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泪》木子走戉

25、第 25 章

　　方外谷避世而居，虽声名在外却往来稀疏，前来求医问药的多是些个伤势危重的江湖中人。故而在江湖各派遭到朝廷无区分的打压之后，这方外谷便更显清静了。
　　然而谷中众人却并未有半分的焦灼之态，往来间从容依旧、嬉笑如常。仿佛那些为求一诊一掷千金的江湖大家之衰落与他们毫无干系一般。
　　“从前觉得方外谷虽地处偏远，但名为方外未免有沽名做作之嫌，可如今身临处之，方才觉得这名字取得妙啊”左卿辞房中，一位身着斗笠的男子立于窗前，不禁叹于眼前景象。
　　靠坐于榻上的左卿辞闻言浅笑：“王爷这是何意？”
　　男人回过身，抬手摘下头顶的草帽，露出一双属于上位者的深邃的眼眸：“谷远，谷中人的心更远”。他看向左卿辞的眼中竟有些许失望：“内有奸党把控朝政，外有强邻虎视眈眈，如此内忧外患之际，这谷中竟还如此安静祥和，谁见了不得艳羡一声世外桃源？”
　　说话之人虽身着草笠却难掩周身气势，把玩着草帽的手掌中有隐约可见的茧痕。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助当今圣上除奸佞笼皇权的大功臣，皇帝的亲叔叔、手握一方兵权的渭西王。
　　“人生在世，要的不同，想的便不一样。王爷心系天下，要的是梁氏的太平江山、繁华盛世，故而终日为大局操劳。”左卿辞将目光从渭西王身上移开，望向窗外：“而他们想的不过是如何吃饱穿暖，大盛的版图是扩几寸还是缩几分与他们并无什么干系，无论那把椅子上坐的是姓梁的还是姓热的该吃的苦该遭的罪也一点儿都少不了。
　　他们要的没您多，心便也就没有您那般大，只顾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便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便再没旁的心思了。”
　　“你可知若我将你今日这般言辞上达天听，便是靖安侯有滔天的功德，也庇佑不住你！”
　　“您口中那滔天的功德连皇权的麟角都抵不过，又凭什么能庇佑我这个大逆不道之人”左卿辞垂眸低喃着。
　　“你这又是何意？”
　　“王爷与我父亲是至交，他的性子您是清楚的。为了大盛，他抛家舍子，可即便这样，却换不来帝王的半点怜惜……”左卿辞看向面露疑惑的渭西王：“王爷可知，当初在法场之上，为何我举的是催命的白幡而不是救命的红幡？”左卿辞嘴角轻颤眼眶泛红的问道。
　　“自然是因为靖安侯法场之上不惧生死的慷慨之言”渭西王答道。
　　“父亲誓死为国的心思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会不知，若只因着成全他的忠君大义，当初我便不会入京谋划；若只为那只言片语便舍弃了他的性命，那这么多年来我对他当初所作所为的介怨岂不都成了笑话！”
　　“那你为何……”
　　“因为一封信，一封有天下也有亲情，有王侯壮志也有父亲牵挂的信。那封信让我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分量虽不如大盛，却也是举足轻重；那封信让我明白，我的身上始终流着严家的血，肩上始终担着十万靖北儿郎的希望，当家和国同时摆在面前让我选择的时候，我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曾经怨憎的那个人。”左卿辞定定的望着渭西王，一字一句的道：“那封信，是如期姑娘带来的。”
　　“这……”渭西王虽心中早有猜想，但这猜想被左卿辞亲口验证后也不免震惊。
　　左卿辞口中的如期姑娘他自是知道的，自天子蛰伏之时便一直陪在身侧的当今的如妃娘娘。
　　如此看来，那催命的白幡与其说是左卿辞选的，倒不如说是圣上硬塞到他手中的。
　　渭西王生于皇族，自然也深谙左右人心之道。严家一门忠烈，严植执意劫法场，作为人子定是无可厚非，可若作为靖北少帅、侯府世子，其心中对国对民定然是心怀歉疚的。如此一来再让如期将信送予左卿辞，解了父子间多年的嫌隙，那左卿辞可不就得子承父志，选了家国大义么！
　　“从前我只道是陛下为我大盛子民免受奸佞残害之苦、战乱颠沛之祸不得已才挥泪舍忠将。不过现在想来，我应是错了。陛下兴许真的悲恸过，但却不是为了家父，而是为了帝王的颜面。他在意的不是含冤而亡的忠臣良将，而是那不能握在自己手中的至高权柄。他的恼怒并不是出于对枉死之人的愧惋，而是出于身为帝王却不能左右局势而羞愤！”左卿辞微微喘息了一阵，双手撑着床榻试图阻止身体的不住下滑。
　　渭西王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他的手刚刚握住左卿辞的肩膀，便觉一阵冰凉的触感。渭西王抬头，撞见的是左卿辞恳切的目光：“明君为百姓控权柄，国盛民安；昏君为权柄戏众生，国家兴亡百姓皆苦。王爷心系天下，手握重兵，功高无两……草民斗胆，细细想来，您与家父……甚像。”
　　左卿辞微微勾起唇角，他默默的感受着掌心中那双宽厚的手上逐渐凸起的青筋和肩膀上倏然加重的力道，看着面前之人紧紧皱起的眉头，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