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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平安夜闹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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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平安夜闹剧
就算山河破碎，家园满目疮痍，幸存着的人们还是继续着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圣诞节如期而至，平安夜的傍晚，全镇的人们会聚集到教堂听主教的祝福、唱诗班的小合唱。教堂散场后，人们纷纷来到小镇商业街的圣诞市集上，喝着热红酒、等待新年钟声的敲响。
这一天，全家主仆总算有机会一起到镇上去逛逛，大家兴奋不已。只有瑞文不愿去凑热闹，不论母亲怎么劝说，他依然坚持要一个人留在家里，如往常一样坐在二层楼道里看书。
偌大的古堡只剩下瑞文和书房里的那两个人。
其实瑞文一整天心神不宁，因为他在头脑中酝酿着一个疯狂的计划。怀着从未有过的忐忑心情，瑞文第一次走进大厅侧面的昏暗走廊，在卡尔的卧室门口徘徊。
当卡尔和往常一样从书房回到房间时，被楼道里出现的陌生的人影吓了一跳。
“小少爷？您怎么在这里？”来到这个家快两个月了，今晚还是卡尔第一次与小少爷狭路相逢。
“我是来找你的。”
“请问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事？”
“今天是圣诞节。”
“是的，瑞文小少爷。祝您圣诞快乐！”
“圣诞节快乐！你怎么没和大家一起去庆祝？”
卡尔低下头轻声说：“我不是基督徒。”
“你以为街上那些人都信仰上帝吗？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狂欢罢了。”瑞文不屑地笑笑，顿了顿，继续说：“不论怎么样，节日就是节日，节日的规矩还是要遵守。”
“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有失礼之处？请您指出。”
“好，那我问你，我的圣诞礼物呢？”
“礼物？我不知道需要准备礼物……”少年露出尴尬的神色，显然被这突如起来的要求问得愣住了。
“没有礼物可不行！”瑞文摆出一副霸道的姿态，气势汹汹地说：“你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必须得遵从我家的规矩，必须要送我礼物！”
“我明白了，那我明天立刻去准备。”
“明天？明天可不行！平安夜只有今天，必须今天！”瑞文越说语速越快，语气也越发胡搅蛮缠起来。
“……”
看到卡尔哑口无言、不知所措的样子，瑞文接着说：“没有礼物也可以，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昏暗的走廊里，异族少年那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如黑夜的森林般充满神秘的魅力，如今却被一层疑惑的雾霭笼罩。他微微皱眉，依然不失礼貌地回答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能为小少爷效力是我的荣幸……”
“你当然能办到！”瑞文露出一抹得意而狡黠的笑，蛮横地说： “把手给我。”
卡尔一头雾水，愣住不动。
“给我你的手！”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卡尔的手臂，撸起他的衬衣袖子，露出他手臂上的淤青和伤痕。
“这是怎么弄得？”瑞文问话的语气像是在训斥一只因为玩泥巴而弄脏全身的狗狗。
“是我不小心……”
“别想骗我！”瑞文立刻打断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父亲做的是什么勾当吗？”
面对这单刀直入的质问，少年的脸色一下子白得像冬天的雪，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声音急促地说：“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才不是误会吧！事实上你就是一个XXX，对不对？越是狠狠揍你，你越是开心，对不对？”
瑞文发现这一字一句尽管从自己的口中吐出，却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人，仿佛自己身体里藏着一头野兽，正在放肆地咆哮，它异常凶残，恐怖至极，随时准备茹毛饮血。
对面的少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却迅速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微微叹口气说：“将军……是我的长官，我的生命属于他。不论他给我什么样的命令，我都必须执行。”
“包括做那种勾当？”
“任何事情。”卡尔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方的冷淡回应比揍他一顿还令他难受，瑞文顿感颓然。他像是一只初次打猎的小豹子，拼劲全力才堵住一头水牛，却发现自己不够牙尖齿利，没办法把对方吞进肚子。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走它，只能围着它不停转圈，一圈又一圈，默默观察，伺机而动……
“我问你，你经常带着瓶瓶罐罐到书房去，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别想骗我，我知道那并不是鲁尔夫医生给的药！”
卡尔低声回答：“只是一些草药。”
“草药？什么草药？今天必须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在搞些什么神奇的把戏！你如果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你使用巫术、给我父亲吃毒药！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要知道，在过去上百年的岁月里，无数流浪人因为“巫术”这两个字被迫害、被处死。对于卡尔和他的族人来说，这是世界上最恶毒的污蔑，最残忍的迫害。果然不出意料，这是对卡尔的致命一击。
卡尔想不到这个傲慢的小少爷竟然对自己的行为了如指掌，他是怎么知道的？
在风雨飘摇的流浪中度过童年，又经过战争洗礼而变得坚强沉稳，卡尔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面对这样的威胁他本该选择反抗，把这个混蛋小子痛打一顿，叫他吃点教训，以后再也不敢耍威风。可是他不能……这个人是蓝盾小少爷，是将军的儿子。如果伤害他，无异于放弃这里的一切。那样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将军，无法兑现对将军的承诺。
瑞文无法得知在这短短一瞬间卡尔的脑中经历过多少挣扎，只是看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拳。
半晌，卡尔低声说：“进来吧。”
门开了，一股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像暴雨过后的泥土与青草的味道，一开始让人感到反感，然而稍稍适应之后又有一种令人难以忘却的回味。
这是一间简朴的门房卧室，位于一楼大厅一侧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扇小窗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一架木柜、一张简易的长条桌，还有两把椅子，一把摆在门口，一把摆在桌前。桌面上摆放着各种透明的瓶瓶罐罐，里面呈有褐色的、橄榄色的或者灰色的粉末或者液体。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串串色彩不一、形状各异的叶片、羽毛和昆虫标本。
“哈，原来这就是你的房间！”
瑞文为自己拼命赢来的重大进展欢欣鼓舞，得意忘形地原地转圈。他毫无顾忌地逐一拿起桌面上的东西把玩，兀自兴高采烈地问东问西。
随手拿起一个小布包，瑞文问到：“这是什么？”
“这里面是风干的薰衣草混合松香，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卡尔回答。
“哇哦！”瑞文赞叹到，忍不住拎起来闻了闻，好香。
“那这个呢？”瑞文又拾起一个盛满液体的玻璃瓶问。
“这是玫瑰花露，可以润肤。”
兴奋的小少爷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小小卧室里来上蹿下跳，把阴冷的房间搅合得热气腾腾。
当他总算安静下来，坐在摆放在房间门口的那把椅子上，抬头看着卡尔，那眼神仿佛是走进剧场的观众在等待着看一出好戏。
“让我看看你怎么用药！”
卡尔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于是默默开始他的善后工作。他先是在一个银盆中混合了几种粉末，然后取出一个大号金属水壶，倒入清水搅拌。当粉末融入水中，液体呈出碧绿的颜色。他退去上衣，将一条旧毛巾浸入这液体中，轻轻擦拭伤痕。冰冷的水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过幸好他的动作娴熟，毫不迟疑。整个过程最多不过十分钟，他就已经换好新的衬衣，重新穿戴整齐了。
这十分钟足以彻底震撼瑞文。这个人的美，超过了他曾经欣赏过的一切希腊雕塑或古典油画。他是阿波罗，是雅典娜，是瑞文此生见过的唯一的神。一种来自生命源头的原始的冲动令他抛下一切顾虑，奋不顾身地纵身一跃，跳进没有尽头的深渊。
瑞文第一次体会到人类贪婪的本性。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地想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愿望。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潘多拉的魔盒已经开启，得到一分又想要两分，得到十分却仍想要更多。
瑞文想要知道他身上每一种味道的来源，想要知道他平时爱吃什么食物，想要观赏他跑步或休息时的姿势，想要窥视他开心或难过时的神情……
瑞文必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更进一步。
“卡尔，你听说过一千零一夜的传说吗？”
卡尔摇摇头。
“传说中有一个阿拉伯的国王，他每天迎娶一个少女，次日将她杀害。直到智慧少女山鲁挺身而出，想出一个办法，她决定给国王讲一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这样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挽救无数少女的生命。”
“怎么有永远讲不完的故事。”卡尔质疑。
“当然有了，”瑞文若有所思地回答，“只要地球还在转动，故事就永远不会终止。”
卡尔不再发表评论。
“如果……你能给我讲一千零一个故事，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瑞文酝酿已久的阴谋诡计终于在此刻浮出水面。
“我不会讲故事。” 聪明的异族少年立刻明白瑞文的意思，他根本不想与这个家伙纠缠不清，可是他像是被围捕的小兽，越是挣扎，越是一步步掉进布好的陷阱。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瑞文得意地笑笑，他显然早有准备。“你只需要每天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这不难吧！”
瑞文本不是国王，但他如果给自己扣上使用巫术的罪名，就等同于给自己判了死刑。也就是说在此时此地，自己的命运被瑞文掌控着。当一个人的命运被另一个人掌控，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甚于童话故事中的国王与少女。
在卡尔无奈的默许之下，瑞文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专属于自己和卡尔两个人的约定。
“占卜术是不是真的可以预知未来？”
“你的家乡在哪里？”
“你会不会唱歌？”
瑞文觉得他一口气就能问出一千个一万个问题，可他尽量克制自己的冲动，每天只问一个问题。
尽管卡尔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每句话都能严格控制在10个字以内说完，瑞文却如获至宝般地把他的每一个答案，甚至连他说话时声音、语气和表情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味。
为了保险起见，瑞文专门跑到镇上的书店，精挑细选了一本最结实、最厚重的硬皮笔记本，用来记录卡尔说过的一字一句。
看着蓝盾家的小少爷令人捉摸不透的怪异行为，镇上的人们不禁感叹：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家族破落至此，家人作鸟兽散，疯的疯、傻的傻，难道真的是糟了什么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