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记之墨染白宣》允元

6、死尸店来客

　　外边的暴雨还在持续下着，叶望上好了药之后便又开始打坐修炼，烛火照着他安静的面容，同时也在他的斜侧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窗外的雨点打在瓦盖和树叶上发出一些噪杂烦乱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声和风声里，似乎可以掩盖很多正在发生的事情。
　　叶望并没有完全将心思放在修炼上，毕竟这个客栈里还有一个未知的，不知目的的，混在死尸堆里的活人。
　　但他却忽然动了动玉白的耳朵，皱起了眉头。

　　不对，这雨声不对。

　　这雨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刀枪剑戟，还有凌乱纷扰的脚步声。
　　他猛的翻身站起，这些声音，是朝着这客栈来的！
　　很快，客栈里便迎来了几个人，还传来了说话声。
　　叶望并没有打开门，而是在门后细细听着。
　　楼下传来了粗犷的男音。

　　“姓燕的我告诉你，那小子是在你手上跑了的，若是找不到人，老子......”
　　话未说完，声音却忽然消失了，又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不似先前那个人的粗狂，却有些沙哑，雌雄莫辩，那人话语间似乎充满了笑意。
　　“林智刚，别成天老子老子的，你说说，在场的这几个人，你敢做谁的老子？”
　　却又有一个声音不急不慢道：“燕兄莫要动气，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林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急躁了些。”
　　然后那粗矿的声音便像消失了一般，没再说话。

　　他们似乎是在找一个人，叶望想起了那个在门后边装作尸体的人，会是他吗？
　　过了一会儿，那个劝架的“和事佬”的声音则再次响起：“那小子也是油滑的很，咱们追了他那么久，好歹一直还能有些线索，现在却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一点踪迹也无。”
　　“这客栈是一家死尸客栈，那人应当不会在这。”又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不一定，那小子滑头，不上去看看我倒是不放心。”“和事佬”说这句话的时候，叶望便听见木阶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们应该是想要一间一间的查看，安平和那个老伯的房间在他前边，老伯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应该是睡的深了。可是安平呢？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些动静。

　　正想着，他却忽然听见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大了一些，他眉头一拧，眼神一肃，一个手刀便向身后劈去。
　　却被来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从身后捂住了嘴。
　　不知何时，风吹灭了那一直摇摇晃晃的烛火。

　　黑暗中，那人道：“是我。”
　　原来是安平，叶望松了一口气。
　　却感觉握着他手腕的手上有水泽，他回头一看，见这人的头发虽然看上去并没有湿透，却也有几滴水珠，顺着发梢慢慢划落。
　　“你是从窗户翻进来的？”叶望嘴埋在他手心里闷闷问。
　　见这人已经知道了是自己，楚三安便放开了他，他却无端感觉手心间被叶望刚刚说话时蹭到的地方有些瘙痒。却没在意，只轻声回答道：“没错。”
　　见叶望蹙眉不解，他便又道：“你且听。”

　　只听前边，似乎是原来安平住的房间的门被一把推开，有脚步声进去，那人不知是骂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脏话，然后便听见他直接从二楼回廊上越向一楼。
　　“那小子果然在这儿，怕是听见了我们的声音，从窗户跑了。”“和事佬”说。
　　“妈的。”那粗犷的声音这时却复又响起。
　　“去追。”那冷冷的声音用他冷冷的腔调抛下两个字，便似乎是率先冲入了雨幕中。
　　其余几人也不再多话，许久没有声音，应该都已离去了。

　　叶望也并不傻，他前后一思量，便明白应该是安平做了那间房有人离开，从窗户逃走的假象。
　　但他不明白的是，那些人应该追的就是那楼下混在尸体堆里的那个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他？”他问。
　　黑暗中，他听见安平轻笑一声，答非所问：“刚刚离开的有五个人。”
　　叶望再次疑惑，可是他就只听见了四个人的声音。
　　楚三安薄唇轻启，声音低低沉沉的：“孤哑双刃。”
　　叶望微微睁大双眼，虽然没有见过，但他却因为家中的情报网，知道这两人。

　　孤哑双刃，孤是一名男子，不知其真名，只知他是个孤儿，被一名老剑客收养，但却因为长相颇为可怖，自小便受尽欺凌，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相交。于是这个人便日日发奋练功，最终成就却超越了那个收养他的老剑客。
　　剑客老死后，他便独自在外闯荡，小时候因为长相，交不到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长大后，却不知从何处结识了一名同样修剑道的红颜知己，与其结为夫妻，只是，这女子却是个天生的哑巴。
　　之后，二人便一同行走江湖，再不曾分开过。
　　因为这二人皆性情孤僻，自小习剑时心无旁骛，所以两人二十出头行走江湖的时候便是剑心的第三重境界了，这些年又经历过许多江湖风雨，如今也不知道是何境界。

　　所以，刚刚楼下有一人是孤，便必有一人是哑。

　　“你只听声音便可晓得？”叶望有些惊讶，这人真的是知道很多。
　　楚三安笑道：“我非但知道刚刚这底下有孤哑双刃，还知道有斧刀神林智刚，鬼骨弯刀燕丹骨，伊魂归客尹依客。”
　　“......你都知道？”叶望这回是真的惊讶到了，这人真的是仅仅凭声音便能对上姓名。
　　楚三安假假谦虚道：“从前打过些交道。”
　　叶望狐疑，这人怎么看都与他是一般大吧，他怎么觉得这人什么都知道呢。
　　他便问道：“你多大？”
　　楚三安想也不想顺口答道：“我虚长你一岁。”
　　叶望：“......”
　　楚三安：“......”他好像忘了，安平似乎不应该知道叶望多大。
　　突然很安静。
　　叶望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愈发狐疑。
　　楚三安补救：“我救你的时候便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是叶家嫡系独子叶望，对吗？”
　　叶望点点头，依旧狐疑。
　　“我曾是紫阳宫学子，长你一届，结业前见过你一面，不过你却没见过我。”
　　叶望继续点头，他在紫阳学宫时确实不常走动交际。
　　“我见你在外行走似乎不欲用真实姓名，便假装不认识你。”
　　叶望想，也是，是他先骗了人，但是：“你剑道修为很高，应该已经在第三重剑心了，而我却从未在紫阳宫听见过有一个修为这么高的叫安平的人。”
　　楚狐狸眼也不眨撒谎，道：“其实我也骗了你，我是楚家，楚二杰。”
　　叶望：“......”
　　那便可以说得通了，楚二杰确实高他一届，且课业优秀。

　　说起这楚二杰的事迹，那当真是紫阳学宫学子们的一个大大的谈资。这人十四岁按照惯例入学，课业不说拔尖，倒也是十分优秀，和众同门师兄弟们也相处融洽，人缘很好。
　　只是不知为何，这人像是有毛病，在他十六岁，也就是临结业的那一年，他突然私自退学，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一纸书信，说是要去闯荡江湖，将一众看好他的先生们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度寻去楚家要人。
　　然而这楚家也是家风成迷，嫡子翘课开溜了倒也不管，楚家家主，也就是这楚二杰的父亲听闻这个消息，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道：哦，我知道了。就这么轻飘飘揭过，放那楚二杰自去逍遥自在。
　　以至于后来这家伙在外浪够了又回来之后，先生们气不过，竟一齐说服了祭酒，让他从头来过。这倒好，于是这家伙便仗着自己长同届学子几岁，年年霸着试练魁首，可是叫同届的弟子们颇觉不公平而眼红了许久。

　　此时。
　　楚家，在卧房内安然睡觉的楚二杰无端打了个喷嚏，从梦中惊醒。
　　他揉了揉鼻子，嘀咕了一句：奇怪。
　　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
　　楚三安叹息一声：“既然你我都骗了彼此，那这件事便扯平了吧。”
　　叶望：“......”他艰难道：“你是楚家的人？”
　　“没错，我知我家那不成器的三弟伤了你，我在此向你赔罪。”楚三安眼神真挚，还未等叶望答话，他又道：“我知道赔罪之事任重道远，不可草率行之。但在此之前，你先随我去处理些事情可好？”
　　叶望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
　　然后，楚三安便走出了门。
　　叶望看见他先是一挥手在那位老伯的房门前设了一道隔音结界，然后又顿了顿，折回来，又一挥手，掀开了谢时千的房间大门。
　　此时正靠在门边偷听，然后被突然打开的门撞了一脸的谢时千：“......”
　　楚三安：“差点把你给忘了，一起来吧。”
　　谢时千：“......”
　　叶望：“那个赶尸匠呢？”
　　楚三安温和的笑了：“并没有什么赶尸匠啊。”
　　叶望一思索，便大致明白了。那人是自己扮做了尸体，然后大概是使了什么秘术又将一具尸体扮做了赶尸匠，用来以防万一，瞒天过海。
　　倒也是聪明。

　　三人便下了楼。

　　楚三安走到门边道：“怎么我们也算是帮了你一把，这位尸兄不打算出来见一见吗？”
　　门后尸兄：“......”
　　叶望：“......”这词倒是用的别致。
　　谢时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