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随风（上）》咸柠七不想冒泡

11、十一、天生丽质难自弃

　　高原皇城的帝宫里很是安静，唯一发出声响的是楚紫依身上的衣袂。
　　穆随风在一边的桌子上仔细的查看着下次战役的军事地图，间或抬头看一眼楚紫依。
　　楚紫依双目紧闭，全身笼在一股淡淡的紫烟之中，脸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夕阳的血红把这间本是冷白的宫殿粉饰出一片温暖的红……
　　终于，穆随风从他的奏章和地图中抬起头，轻手轻脚的收起桌子上的东西，然后晃亮了火石，点起蜡烛，安静的坐到楚紫依盘坐的床对面的摇椅上，两手交叉放在鼻前，默视无语……
　　不知多久之后，楚紫依身上的紫烟渐渐散去，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无疲倦的睁开眼睛。
　　“怎么样？”穆随风站起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随意的拉过一缕她的黑发把玩着。
　　楚紫依被眼前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但当她认出是穆随风之后，就略带不满的扯过他手中的头发，两腿一伸坐到床沿上：“应该压住了。”
　　穆随风看着落空的手，有些无奈又有些疑惑的点点头。
　　见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楚紫依淡淡一笑：“想问什么？”
　　穆随风试图伸开手臂拥她入怀，可是看着她毫不知情的样子却突然有些不忍下手了，他略带不自然的放下手臂：“你说压住了，是什么？”
　　“寒毒。”楚紫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随口说。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昨天一闹使方涛没了机会喂自己软筋散，自己才有可能运功控毒。
　　“你自己可以压住寒毒？”
　　“嗯！”楚紫依脸上浮起一股骄傲而又嘲讽的笑容：“方涛只知道用软筋散对付我，不过要是论医术，他远不及我……”
　　穆随风突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是不是想说方涛根本不需要为你医治？”
　　“可以这么说。”说这话的时候，楚紫依高昂着她的头颅显得极为尊贵、极为骄傲，那神情饶是穆随风这般本性高傲的人都不自觉地有了片刻的失神。
　　许久，他才摇摇头，他无所谓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可是他还是不喜欢看着方涛被人耍：“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方涛？”
　　楚紫依一抬眼，直视着穆随风的眼睛，许久才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因为我不能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是现在我的状况只要不毒发，怎么着都可以……”
　　“什么叫不能拿他怎么样？”穆随风问，见楚紫依许久不答话，他一耸肩，换了个话题， “那么，现在你怎么样？”
　　闻言，楚紫依本来闪着光彩的眼神突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有些落寂的样子：“这件事应该先和你说清楚，如果有什么事是可以帮你稳固王位的，那你就尽快安排去做，我会尽力办好的。只是……”她沉默了一下，才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我不会活得很长了。”
　　楚紫依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直视着穆随风的，所以她看到了穆随风脸上一览无遗的吃惊还有……楚紫依一时想不通那种表情所代表的感情。
　　她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你这么告诉方涛吧，我不会杀他了，因为我不可能帮到你许多，所以我帮不到的地方就是他方涛赎罪的时候，我就算是为了你救了我一命，留下方涛的性命了……”
　　穆随风的姿势已经僵了很久了，楚紫依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了，她也没心思去多想，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中原的那个山谷之中……

　　幽冥宫
　　幽冥宫是在一个山谷之中建起来的，在宫后一片幽静的低陷的谷地中有楚紫依亲手种的紫玫花，即使在深秋，那浓浓淡淡的紫色依然开得异常妖娆，那种摄人心魄的幽香，散得很远很远……
　　紫血香就站在这片花园之中，垂首无语。
　　紫依已经到达西陲了，既然星龙已经回来过，那么说明事情已经办完了，可是为什么紫依不回来呢？难道她还是接受了紫千豪？
　　自嘲的笑笑，紫血香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紫依是自己的女儿，继承的是她外公的倔脾气，怎么可能在中原还对紫千豪恨得咬牙切齿一到西陲就变了？看来星龙说紫依旧疾复发不是假话……
　　紫血香叹了一口气，开始缓缓往回走。幽冥的宫后是只有她们母女可以进入的禁地——这是楚紫依做下的规矩。
　　紫血香其实对楚紫依的复仇计划并不是很赞成，可是自己虽然建起了幽冥宫，但在紫依八岁那年就已经放手交给她管理了，所以尽管心里清楚当年的事紫千豪并不知情，但是依然没有阻止紫依的计划。这个孩子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受尽了委屈，她是知道的……何况紫千豪竟然会相信了方樱的片面之词，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有这个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缓步走进正殿，春兰正在等候自己：“夫人，轻车港的卓港主派人送信来，说最近有几个和我们有过节的人从海路回了中原，卓港主说最近小姐不在中原，请我们务必小心。”
　　“知道了。”紫血香淡淡应道，“回信谢谢卓港主关心，你派人去打听一下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回来？必要的话，派几个精明一点的孩子去监视。还有，通知各个分舵，小心行事。”
　　紫血香说完就坐到了平日里紫依坐的宫主的位子上，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灯火：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回西陲受辱了，紫依，你是不是和娘有一样的想法？你在外面还好吗？身子还撑得住吗？……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高原皇城
　　穆随风陪了楚紫依一夜。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只是安静的各自练功。
　　可是穆随风发现自己的精神变得越来越不集中，每当夜深的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停下来，注视着眼前沉默的甚至有些冷漠的楚紫依，久久的皱着眉头……
　　就像他们所约定的，即使两人同处一室，穆随风依然保持住了自己的君子风度，可是他自己心里很是清楚，这样的克制正变得越来越困难，也越来越折磨人。
　　他渐渐开始害怕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害怕看到她澄澈的眼神，甚至害怕听到她轻灵的声音——虽然她并不常讲话，也很少露出任何表情。
　　可是自己却越来越贪恋现在的生活，每天固定准时地上朝下朝，然后回到帝宫陪着她用膳，陪着她练功，偶尔陪她聊聊天，在她熟睡的时候静静地潜回来看着她的精巧细致的容颜，轻拂过她柔软的乌发……
　　这种生活让他变得温柔起来，变得不再那么棱角分明，不再那么雄心勃勃永不满足，让他开始会回想过去，会去注视眼前的所有。
　　不知不觉间，这个女人对于他一贯的坚持和原则，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影响和威胁。
　　可是楚紫依不知道这些，或者说她没有表现出她知道这些，她依旧只管睡她的觉、吃她的饭、练她的功，仿佛她是生活在中原的幽冥宫中，而不是远在西陲的高原皇城之中。
　　待楚紫依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另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去朝堂了，你一会儿记得吃饭。”穆随风一边整理着朝服，一边向门外走去，甚至没有给楚紫依一个告别的眼神。
　　楚紫依一如往常地无语的注视着穆随风离开。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楚紫依一个人不言不语的坐了许久，才从床上下来，缓缓走到一边的妆台前。
　　这个台子是昨天才送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的东西。楚紫依在镜前坐了下来，仔细的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苍白而又憔悴！
　　楚紫依有些吃惊，记得自己上傲节山的那天还是很漂亮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透着骇人的凉气，虽然光滑可是却惨白惨白的，而她天生就红润而丰盈的嘴唇在此刻更衬得面色白得可怕。
　　楚紫依咬了咬唇，她不怎么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脸，可是却不得不接受，作为一个大夫，她早就见过更多比镜中这张脸还要面色难看的脸，可是当要面对这个现状时，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自觉地，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一个称呼：江南武林三大美女。
　　应该会很可笑吧？现在这副样子又怎么可能让人相信她楚紫依曾是排名首位的呢？
　　楚紫依苦笑着想起了卓仙衣，中原人只是知道秦淮河上的醉月舫中有个仙儿姑娘美得如仙似画，可是又有谁知道轻车港那个年少英俊的港主就是那千娇百媚的女子呢？
　　还有林玉洁，是三人之中唯一出生名门的——玉扇山庄的少小姐，却以剑出名，实在是个不守规矩的丫头。
　　楚紫依依旧记得自己在离开中原之前还和她们一起泛舟河上、把酒言欢，浅笑盈盈地看着艄公张望得失了神一不小心翻下了船，可是现在，她们还会认得自己吗？
　　正在感叹间，宫女送来了她的早饭。
　　“等一下！”楚紫依伸手拦下欲离开的宫女，“有胭脂香粉吗？”
　　那个宫女有些胆怯的不知该怎么回答——王吩咐过，不准惹雪女不高兴。
　　楚紫依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柔声道：“不要怕，你走过来。”她的声音一向是很有力的武器，那个宫女闻言不出其所料的缓缓走了上去。
　　楚紫依转过头，面对着那个宫女，再放轻了嗓音：“我现在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顿了顿，又用手拉住她，温存却坚定地说，“说实话！”
　　“没……没有，”看到楚紫依的眼神，那个宫女才抱着必死的决心，“有一点。”
　　“是吗？”楚紫依转过头又看着镜子，一手抚着脸颊说，“所以才问你有没有胭脂香粉啊，有吗？”
　　“有。”
　　“那去拿一些来吧，这个样子不怎么好看。”淡淡一笑，“对吧？”
　　可那个宫女却没有迈步，楚紫依从镜中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不可以吗？”
　　“不是，是奴婢觉得不知该给您拿什么样子的。”
　　“把看到的都拿一点来吧。”
　　“是！”话没说完，那个宫女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楚紫依带些慵懒的从镜前起身，刚练了一天一夜的功，身子有点虚软，是不可以吃得太过油腻的。可是当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后，不得不长叹一口气：“唉……”
　　楚紫依早就对西陲那大鱼大肉大碗喝酒的饮食很没有想法，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来宫廷的顶级御膳也是这个样子的，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只好拿过羊奶，这是唯一还能让她接受的食物，慢慢喝了起来。
　　那个兴奋的宫女没等她喝完最后一口羊奶就已经带着好几个人走了进来，楚紫依看了一眼她们带来的巨大的胭脂盒，突然有一种说错话的感觉。
　　她只好故作镇定地走到梳妆台前坐定，一边散下自己的黑发，一边问道：“有梳子吗？”
　　不待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老妇人走上前来轻手轻脚地为她梳起了头发：“娘娘想梳成什么样子的呢？”
　　“你看着办吧……”楚紫依随意的转过身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她和卓仙衣、林玉洁三人中，楚紫依是唯一一个从不以男装示人的，可是在另一方面，她也是最懒得去费心思打扮自己的人。
　　一双凤眼从镜中看着自己身后一个个饱含着好奇的眼睛，楚紫依轻轻叹口气，这些人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街上耍把戏的猴子，她眼珠一转：“有紫色的绸缎衣服吗？”
　　果然是个好主意，人一下子就散去了……
　　穆随风还在朝堂上和众人讨论着祭天的事，却突然发现主管宫中物品的官员偷偷离开了，他以为是蝶园的女子又在胡闹，就没有在意，继续着他的话题。殊不知，此刻他的寝宫已经被楚紫依弄得鸡飞狗跳了。
　　楚紫依看着镜中那个夸张的发髻可谓是哭笑不得，她怎么忘了这里是西陲呢？再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中原女子的打扮来，可是她又的确是不喜欢眼前这副在她看来仿佛珠宝架子的装扮，所以不顾身后众人惊异的目光，她自顾自拔下那些珠钗，开始自己动手梳妆打扮起来了。
　　浓密的黑发从一侧分开，用妖艳的紫色绸缎扎成几个小辫，再用黄金做的簪子把它固定住，看似随意的飘落在面前的几缕发丝，却有说不出的妖媚。
　　浅红色的腮红，亮紫色的眼影，加上瑰红色的唇色，楚紫依描完最后一笔眉，才终于看到了一个趾高气扬的紫玫罗刹。她淡淡地笑了，虽然不是为谁而容，可是她更不愿糟蹋了娘给她的天生丽质，毕竟她只是一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女孩子。
　　她傲然地起身，用一双丹凤眼慢慢扫过那些衣裳，一双十指如葱的手停留在了一叠白色的薄纱上：“过来一个人帮我的忙。”
　　一直照顾楚紫依的那个宫女走了上来，数门熟路的帮她褪下了身上的衣裳。
　　楚紫依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柱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了：“你们不打算出去了是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些柱子终于退了出去……
　　穆随风正不无担心的往回走。今天在朝堂上有臣子提出要他带上雪女去雪山祭天，可是他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会不会让她的身子受不了，毕竟天太冷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些，也更干冷一些，本来他应该为着这么一个适合出兵的天气而感到高兴，可是现在他却心里满是不快，觉得老天爷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还没到门口，就看到蝶园中的女子结伴往自己的寝宫走去，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穆随风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去过那里了，自从楚紫依进了宫以后，自己似乎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夜夜欢歌的高原王穆随风了。
　　穆随风不得不愣了愣，是什么改变了他呢？就是那个丫头？穆随风不怎么敢肯定，不过应该不是吧，在他穆随风眼中，女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物，没了这个，自然会有千千万万个自己送上门来。再说，女人只要听话就好了，会动脑子的女人是会害人的。
　　他不再多想，赶了几步走到了绿儿的身后，一如往常的搂住了她的腰。
　　绿儿娇滴滴的回头，轻声叫一声：“陛下。”就放肆的把手环住了穆随风的脖子。在楚紫依没有出现之前，她是穆随风最喜欢的女子，也是蝶园中最放荡的女子。
　　穆随风很是熟悉她的作风，所以他没有推开，只是平静的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都到我的寝宫去？”
　　绿儿用手把肩膀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将大半个□□都露在外面，才用更娇媚的声音说：“听说雪女正在梳妆打扮，我们好奇想去看看，毕竟她进宫已经快一个月了，从没见过她出来过。”媚眼一转，“陛下，你说我和雪女，哪个更好看？陛下更喜欢哪个呢？”
　　穆随风没有答话，虽然他很想告诉绿儿她们两个人是没得比的。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宫门……
　　楚紫依没想到那件白纱裙是没有衣袖的，她有些为难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可是她又不想换下来，因为觉得很好看。所以她把另一件衣服宽宽的紫色腰带拿了下来，束在腰上，立时衬出了她细细的杨柳腰。
　　“真好看！”那个从她进宫来就一直服侍她的的宫女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是吗？”楚紫依微微一笑，然后猛地一愣，表情夸张的看着那个被注视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子——她会说话？她不是哑巴？她居然会说话！
　　看着那个女孩子吓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楚紫依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吩咐道：“找件外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