啥啊,不就介绍说外乡人是一位少爷一个小厮,少爷刚来的时候是会干活能帮忙出手阔气的好青年,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个不爱搭理人的漂亮懒虫,整日就知道在屋顶晒太阳。小厮叫柳儿,人傻事多,记不得往事,刚来时候是个啥也不会的小东西,后来成了个顶顶好的活泼小伙子,给他们当先生说故事,保证将来要带领他们出去吃好喝见世面,顺便打趴某个恶贯满盈的沈贼。
“哦?沈贼啊。”黑衣公子挑眉朝白衣公子使眼色的模样,让刘大伯,不,让某人皱起了眉头,总觉得那副神态跟自家小娘子年轻时候向自己抛媚眼的模样差不离多少。
白衣公子微微窘迫,清了清嗓子:“咳咳。”
黑衣公子笑盈盈地扭过头,对某人说道:“麻烦大伯传话给这位柳儿,问他可还记得曾收过我的战帖?”
某人:“你……认识柳儿?”
黑衣公子:“柳儿?不认识,不过不妨碍我照样要找到他,找到之后,还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此话一出,不是恶霸还能是什么?
吓得某人赶紧回去给柳儿报信。
……
吴家大院,听完刘大伯传话的柳出岫僵在原地,他需要花点时间来慢慢消化这个噩耗。
刘大伯尴尬地笑笑:“啊哈哈,瞧大伯上了年纪说得不清不楚的,这些都是那个某人告诉我的,大伯我一听啊,大事不好啊,就赶紧上你这儿来了。”
柳出岫:“……”
“哈哈,大伯家里还有事儿,先走了啊。柳儿啊,你自己小心点啊。”
刘大伯说完,逃也似地溜了。
北风萧萧,吹得柳出岫瑟瑟发抖,他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满脑子都想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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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村口的两恶霸仍在优哉游哉地喝着某人留下的凉水。
白衣公子名为沈江,乃是沈家二公子,人长得清秀,性子也相对温和,不似对面的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放出狂言要去揍得亲哥满地找牙。
“依你看,柳出岫可会为了掩人耳目,放下架子在村里给人当小厮?”
黑衣公子名为柳无端,正是柳出岫从小就踢不动的那块铁板。
“你说柳儿?他这不是给人当小厮,是想给人当丫鬟吧?”
早听说他看上了身边俊俏的护卫,现在躲进穷乡僻壤自称柳儿,真会玩。
一口凉水险些呛死英雄汉,沈江埋怨道:“咳咳,我和你说正经的。”
“好,”柳无端从善如流:“以我对我这位二哥的了解,让他在没有温床软玉地方住一天,他就要闹得鸡飞狗跳了,何况是这里。如果不是他脑子坏了,就是自觉走投无路了吧。”
沈江点点头:“嗯,突遭变故,他极有可能大受打击失了神志。”
这么想,还挺可怜的。
“你要怎么办?”
柳无端耸耸肩:“打他啊。”
战帖都下了,被对方一跑推迟了许久,还害他千里迢迢追出这么远,自然要往死里打。
沈江:“……”
还打?
“我是说,他说不定脑子真的坏了,记不得往事了。”
柳无端无情道:“他失忆不失忆有什么打紧的,反正怎样都是我打他,他挨打,我赢,他认输。他记不记得我是谁不要紧,我记得他是谁就行了。”
柳无端没有心,对从小找茬自己的兄长更是没有半分仁慈。
面对柳无端振振有词的恶霸言论,沈江竟无言以对。
柳无端放下水碗,起身往凉亭外踏出一步,回头笑问沈江:
“我这就要动身去恃强凌弱了,沈大侠可有兴趣同行?”
沈江给了他一个白眼劝他自行体会,柳无端却不知收敛,反而乐此不疲地火上浇油。
“还是说,沈大侠要替天行道?再给我来一剑?”
柳无端突然摊开手,摆出一个任人宰割的姿态。
“请便,我不还手,都听你的。”
沈江觉得凉水有点烫脸,眼角瞥了一眼柳无端的无耻模样。
沈江:“……”
他开始相信自己经手的三碗凉水可能没喝下肚,而是直接喝进了脑子。
若非如此,他怎会觉得对方张开双臂任凭处置的模样,不像挑衅,反似一个求拥抱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