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体温》提笔画骨

18、第18章

　　地下KTV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里面震耳欲聋的回荡着跑调的歌声。
　　雪音顺着包间的门牌号一路找过去，竟然没找几个，他就透过包间门透明的玻璃区域看到了乔元浩。

　　乔元浩端坐在包厢的皮质沙发上，比上课的姿势还要标准。
　　他的身体正对着前面墙上挂着的宽屏液晶电视，侧脸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额头上不断的有冷汗滑落。

　　雪音推开门走了进去，乔元浩听到声音，没转头，只眼珠子往雪音这边瞥了过来，然后不等雪音开口，就连忙道。
　　“乔先生，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乔元浩的反应很奇怪。
　　雪音进来包间的时候，并没有摘掉口罩和帽子，可乔元浩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雪音没答话，乔元浩又接着道。
　　“乔先生，论坛上的事情我会去澄清的，我也会录视频道歉。”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在雪音的印象里，乔元浩可不是这种会主动认错的性格。
　　雪音眉心轻蹙，怀疑乔元浩有诈，但乔元浩的语气却十分恳切。

　　“我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我已经录好道歉视频了，不信的话，你可以打开我的手机看看。”
　　乔元浩的目光落在茶几上，但他还是端坐着，一动不动。

　　雪音将信将疑的拿起了乔元浩的手机，点开了手机里的视频，第一个，就是乔元浩录的道歉视频。
　　“大家好，我是乔元浩，是乔之律的远房表弟，也是这次乔之律舆论风波的幕后主使人……”

　　乔元浩在视频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所有的行为，已经足以证明乔之律的清白。
　　雪音把乔元浩手机里的视频传到了自己的手机里，随后抬眸看向乔元浩，语气冷淡：“有些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挽回的。”

　　如果一句道歉就能抵消所有的罪过，那乔之律受过的委屈又算什么？

　　“滴滴滴滴——”
　　乔元浩手机里设定的闹钟却忽然刺耳的响了起来。

　　乔元浩听到这声响，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了什么，立刻就从沙发上滑跪了下来，趴在了雪音脚边。
　　“我知道道歉没什么用，不用您动手，我自己惩罚自己！”

　　话语落下，乔元浩抓起茶几旁边放着的铁凳子，就用力往自己手臂上砸了下去。

　　“啪——啪——”
　　是骨头碎裂的声响，乔元浩这一下，直接把自己的手臂砸骨折了！

　　雪音倒是没事没想到乔元浩竟然还会来这么一出。
　　他本意是把乔元浩交给警察处理的，毕竟，他是神明，不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动手，他也不能给乔之律的生活背景留下任何的污点。

　　“嗡——嗡——”
　　他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震动起来。
　　雪音拿出手机看了眼，竟然是叮咚物流打来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乔雪音先生吗？”
　　“我们是叮咚物流的送货员，您买的微波炉我们已经送来了，需要您签字验收，但是我们按了好几次门铃，您家好像没有人……”

　　送货员的话语让雪音怔了一下，乔之律不在家吗？
　　尽管雪音心中有疑问，但他还是很快就回复了送货员。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出门了一趟，马上就回来，您稍等……”

　　雪音挂断了电话，低头看了眼乔元浩手臂上因为骨折而红肿的伤口，没理会，转身离开了。
　　乔元浩自作自受，他还没有圣母心泛滥到要为欺负乔之律的人叫救护车的地步。

　　眼见着雪音终于离开，趴在地上痛得脸色青白一片的乔元浩却仍旧是半口气都不敢松懈下来。
　　他维持着狼狈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眼珠子拼命的朝着包厢门上方一个非常不显眼的黑点瞄去，然后急促的喊道。
　　“这下你满意了吧！”

　　“咔哒——”
　　包厢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轻微的脚步声在乔元浩耳边响起，乔元浩乱转着眼珠子，却因为连脑袋都不敢动一下，而无法看到对方的容颜，只能看到一双又直又长的腿。

　　对方不急不缓的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让雪音看到那些肮脏的字眼，我没亲自把你的手剁下来真是可惜了。”

　　对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乔元浩就觉得真特么的操蛋！
　　因为乔之律来找他，根本不是因为他在网络上造谣乔之律和雪音有不正当的关系，也不是因为他说乔之律是精神病疯子，而是因为他公布了乔之律的手机号，让雪音不小心看到了那些发到乔之律手机上的粗鄙肮脏的语句！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乔先生也已经走了，你说话算话，赶紧把那玩意儿弄走！”
　　乔元浩是真的快要崩溃了，急切催促。

　　“急什么？等它玩儿够了，自然就会离开的。”
　　乔之律没理会乔元浩，而是悠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然后摸出手机开始玩儿了起来。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五分钟。
　　乔元浩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已经麻痹到不再流淌了，坐在沙发上的乔之律才终于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朝着乔元浩的位置，轻轻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落，一条碧绿的小蛇便灵活的从乔元浩宽松的领口钻了出来，然后迅速爬上了沙发，乖顺的缠绕到了乔之律腕骨突出，劲瘦有力的手腕上。

　　小蛇身上的颜色很艳，一看就知道带着剧毒。
　　它乖乖的缠绕在乔之律的手腕上不乱跑，却又凶狠的瞪着乔元浩，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乔元浩怕蛇，这是刻在他灵魂里的恐惧，他根本无法控制。
　　眼见着乔之律终于把放在他身上的蛇拿走了，乔元浩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也终于缓解了许多。
　　然而，不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去，下一秒，缠绕在乔之律手腕上的小蛇却突然吐着蛇信子凶猛的朝他扑过来，感觉好像立刻就会咬死他一样！

　　“啊——”
　　乔元浩的心跳顿时就被吓停了一拍，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然后疯狂的往后退缩。

　　乔之律见状，从容掐住小蛇的七寸，把小蛇尖尖的脑袋给按了回来，站起身来，嗤笑。
　　“胆小鬼。”

　　乔元浩敢怒不敢言，只能恨恨的瞪着乔之律。
　　乔之律也懒得再在乔元浩身上浪费时间了，迈开脚步，走到门边，抬手把门上的微型摄像头取了下来，末了，不忘再叮嘱乔元浩几句。

　　“今天的事情，你知，我知。”
　　“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下次我带来的，就不止是这一条了。”
　　“你知道的，只要你还活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

　　乔之律淡笑，只是这笑容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毕竟，我是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疯子。”
　　“疯子，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

　　雪音把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出门的时候跟乔之律说了下午会有微波炉送到家里，乔之律也应了声。
　　按照乔之律的性格，既然答应了，只要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就不会离开家。

　　可是刚才，叮咚那边的送货员却告诉他，家里没有人？
　　难道，乔之律在他离开之后，还是看到了那些传言吗？

　　雪音心里顿时就有些担心，靠边停了车，然后就给乔之律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少年轻微的呼吸声。

　　雪音温柔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边静默了好几秒，然后才传来乔之律的声音：“恒远中学。”

　　雪音眉心轻蹙，正犹豫着要不要直白的问乔之律，就听到乔之律继续道：“我来找乔元浩。”

　　听到乔元浩三个字，雪音就知道，乔之律一定是看到那些传言了。
　　他问道：“你见到乔元浩了吗？”
　　很快，少年就给出了答案：“还没。”

　　雪音轻轻松了口气，他打从心底里不希望乔之律见到乔元浩，他不想让乔之律再想起那些糟糕的记忆了。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这一次，电话那边没有再应声。
　　于是雪音又补充道：“我已经拿到乔元浩造谣的证据了，稍后就会提交给警方处理，校园网那边我也已经联系管理员进行删帖处理了，你不必担心。”

　　电话那边又是静默半晌，然后才传来少年浅淡的回应：“好。”

　　挂断了电话，雪音发动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就立刻掉了头，然后往回开。

　　恒远中学的校门还是很显眼的，远远的，雪音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路边穿着白色休闲衣，戴着白色防雾霾口罩，单肩挂着黑色背包的少年。
　　少年低垂着眸子看着手机，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雪音把车停靠在了少年面前，少年便熟练的拉开车门，然后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来。

　　“抱歉，让你受到这种委屈。”雪音道歉。
　　在帖子出来以后，雪音就很认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他心疼乔之律在精神病院遭受的那些非人的待遇，他想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的都给乔之律，可他却忽略了，他对乔之律的这种好，是可能会被别人误会的。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误会他。
　　可他不想让乔之律也被别人误会。

　　现在仅仅只是被人看到他们同吃同住，就已经传成这样了。
　　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他和乔之律还一直都睡在同一间房里，那他和乔之律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有人会相信他和乔之律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其实是睡的两张床。
　　就像同样也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死亡之后的乔之律一样。

　　“没有觉得委屈。”乔之律开口。
　　只是一些污言碎语而已，刺伤不了他。

　　乔之律是真的没有觉得委屈，但雪音也是真的心疼乔之律。
　　所以，他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于是，他问乔之律：“你现在还怕黑吗？”
　　乔之律闻言，眉心轻拧，没搭话。
　　雪音接着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也该有一些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所以？”
　　乔之律眸色微敛，语气如常，修剪整齐的指甲却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一道轻微的刮痕。

　　车厢里的氛围蓦然变得有些沉闷，雪音感觉到了乔之律的情绪有些低沉。
　　但是考虑到乔之律的声誉，雪音还是狠心开了口：“以后，我会去客房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