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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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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知道自己在沉睡。
疲惫不堪的意识被一道柔和的力量下放,温暖的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拂去那些伤痛。
潮水中裹挟着细碎的喃语,宛如母亲的念叨,一边轻声埋怨,一边慈爱呵护。
‘哪家的孩子?’
‘可怜见的,受了这么多苦。’
‘娃娃,到姨这边来。’
于是意识越发下沉,她贪恋这股温暖,徘徊不肯离去。
想要,更多留恋。
直到岸边的呼喊声传来……
“苏慕,苏慕。”
陪伴在她身边的呢喃意识到什么,托举着她自海面去,他们催促着苏慕,哄着苏慕。
‘娃娃,有人来找你了。’
‘下次不能睡这么沉了。’
‘孩子,记得回家。’
她被一道无形之力蒙蔽了双眼,无法看清这些存在,岸边的呼唤越来越急切,又一道浪打来,身边的声音如泡沫消散开来,她终于睁开眼。
石青色的帐顶高悬,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李行争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慕转过头来,少年就坐在床边,身影极淡。
“李道长……”
见苏慕醒来,少年原先绷紧的表情松开,眼中满是欢喜,“太好了,你总算醒了。”
他伸手想要触碰苏慕,不出意外的是一片虚空。
这出意外叫李行争收了笑,他避开苏慕的目光,逞强不愿多说,“我无事,只是灵力耗尽了,歇息几日就好。”
说到这他侧身让开位置,表情说不上好与坏,“他有话和你说。”
苏慕神色不变,目光投向屋内第三人。
那只在血池边和苏慕两人大战的尚付此刻就趴在地上,它趴的有些远,好似嫌弃。束缚的锁链一路延伸,被一只手操控。
是相清宫。
没了先前的恨意滔天后,相清宫又恢复了人前的温文尔雅,只是眼中多了对诸事的不感兴趣。
轮椅转过地上的方砖,一只药瓶被摆到苏慕床边的案几上,他道,“它能帮你压制体内的魔气。”
苏慕记起梦境中的低语,神色淡淡,“它是白重景一族的遗物。”
那股曾经在相清宫身上嗅到的异香,如今也到了自己身上。
那些已经安息的魂灵染就的气息。
相清宫知道苏慕的意思,话也很平静,“他同意了。”
屋里又沉闷下去,尚付的触手动来动去,想离开又不敢离。
一阵短暂沉默后,退回原处的相清宫开了口,“我需要和你谈谈。”
苏慕知道他要问什么,也是开门见山,“我的灵息不是天魔所毁。”
相清宫接过话来,“我知道,是开临城的苏池正。”
他对上两人看来的目光,没有隐瞒,“我调查过你,灵安域人士,常沁又很照顾你,不免让人想起先前的开临城大乱。那时我不知你的身份,但方才听这位道友喊你苏慕,我便确定了。”
“你是开临城城主苏池正之女。”
这个答案一出,苏慕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李行争满满的厌恶,很是不喜此人。
明明是切肤之痛,偏生苏慕这位当事人反应更为冷淡,相清宫没有多问,他拨着手里的锁链,只问,“苏姑娘是何时出的意外?”
“十三年前。”这话是李行争替苏慕答的,他表情很难看,“他不喜欢苏慕,就剥了她的灵息,关在后宅整整十三年。”
相清宫说,“很短。”
他对上李行争不满的眼神,解释道,“李道长莫要生气,我的意思是两者发生的时间很短。”
“我于二十三年前失手被擒,和苏姑娘只差十年,十年功夫虽然短,但对于修行之辈来说,不过弹指功夫。而且更大的可能,是不到十年。”
说到这苏慕已经明白,相清宫说的不是灵息被毁,而是……“你指入魔?”
相清宫点头,“我虽因灵息被毁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无入魔的念头。”
这有些意外,李行争投来惊讶的目光,相清宫却面无异色,神色自如,“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没了灵息固然可怜,可阎浮提的凡人挣扎生死,比我更可怜。比起他们,我还是白凤城少城主,自是有方法续命。”
这一席话道出相清宫的洒脱和超然,叫李行争刮目相看,“可你为什么还是……”
提到后来之事,相清宫脸色直接阴沉下去,“因为魔种。”
“你听说过道心种魔吗?”
李行争,“那是何物?”
“一门失传已久的功法。”相清宫说。“于道体中种下魔种,再以万般折磨诱发魔种,让道体散尽,置之死地而后生,自魔种中再生道心,最后道心魔种相融,神功大成。”
“以上方法虽为凶险,但自种魔种,虽伤已但不伤人。故而昔日这门功法多束之高阁,鲜有人尝试。”
李行争皱眉,“可你说,你是被人下了魔种。”
相清宫说,“因为道心种魔还有一种方法,种他。其主在他人身上种下魔种,待大成日窃取魔种,化为己用。然要受种者大成,需得入魔发狂,六亲不认,嗜杀成性,此法实在有伤天理。故而往后道心种魔渐渐不再被人提起,最终被禁。”
六亲不认,嗜杀成性六字实在可怕,李行争看向苏慕,他的话还未出口,苏慕已驳了相清宫的说法,“你怀疑我和你一样,也被人下了魔种。但今日出事以前,我与常人无异,况且……”
她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傀丝。
“我有灵力。”
相清宫不可否置,“我入魔以后,书院用无定骨封了我体内魔气,无定骨是以福天洞地的清气制成,初入体内那几日,我也感受了微弱的灵力。”
“傀儡一术向来灵力低微,凡人若得要点,也可借灵石操控一二,在我看来,或许是类似无定骨的存在代替了你的灵息。”
“不可能!”李行争的声音略高,似乎这样就能否定相清宫的说法,“我亲眼看着苏慕灵息再生的。”
纵使那本医经早就年代久远,不可考证。
相清宫无意和李行争辩论,他看向苏慕,眸色极深,“苏姑娘,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人为的巧合。”
苏慕眼眸轻颤,无人看到,锦被下的手在一点点攥紧,有件事她没有告诉李行争。
她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
一直以来,她都当是穿越所致。倘若魔种是三岁以前种下的……
该说的都已说完,没有再留下的理由,相清宫让苏慕好生休息,他还有要事处理。
离开之时,相清宫看了眼体贴入微的李行争,神色不明,“苏姑娘,过来人的告诫。”
“魔种不灭,无定骨易消。在其主未死之前,不可因爱生忧,因爱生怖。”
“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你与他。”
……
灯火葳蕤,寒夜难明。
裴宸停在阁楼前,负手眺望这晓风残月之景。
他在路上稍稍耽搁了些,入相府已是下半夜,月已巡了大半天河,再过段时间,天就要亮了。
裴宸不太喜欢黎明前的夜,非是太暗,而是寒意的寂静,总叫他想起昔日的事。
飘远的思绪很快被收回,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略带虚浮。裴宸抬眸看去,面露意外,非是来人身份,而是今日相清宫的打扮。
没坐轮椅,借着尚付的力量直接起身走来。
他见了道,“我以为你厌恶尚付,故而不肯用它的力量。”
迎风而立的相清宫神情不佳,见了裴宸也没好话,“今日不同往时。”
“这倒也是。”裴宸笑道,“那几位着实有些本事。”
说完他看向相清宫,“所以,那魔抓到了?”
闻言相清宫神色更冷,夜风裹挟寒意拂来,有一瞬好似凝结的杀意。
但或许是错觉,门后的青年脸上难掩疲惫之色,“抓到了,关押在楼中,我欲天亮之后上报书院,交由真人处理。”
“交给我吧。”裴宸说,“你已劳累一夜,需要休息。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便可。”
说到这裴宸脸上收了笑,眼里多了落寞之色,“说来惭愧,我是有些私心在。若她押去书院了,凭她那张脸,怕是会有不少人替她求情。最后落得一个从轻发落的下场。”
“我不甘心。”裴宸垂下头来,双手握成拳,“我的家人枉死,凭什么罪魁祸首就可随便揭过。”
这番话后,相清宫没有说话,许久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随我来。”
夜风又起,随裴宸的踏入,粉墙上的通道最终被关闭,幽深的甬道一路向前,其间的火把无声燃烧,踏入此间后,刺鼻的血腥味一直挥之不去。
裴宸跟在相清宫身后,行到一半忽然唤住相清宫。
“相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宸道,“此魔能潜入书院,想来身份不同。在被送去书院之前,我想与她周旋一二,试试能不能套得一些情报。”
听到裴宸的请求,前方的青年同意了,“可。”
不知经过多少个牢房,相清宫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牢中人。
裴宸随他一同转首,于昏暗火把之下,牢房内确实囚着一人,道家常用的束缚术落在她手腕,因道魔不相容,叫她手臂上的伤无法愈合,鲜血顺着衣角滴落,于是魔气越发浓烈。
见有人来此,那人慢慢抬起头来,声音无比虚弱,“谁……”
牢房前的相清宫神色不明,将钥匙交给裴宸后,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待再无第三者,裴宸脸上的笑意方才散去,他打开牢门,一步一步走到牢中人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等两双眼眸对上,裴宸方才慢慢蹲下身,“今日的云师妹有些狼狈。”
瘫坐在地上的苏慕没有回答,她避开了裴宸伸来的手,好似和从前一样,不喜裴宸。
这无所谓,裴宸神态自若收回手,“若是云师妹不喜欢这个称呼,换个也无妨。”
“比如,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