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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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肩积雪的女武者面露惊讶，作为下人，她早已习惯了等待，等次日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苏慕的结果。
但苏慕却亲自来告诉她，她头一次失礼拉住苏慕的手，心中有种暖意慢慢漾开，“小姐，您，我……”
女武者磕巴了好几次，眼里流出泪来，最后目光坚定，衷心祝福着，“您能入院，属下真的很高兴。”
或许是今夜风雪太大，让她失了分寸，她说，她希望苏慕能尽快学有所成。
“苏家对于小姐来说，并不是个好归处。若是有一技护身之法，您最好离开……”
女武者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苏慕后方的人，脸色顿时大变，她飞快松开同苏慕相握的手，单膝跪地在地，毕恭毕敬着。“公子。”
这大约是最扫兴的中场了，油纸伞微斜，积压在上面的飞雪顺势落下，发出极轻的声音。苏慕转过身来，微微抬首，直视来人。
一身道袍的苏年容站在山门口，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寻苏慕，只是在看见苏慕和女武者相笑时，无端的不开心。
他从未见过阿姐笑得这般温柔，还是对一个不相干的下人笑。
是因为离开了家？阿姐就这么讨厌爹爹和娘亲吗？
可触及苏慕的眼神时，他又张不了口，最后迂回委婉着，“恭喜阿姐。”
听到恭喜声的苏慕没有回应，她让女武者退下，举伞缓缓前行几步，最后停在苏年容下方。她看着苏年容，山道上只有他两人。
少女绿裙墨发，身姿一抹，宛如林间山灵。少年英姿挺拔，端的兰芝玉树，前途无量。
两双相似的丹凤眼相视，苏年容很快避开视线，放缓声音，“来时娘亲担心阿姐安危，要我在书院莫认阿姐。可阿姐是阿姐，私下……”
“还是听夫人的话比较好。”苏慕打断他的话，提裙越过苏年容，往书院方向去。
她的神情没有在苏家时的冷漠，但也算不上热情，甚至比不上一般学子。
充耳不闻，视若无睹……苏年容心中升起一种委屈和愤怒，他拔高声音质问苏慕，“阿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青石阶上的人停下脚步，雪花渐渐小了，可以不用再举伞。苏慕撤去头上那片阴影，看向苏年容。
她看着他，过后问，“你喜欢苏家吗？”
这个问题叫苏年容一时措手不及，他睁大眼睛，不明白苏慕的提问。
苏慕从他眼中得到了答案，于是往下说，“可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苏家，不喜欢夫人，更不喜欢苏城主。你知道吗，我是被强行带回苏家的。”说到这苏慕笑起来，“你猜，在被带回来之前，我过得开不开心？”
苏年容不敢回答，他只捉着自己仅知的几点，“可爹爹和娘亲待阿姐很好，吃穿上都是最好的……”
苏慕的视线落在苏年容腰间的银薰球上，她的视线让苏年容不安与别扭，恐惧窗户纸那边的真相。
“弟弟。”在数年之后，苏慕又一次这样呼唤了苏年容，“我在苏家过得很不开心，所以我想离开苏家。”
“不可以。”苏年容下意识反驳，他说着柳挽风一遍又一边重复给他的话，“爹爹将你安排好了，我也会照顾好阿姐的。”
一生一世的锦衣玉食，尊贵的苏家大小姐。
闻言苏慕垂下眼眸，雪已不再落，一切都很安静，山道上只有松涛在风中掠过的声音，悉悉索索，扰的苏年容心神不宁。
他在心里说，这样不好吗。阿姐一辈子都待在后宅里不好吗？
“苏城主很看重你，夫人将你培养的很好。你将会是开临城的城主，四域之一的主人，名满天下。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人。”
“一个无名无姓，余生只能待在后宅，最后孤寂死去的人。”
“不会的！”听到死字时，苏年容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会经常来看阿姐，给阿姐带很多很好玩的东西。阿姐，我……”
他蓦地失声，呆呆望着前方。只因苏慕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油纸伞掉落在地，少女慢慢蹲下身子，抱成一团，她将脸埋进双臂，泣声不绝。
苏年容手足无措，在家他是弟弟，在书院他是小师弟。他见惯了师兄师姐们的独当一面，也记得年幼时苏慕待他的好，没忘两人第一次决绝。
可当苏慕在他面前委屈的像个孩子时，苏年容不知如何应对。
他的阿姐哭着说，“我不想待在苏家，一辈子都出不去，我不想悄无声息的死去，年容，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抬起头来，抓住苏年容的手，哀求着，“弟弟。”
恍惚间苏年容又回到了过去，他和阿姐一起趴在桌上，看着笼中上蹿下跳的绣眼鸟，侍女们笑语盈盈，说他与阿姐感情要好。
笼边的男孩手脚并用站起，对身边人一字一句承诺。
我会照顾好它的，就像照顾好阿姐一样。
“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苏慕说，“别将我的事告诉爹爹和夫人。”
对她在太玄书院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做个合格的聋子，瞎子。
“好。”
眼前人也像过去一样，因他的许诺而舒展眉眼，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颗坠在他手背上的泪水，滚烫的，几乎能灼伤他的心。
他都不知怎么回去的，等他再次被人叫住，是裴宸捎了酒来寻他。
少年郎的半只道袍脱下来堆在腰间，白日里梳的整整齐齐发髻松动，鬓角落下几缕碎发。他笑望苏年容，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洒脱。
“年容你看这是什么，庆丰楼的蓝桥风月。”
裴宸提着两坛小酒，得意在苏年容眼前晃了晃。
苏年容回过神，他抿了抿嘴，拒绝了裴宸的半夜买醉。“书院禁酒。”
裴宸笑了一声，“这不禁酒，这叫给有心事的人疏导。我不是见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所以特地给你买了良药。”
苏年容表情越发不佳，没了平日里的温和，“你我交情，我不会告知师兄他们，但请裴师兄自律。另外没其他的事就请吧，我要歇息了。”
“别别。”裴宸连忙用脚挡住房门，他退了一步，“你不喝，陪我喝行不？”
那苏年容也不喜欢，可他还是被裴宸拉去一处僻静大殿上，明月高悬，夜风猎猎，吹得苏年容稍稍清醒了些。
裴宸坐在屋脊上，望着远方的云海，神态里是说不出的开怀。他是爱笑的，嘴角无时无刻上扬着。见过他的人都说裴宸是个开怀大度的人，值得做刎颈之交的朋友。
两人一站一坐，好似都沉浸在这夜色中，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直到美酒被开封，封泥拍去，美妙的酒香散开，混着灵力和醉意，被裴宸潦草吞入口中，一同咽下。
半坛酒过后，裴宸说，“我不知你今天在不开心什么。等明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与其抱着这些不开心的沉溺，不如忘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那还是开心过一天划算。”
苏年容没应裴宸，他的怀里被强塞了一坛酒，苏年容没喝，只抱着摩挲粗糙的酒坛。过后沉闷着，“我尽量。”
他知晓自己没资格在裴宸面前抱怨，比起他的家中不和，裴宸亲人尽数被杀更痛苦。
裴宸也知道他一时难以释怀，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男人间的事，“年容，我对云慕一见钟情。”
怀中的酒坛险些被砸碎，苏年容脱口而出，“不可以！”
与他对坐的裴宸此时微醺，被苏年容抗议后，他有些不满，“就准你有落影师姐，不准我寻小师妹吗？”
“不是这样的。”
提起落影苏年容脸又红了，但还是镇定下来。试图和裴宸解释原因。
可那句阿姐苏年容又无法出口，他笨拙重复着，“她和落影师姐不一样，她……”
苏年容想起苏慕的请求，终于理清了话序，“她志在云游四方，是个居无定所的人。和裴师兄不是一路人。”
是的，他的阿姐说，去哪都好，只要不留在开临城就行。
裴宸却说，“她喜欢游玩，我陪她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苏年容艰难开口，“可你是下任道子。”
对面人满不在乎，自嘲着，“那又怎么样，真人只当我是小孩，三清天的道门视我为傀儡。道子不道子的，有什么区别。”
于是苏年容又沉默下去，裴宸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坛，伸手取走了苏年容那坛。饮了几口说，“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她喜欢五湖四海，我便带她踏遍山河。若是哪天累了，就找个地方住下来，等住够了再启程。”
说到这裴宸笑了起来，“闲暇时还可以去开临城，去见你和落影。年容，你觉得好不好？”
或许是裴宸的笑容过于灿烂，又或者那句开临城触动了苏年容。苏年容想，这样也好，若是阿姐和裴宸在一块了，他也能时不时见到阿姐。再或者阿姐和爹爹娘亲合好。
“那你莫要辜负她。”
我的阿姐。
……
苏慕离开时山道又重新下起大雪。她举着伞慢慢踏过，这儿的雪和开临城的不同，积雪落下不会融化。以致她打伞出去时疏烟的目光都有些不解。
山道上再没有其他人，苏慕脸上慢慢卸下情绪，眼角的泪水被她抹去，她拾阶而上，直至竹海松涛，见殿宇嵯峨，鹤唳云绝。
风吹雨打，枷锁难除，何解？
绝处逢生，蚍蜉撼树，就这么解。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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