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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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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相府的哀恸,这几日的书院着实热闹。因不少门派使者到访,一些小事就被拨到了后边。
譬如白重景的,眼下他正在白凤城一处民居养伤,百忙之中的谷镜抽出空来,前来探望这位师妹,或者说师弟。
得知消息时谷镜格外头疼,不明这位师弟怎么和相府对上了。
只是等了解完来龙去脉,谷镜又对白重景发不出火来。
苦主寻查遗物,天经地义的事。
但换到书院这边,白重景不是专门拜师学艺,又借着书院的幌子躲避望月山庄追查,还男扮女装。每一条都够逐出书院了,可白重景是事出有因,加之相府专程来赔礼道歉,谷镜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她打定主意交由真人定夺,于相府葬礼结束后再议。至于剩下的,谷镜见被按在床上不得动弹的白重景,没好气道,“先养伤吧。”
在床上挺尸的白重景没应,倒是负责照顾白重景的白元待谷镜很热情,一脸笑意亲自送人出门,末了还招手,让谷镜下次再来。
那模样白重景见了就烦。
故而等白元携着药折返回来,白重景直接把头扭了过去。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白元不知看了多少次,法子还是那一套,老掉牙,但管用。
“不喝也行,我传讯让卫丫头过来照顾你。”
一提白卫白重景登时一阵牙疼,但还想垂死挣扎,“少拿十万八千里外的人要挟我。”
白元不觉得远啊,“卫丫头脚程又不慢,不吃就不吃,伤好得慢,回头让卫丫头多照顾你几天。”
白重景,“……”
他闭眼深吸几口气,终是起来接过了白元递来的汤药。
和书院君迁子泛着草药香的精致丹药不同,白元递来的汤药冒着诡异的绿意,其间几只虫腿浮沉其中,加之作呕的气味,叫人完全不得下咽。
这也是为什么白元医术再好,族人也不肯找他疗伤的原因。
白重景脸皮抽了几下,以大义凛然之色,一口气灌下。
坐在边上看白重景喝药的白元一脸笑眯眯,他啃着从外头买来的灵果,对趴在床沿干呕的白重景道,“别吐,吐了还得再喝一碗,多浪费啊。”
气得白重景直接夺了他的灵果,一咬,是酸的。
白元不慌不忙又摸出一个,咬了口后道,“真甜。”
白重景,“……”
他想弑师。
玩闹过后,白元望着谷镜送来的灵丹妙药,“那日你看见了什么?”
白重景没回他,白元不介意短话长说,“三日前我和那两丫头闯相府救你,行至一半时我和江丫头被拦,唯独云丫头掉了陷阱。现在想来,那姓相的一开始就是拿你做诱饵,对付云丫头。”
白元摸着下巴,“可我打听过,云丫头是今年才入院的,和姓相的根本不熟。一个快入魔的少城主,不惜得罪书院,也要对付一个刚入院的学子。若说没有深仇大恨,鬼是不信的。”
“按常理发展下去,姓相的和云丫头掐的你死我活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打了一架后两人居然和好了。”白元斜着身子倚过来,“徒儿你知道原因吗?”
最后一口灵果咽下,白重景自顾自寻了茶水,“别问了,我答应替她保守秘密。”
白元还真没有再问,他检查起白重景的身体状况,和一般伤势不同,魔气感染的伤口难愈,得和凡人一样静心养伤。这也是此刻白重景爬不起来的原因。
谈到被送回来的玉灯枝时,白元格外可惜,“找是找回来了,可大部分都被姓相的做成了丹药,也不知他吃了多少。如今人死灯灭,谈再多也无用。”
白重景没说话,他是知道那些剩下丹药在哪的。
相清宫将它们都给了苏慕。
白元的话还在继续,盘算起这些日的事情,“遗物已经寻回,你我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你这次受伤不轻,得养上许久。我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多,药材也不够,等这个月租金到期,咱们就回去吧。”
他计划着回去找哪些神奇灵草给白重景养伤,说这次白重景劳苦功高,他要给白重景放个长假。
但白重景犹豫了。
他的手撑在床沿边,不再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而是藏不住心事的缄默。
他说,“师尊,我想留下。”
白元笑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白重景没有回答,他垂下脑袋无言,额前的碎发披散下来,叫脸上多了几分脆弱。像是很多年前,他还是孩提时,犯了事不敢告知白元一般。
所谓的师徒同心大抵也是如此,白元收了笑,道起先前的打算,“我和君迁子说过了,若你还想学医,到时你可以以巫族使者的身份留下,来去自如,无须顾忌他人。”
白重景诧异抬头,“师尊……”
白元摆摆手,表情随意,“既然你决定留下来,便将另件事一块解决了。”
“查清云丫头的身份,她长得很像你师叔,准确来说,她像上任灵……”
“她不是!”
未完的话被白重景粗暴打断,他强撑起上半身,因为过于激动,胸前的绷带被染成一点点红,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和白元争论,一字一句否定,“她绝不可能是。”
屋内忽然沉默下来,方才那点温情荡然无存,白元看了白重景一眼,起身道,“我去给你拿药。”
白重景怔坐在那,无法抑制回想起那晚,浑身是血的少女双手被缚,任凭外物入侵灵台。
三清天修行者的本源多在丹田,唯有灵女,也只有灵女,寸丹诞生于灵台。
‘你的灵息呢?’
‘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十余年前的错误重现眼前,还是稚童的他跌坐在地,浑身是血的白元从外面奔回,望着空无一物的祭坛,不顾族人的阻拦,发了疯问他。
‘寸丹呢,我妹妹的寸丹呢!’
床榻上的青年绝望掩面,将所有痛苦咽回腹中,“不能是她,怎么可以是她……”
……
几日后,苏慕以书院弟子的名义一道参加了相清宫的葬礼。
因是一家三口共同下葬,出殡那日的队伍被拉得很长。除去各门派使者外,还有城中自发前来相送的人。
有痛哭者,不满审视者,寡言少语者,还有暗藏心思者。
同行的师兄师姐们亦是唏嘘,惋惜相清宫的英年早逝,造化无常,好好一个天之骄子,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完后又念起相清宫的好,道白凤城有如今这等风格,相清宫功不可没。
“可惜走的实在太早,哎。”
“白凤城要乱了,也不知道未来的代城主是谁?”
“这些天各大门派的使者一个接一个前来,烦都烦死了。”
“白凤城又不是他们的,一个个舔着脸,净想着空手套白狼。”
“一群臭外地的来讨饭。”
“话不可这样讲,待须臾大比结束,你也是那讨饭一员。”
这话叫几人都笑起来,不过还没笑几声,前方领队师姐便目光扫来,勒令他们收敛点。
半道江关山终于寻到机会,溜到了苏慕身边,她今日打扮较往日奢侈不少,虽是参加葬礼,但该有的首饰一概不少,只是多为素净,不做惹眼打扮。
和几位师兄师姐打过招呼后,江关山和苏慕说起悄悄话,“我问过李师姐了,说是相清宫去世那夜,裴宸接到急令,去了别处,所以没法赶回来参加葬礼。宋师兄则说,那天他确实拦下了裴宸,但被人偷袭,后边的事都不知道了。”
对于自己被偷袭一事,宋寒格外愤恨,大骂裴宸无耻,害他在小树林睡了一夜。
至于偷袭者,江关山顿了顿,有些犹豫,“他说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乐者攻击,而有这等功力的,最有可能的是落影师姐……”
对于这种猜测江关山有些不敢置信,但宋寒很生气,反问江关山还有谁?
那些暂居白凤城,只是歇息一晚的修士吗?
“还有一事。”江关山欲言又止,“和慕慕猜的一样,通知李师姐的人是落影师姐。”
江关山说时,苏慕微微抬眸,望见了队伍前头的人。
如霜如雪,遗世独立。
前来上香的真人离开后,一道同行的落影留下来为相清宫送行。纵使是在葬礼之上,为客的落影安分守己,不曾说过一句话,还是有不少痴迷目光落在她身上。
种种可能让江关山不敢去推测那个真相,她试图给落影找理由,“进书院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裴宸和落影师姐说过几句话。”
她这话稍稍有些高了,叫前方一位师兄看过来,也做好奇问,“你在说裴师弟和落影师妹?”
江关山正懊恼自己说话不把门,早知回去和苏慕讲。不想苏慕接过话来,和师兄谈了起来。
“是有些好奇,今日裴师兄没来,反而来了落影师姐……”苏慕停下话来,半垂的眼眸好似在责备自己多言。
这欲言又止的态度恰到好处,勾的那位师兄忍不住一吐为快。
“因为避嫌呀。”那师兄贼兮兮道,“大家都知道的事,裴师弟和苏师弟是好兄弟,苏师弟又心悦落影师妹,裴师弟要是再和落影师妹走得近,苏师弟头上就不好看了。”
江关山懂了又不敢明示,只好去瞧队伍前头的落影和苏年容,他似乎没看到队尾这边,只专心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那师兄说,“你不知道,其实裴师弟和落影师妹都是在书院长大的,前脚后脚的区别,苏师弟没进门前,他们俩可亲近了。可惜喽……”
他唏嘘道,“青梅竹马终抵不过一见钟情。”
……
送行的队伍最后停在城外的山坡,当别去无关人,能真正为相家捧一抔黄土的,竟只有管家一人。
苏慕跟在几位师兄师姐后边,看着他一一和来者道别,江关山上前时,管家抬头多看了一眼。
不是江关山,而是苏慕。
记忆回到的数日前,苏慕在夜色中来到相清宫灵堂前,于那方黑色棺椁之下,上过香的她问一旁管家。
苏慕问,“假使我不愿剥去仙骨,执意要和那人作对呢?”
沉默的老者在此刻红了眼,他朝苏慕跪下,泣声道,“公子临终前有一事相求。”
“请苏姑娘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