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随风（上）》咸柠七不想冒泡

5、五、天地苍茫孤身立

　　夜已经深了，楚紫依和紫俊侠两人还是坐在了后山的绝壁上。
　　紫俊侠正耐心烤着一只野兔，他显然还是不习惯楚紫依出人意料的行事作风，所以他只是警惕的坐在楚紫依的对面，慢慢与这只兔子纠缠。
　　好在楚紫依此刻也无心为难他，她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呆呆的望着对面的竹林出神。
　　终于完成了这桩心事！楚紫依深深地喘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是时日无多，那两条漂亮的柳眉就又纠缠在一起。
　　娘怎么办呢？虽说娘已经很久不出现在江湖上，但一旦自己身亡的消息传回中原，那些佛口蛇心的家伙不把幽冥宫铲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娘的武功不差，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
　　还有冬梅、夏莲。
　　幽冥宫四季使者分别是：春兰、夏莲、秋菊、冬梅，这四人中就数冬、夏两人与楚紫依最亲，名为主仆，情似姐妹。自己要是死了，她们怎么办呢？她们俩人都是刚烈的个性，绝不会撇下娘一个人独自逃命的，到时若江湖匪类联手围攻幽冥，她们俩人又如何逃得过？
　　至于紫星龙，楚紫依倒从未打过他的主意。这些年为了给方樱赎罪，他可是够受的了。这次楚紫依故意拖大哥来西陲，为的就是把儿子还给紫千豪，她不想拖累大哥一辈子。
　　还有……
　　紫俊侠突然递过一块烤兔腿，然后他在她边上坐下，用低沉的嗓音说：“给我讲讲你的事吧，什么都行。”
　　“没什么可说的。”楚紫依顿了顿，良久不再说话。夜风挟着寒气向他们扑来，“呼呼”吹个不停，对面山上的竹林被风吹的相互撞击出一阵阵奇异的响声。
　　“我不过是接我娘的班，做个小小的幽冥宫宫主罢了。”
　　紫俊侠笑笑：“江湖人尽皆知‘杀人不见血，送人上黄泉’，说的就是你——幽冥宫宫主——‘紫玫罗刹’楚紫依！”
　　“我不喜欢杀人，但一旦要杀人时我决不会手软。”
　　“是吗？”紫俊侠用一种略带不屑的语气说。
　　楚紫依当然知道他指什么，她轻轻吐出口气：“我本不想说，那些发束的主人都活着，我没要他们的命，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以发代首就够了，主谋不是他们。”
　　紫俊侠一惊，他不解的急问：“那你为什么要骗爹？”
　　“他不是我爹！”楚紫依的语气强硬而干脆。
　　“你一定以为我是回来认祖归宗的对吗？”楚紫依自嘲的笑笑，“我没这个打算，我只是要凶手伏法而已。不过大哥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为了你们一家人能活得开心些，他什么都愿意为你们做。哪怕我要他用命来偿还我哥的血债，只要我保证不再向你们追究，他一定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自刭。其实这些年最苦的就是他……”
　　“你哥？对了，你在客栈提过，他死了？”
　　楚紫依点点头，泪水盈眶：“我是双生子之一，我哥叫楚刹，出生才三天就被你舅舅一掌打死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对我讲？”紫俊侠听着这一桩一桩冒出来的事，有些急了。
　　“没了！”楚紫依随手拨拨柴堆，不再言语。
　　紫俊侠无可奈何的猛嚼一气兔肉，才想到一件事：“你白天找我娘都说了些什么？”
　　“示威啊！报我这十八年来受的委屈！”
　　“你……”又是一阵沉默。
　　“你娘的师傅是谁？”
　　紫俊侠实在是不理解这个女孩子，她的思维总是跳跃的，但他还是试着回答：“不清楚，好像是莫…玉，莫玉！”
　　楚紫依一愣，“白眼婆”莫玉她是知道的，可这个老太婆除了心机重点，并不是特别难对付的一个人，而且她的武功也很稀疏平常，不像有本事教方樱那种奇怪功夫的人啊？
　　“想什么？”
　　楚紫依不想让紫俊侠知道方樱会奇功一事，就挑了一个让他能闭嘴的话题：“我在想你会不会好好照顾我娘。”
　　“不会！自己的娘自己照顾去！”紫俊侠的口气很硬，声音却无力，这一问，刺到了他的痛处。
　　楚紫依轻笑了几声。夜色正浓，她的表情不甚分明。然后她出乎意料的歪下头，斜靠在紫俊侠的肩上：“你真的认为我能活得比我娘长？”
　　紫俊侠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现在却突然能理解紫星龙与楚紫依之间的举动了。他没有找借口推开肩上的负重，任她倚着。那个问题他不想回答，他很清楚中了西域狂狮方涛的毒掌，命再硬也挺不过一年，而楚紫依已经活了十八年，已经是奇迹了，但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极限呢？
　　于是他选择了逃避问题：“什么味道这么香？我好像在哪闻过？”说着他又用力吸了几口，“我确定我一定闻过，哦……是在随风身上！这好像是一种很名贵的花吧！”
　　随风？！她好像今天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楚紫依慢慢直起身子，任他自言自语，然后才伸手送到他面前，淡淡地问：“随风是谁？”
　　“高原王穆随风啊！他你都不知道？他算是我的好哥们，和我们兄妹很合得来。”楚紫依只挑重点送入耳中——是云娇说过。
　　“咦……这味道怎么是你身上的？”紫俊侠一把抓住楚紫依无意间渐渐下垂的手，拉到鼻前使劲闻了闻：“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吗？哪买的？云娇一定喜欢！”
　　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楚紫依抽回有些被捏痛的手，冷冷的道：“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这味道只有随……”紫俊侠自觉失言，不再说话。
　　“因为这味道只有穆随风身上才有，对不对？”楚紫依的笑很是让人不安。
　　紫俊侠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但他仍然无法对紫依说假话：“这件事不要再提及了。其实云娇心里喜欢随风的事只有我知道，但随风一向生活放纵，再说随风又有不立后不要子嗣的规矩，所以我才好不容易劝云娇回心转意的。”
　　“云娇她恨我，恨得想杀了我对不对？那天在正气堂她败在我手下，今天她又亲眼见到我羞辱她的母亲，她就更恨我了对不对？”
　　紫俊侠愣住了，结结巴巴的反驳：“没……没这回事，你别胡说！”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见见面？”想那么容易混过去，那岂不是辱了她幽冥宫主的名声？
　　紫俊侠知道这个妹妹不比别人，只好随口找个理由：“云娇快出嫁了，她还不是忙着准备嫁妆，再说……”
　　“是贝羽？”楚紫依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
　　“啊……是啊，是贝羽，怎么了？”一阵慌乱，紫俊侠一边感叹这丫头咄咄逼人的气势，一边奇怪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再说她应该只听到过一次贝羽的名字啊。
　　楚紫依没再出声，她只是两眼茫然地想着心事……
　　她该怎么办呢？如果下毒的人真的是紫云娇的未婚夫，那么很明显自己是不可能在这里得到善终的。不过她反正是个垂死之人，倒不在乎这个。她牵挂的是娘，不过她愿意赌一次，赌紫千豪的心，也赌娘下半辈子的幸福，而且她知道她会赢！
　　终于下定了决心，楚紫依又一次毫无预兆的钻进紫俊侠的怀中。
　　“怎么了？冷吗？”紫俊侠有些担心地环住楚紫依看似瘦弱的身体，“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再待一会儿。”
　　“紫依，下次在人前不要再这样了。你觉得是兄妹，累了找哥哥靠着不打紧，可是人言可畏啊！而且……”
　　一抹笑容凝在楚紫依的脸上，紫俊侠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渐渐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楚紫依轻轻推开他，缓缓直起身子，拨了拨柴堆，让火烧旺些……
　　楚紫依静静的折回，她看到紫俊侠睡得很安静，就笑着把手中的棉被替他盖上，然后抱着永别之心再看了一眼紫俊侠，叹了口气，一回头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傲节山上陷入了一片混乱。
　　清晨，紫千豪先是被熊无极吵醒，告诉他马房失窃了。
　　“紫依的马？你是指那匹汗血宝马香雪儿？”紫千豪匆匆披上外袍，心急火燎的往屋外走：“紫依可是很宝贝那匹马的，赶快派人去找，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了！”
　　熊无极看着紫千豪的样子，轻叹了口气，提醒道：“帮主，有人能在傲节山偷马，可见此人武功不弱啊！”
　　紫千豪闻言收住前进的步伐，回头看着熊无极笑了：“看我，只顾得上这个女儿了！不过，无极，紫依的病你还要多担着点，我还真是担心这个丫头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娘亲呢？”
　　两人说着走出了竹楼，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来：“报告帮主，含香阁的守卫被人毒倒了。”
　　“含香阁不是紫依住的地方吗？那她人呢？”
　　“回帮主，小姐，小姐……”那侍卫支支吾吾说不下去，紫千豪一急，振声嚷道：“说！”
　　“是！小姐不知去向！”
　　紫千豪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他不再说话，一把推开那个倒霉的侍卫，向含香阁冲去。他根本没注意到熊无极又拦下一名急匆匆赶来的守卫，交谈几句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帮主，等一下！”熊无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全力施为的紫千豪：“等一下！俊侠在后山山崖上被人毒倒了，我们先去后山看看。”
　　两人赶到后山，只见紫俊侠身盖棉被，正睡得香甜。
　　熊无极赶忙上前替他把脉，他沉吟了一阵，慢慢说：“不用担心，是上次楚姑娘用过的迷香，泼点酒就好了。”
　　紫千豪一震，他仔细看了看紫俊侠身边的泥土，缓缓答道：“紫依走了，她昨晚在这里坐过，但今天，她走了！”
　　熊无极没有说话，他用一种贴心老友的眼神看着紫千豪，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良久才道：“没关系，我们会找到她的，才一夜，她走不远。”
　　紫千豪缓缓点点头，他的心很痛，心痛自己的女儿竟然不相信自己，更心痛自己竟然留不住自己的女儿！
　　他只好面对着对山的那片竹林，静静的祈求上苍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给他一个照顾这个身世凄凉的女儿的机会，给他一个做父亲的机会。
　　西陲的冬竟在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夜中悄悄到来，带来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覆盖着过去，也抚慰着人们那颗焦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