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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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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腊月,天儿越发冷了,尤其腊七腊八两日,往外泼一盆水,立马就能冻成冰。
冷得玥冉这些日子去正院请安,都里里外外地裹了好几层,只露出一张莹白的,巴掌大的小脸。
恰逢她这几日小日子来了,气色看着就差了,穿成球一样,也可见半分的楚楚风姿。
“这天儿也太冷了,早上喝了那腊八粥,料虽放得足,质量也是上乘,滋味儿也还成,可我怎么就不喜欢这黏黏腻腻的感觉?”
又数算了起来,抱着汤婆子,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兴冲冲道:“这天儿正是吃锅子的好时候,府上不知有没有,若是没有,你们去托人,使几个银子,上打铁铺子里,买个黄铜火锅,要鸳鸯的,还能多吃个味儿。”
流萤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这个,我记得好像是有的。”说着套上了夹袄,就要往外走,“奴婢给您问问,若是有,就直接叫他们按着锅子给配菜了,再使两个银子,弄点青菜,也好看些,您想要什么口味儿的?”
“骨汤的?海鲜的?还是麻辣的?羊蝎子?”
“骨汤和麻辣的,蘸料也叫人多送些芝麻酱和腐乳,还有韭花,麻油,小葱碎。”
轻罗忙递给她两个荷包,里头俱是三四块儿银角子,又笑玥冉,“您打小儿就吃辣子吃得少,受得住?”
便叮嘱流萤,“放底料的时候,少点儿,怕格格吃不惯。”
一听这话,玥冉脑海中便立时又有了画面。
流萤应下,麻溜走了出去,不多时,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却是给正院儿送了奶茶的椒兰回来了。
“奴婢送到了就回来了,霜月姐姐给奴婢抓了一把大钱儿,又给我一包厨房刚出来的桂花糕。”
汪格格趁着还未到年下,上个月就急慌慌地搬到了海棠院,与李氏同住。
那日她二人也没说要,玥冉又是明晃晃地与李氏不睦,自然就没给海棠院送去。
且吃食这东西,若不是嫡夫人当时开了口,她当时又急于转移话题,是万不会送人,给人留下话柄的。
宋格格等人她还没送,准备将人一道请来品品就是了,一起喝,也不怕过后有人陷害说嘴。
今儿先去和人家说一声,等三日后,早饭后,把人请来,上个几样瓜果点心,便也算齐整了。
定下了点心瓜果数量,便叫张三子拿了银钱去告诉厨房一声,那厢流萤也回来了,冻得哆哆嗦嗦的,轻罗忙扯了她来,到炭盆边儿上烤火。
“我就说那个确有的,好几个呢,外面两个婆子帮着我抬来了,可冻得不轻。”
那两个婆子生的膀大腰圆,一把子力气,但面上、手上,也冻得青紫,看得人心里不落忍。
椒兰带着二人去了茶水间,一人一大碗杏仁茶,每人又给了两个五钱重的海棠花样式银锞子,喜得她们见牙不见眼。
带着人把黄铜锅子洗干净,那头儿高汤菜品什么的就都来了。
吃锅子用的桌子取了出来,底下放上了高高的碳炉子,没一会儿,就咕噜咕噜地烧开了,香气和打开了阀门一样,呼地蔓延开来。
就连在门外守着的,都从门缝儿里嗅到了一丝香气。
门口的两个小丫鬟在回廊的栏杆上垫着兔毛垫,烤着炭盆,咬耳朵:“这香气好霸道,门死死关着,还能闻见,现在屋子里,岂不是全都是这锅子香气?”
“我刚看了,猪牛羊肉俱都有,还有片的薄薄的兔肉,锤得鱼丸子,肉丸子,还有廖师傅亲手做得手擀面,他做面最有一手,劲道的很,我最爱这一口了。”
闻着香味儿,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旁边人见了,嘻嘻笑着,“瞧你这点儿出息!”
屋里,玥冉却是狂灌着椰子汁,紧接着又把筷子伸到了辣锅里。
最后吃得嘴唇都肿了一圈,一脑门儿的汗。
又叫轻罗两个也坐下吃,这两个就看不得辣了,闻一下都觉着呛得慌,且她们这些下人们,是吃不得这样味道重的东西的,怕有口气,再熏着主子,所以吃起了玥冉一筷子都没伸过的骨汤锅。
等二人也吃了八分饱,汗擦干了,缓了过来,连忙开门开窗散味儿,衣裳都跟着从上到下换了一身。
吃了一顿锅子,只觉得头发丝儿都浸满了锅子的味道。
等晚间,玥冉沐浴后,流萤拿着巾子给她绞干头发,突然贼兮兮道:“今儿奴婢又听着个事儿。”
不等玥冉问,她就秃噜出来了,“奴婢今儿在厨房那儿等着他们从库房取出来锅子,恰好遇到了张格格身边儿的梅子,就拉着我同我说了一些事儿。”
“今早张格格在花园里散心,准备折几支梅花回去摆着,没想却遇到了咱们李侧夫人,不小心腕子上的虾须镯露了出来,拇指大一颗珍珠镶在接口处,还能自由转动,上头还镶了宝石,不知道什么样的,可把咱们李侧夫人看得挪不开眼了。”
玥冉一笑,“然后,这好东西,就成了李侧夫人的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怎样厚的脸皮,竟也能做出来这等事情,打量着前头那事儿过去了几日,现在这是又猖狂起来了?”
张格格家是汉人出身,并非是大选小选入府,家里做茶叶丝绸生意,也做米粮肉菜生意,现在贝勒府上冬日的鲜菜蔬果,有一小半就是张家供应的。
原本家里丝绸茶叶生意不错,但前一阵子,遭人打压,不得已将女儿送了进来,没想到还打开了冬季鲜菜的路子。
因着愧疚,还给这个进来的女儿陪送了不少,至少比当初的李氏,体面了不知多少。
那对儿虾须镯,便是张家给带过来的,似这般的精品,仍有不少。
“梅子说,再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了,送礼的时候送个她一个丫鬟都不稀罕的银簪子,反手就半遮半掩地要了人家一对儿镶宝镯子,当真没见过这般做派。”
玥冉叹气,“这人啊,张格格胆子小,不敢反抗,那也只能咽下去这口气了。”
此时玥冉却没想,事情还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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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那边儿,刚得了一对儿新镯子,这是不造册的东西,急忙就叫人拿去外头当铺,还颇为不舍,转了转上头的硕大珍珠,只这工艺宝石,这一对儿镯子,就得百两开外。
“找个盒子,把这镯子拿出去,找一家靠谱的当铺,死当了便是,弘昀和大格格的月例不能动,嫡夫人那儿可是一直盯着呢,我的月例又没几个,一月不过四两银子,手头上便是再吝啬,少不得也得撒几个出去,又到年节了,家里又守着那些死规矩,哥哥和父亲还都要科举,还要回原籍科举,又是大几十两的花费,只差把宅子卖了!把这当了,一半儿咱们自个儿留着,一半儿给家里吃用。”
说到这儿,李氏叹气,“外人都说我如何光鲜,谁知道我这每个月的月钱,还得分一半儿回娘家啊?”
锦书道:“侧夫人已是极孝顺了。”
李氏瞥了她一眼,叹气道:“你知道有什么用?我都这般贴补了,家里仍嫌不够,往常我受宠那几年,也没少给家里添置,但凡赏下来银两,就要给家里匀上一半儿,就这样了,犹嫌不够,说我不孝顺。”
“可我又不是钱庄,怎么可能时时支领银子?上头赏下来的东西,都有徽记,俱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我哪敢放到当铺去?叫人看见了,整个贝勒府没脸,留着命都是极好的事儿了。”
云雁也叹气,“府上人情事往太多,最是耗银子,咱们能缩减的已经尽量,只给爷的人和正院的打赏,还是捉襟见肘。”
李氏又把东西拿在手里,磕了磕,脆生生的,“家里十几口人,还真指着我过日子了?我有点东西全填补他们了,还嫌不够,还想要大格格和二阿哥的,我填补他们是因为我是女儿,是李家养大的,可我的两个孩子,严格来说都不算是李家的外孙子了,且也没吃过李家半口饭,凭什么养着他们?我说句实在的,我这个生母都没他们金贵呢,别说他们了!”
她就是知道这点,才会次次拿着孩子作筏子。
也知道抢人东西这般作为没脸的很,但比起白花花的银子,这个又比脸面实在一些。
别看她多得宠,但也没叫娘家上了爷的心,且她也不愿将娘家的窘迫显露在爷的眼前。
这么多年,少有能花用的金银赏赐下来,不然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她父亲纵然走科举的路子,但几十年了,还是童生,在这一块儿砖头天上掉下来都能砸死三个四品官儿的地界儿,纵然是皇室阿哥妾室的父亲,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别说叫许多人人心甘情愿送银子了。
也有拿着银子上门的,她父兄却也是一脉相承的迂腐性子,只说有辱斯文,且来钱的路子还是要从她这儿走,她听了都心惊,哪里敢沾手?
兄长一直无子,妾室一个个地纳,又是开支。
想到这儿,李氏又叹自家不争气,看看旁人的娘家,那是什么样子,大笔的陪嫁,挺直的腰杆子,到了她这儿,不叫她帮扶着,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