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次搞事 ...
-
娄景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略显冰冷的怀抱里。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接住,睁着失去光泽的眼,脸上有一种出乎意料的茫然。
黑暗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鼻尖萦绕着一股很好闻的冷香,像冬日里凌霜傲雪的那支梅花,悠远而缥缈的暗香中,夹杂着冬雪的冷,是他从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在霹雳紧跟着响起的狂吠声中,他被那个人扶着站稳,这才有点回过神来,抿唇道:“谢谢……”
“不用谢。”那人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沉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在霹雳的叫声中,娄景听不真切。
“霹雳,别叫了,安静。”娄景不得不先去安抚突然变得很暴躁的霹雳。
霹雳能不暴躁吗!娄景看不见,没认出碧岑,但它一眼就把早上欺负娄景的坏女人给认了出来,没当场咬上去已经算很克制自己了。
被娄景制止后,它龇着牙,勉强放弃了攻击碧岑的打算。
碧岑没有在意那么多。
她心有余悸,搂着娄景的手还没松开,只要一想到若是她没有及时赶到,娄景就可能被这群该死的人推得摔倒在地,她眼底就涌上了暴虐的戾气。
那位少爷和他的随从被碧岑恐怖的神情吓了一跳,浑身都爬上了不可名状的寒意。
“你……你敢瞪我?知道我是谁吗!”为首的胖子少爷压下潜意识的恐惧,大着嗓门虚张声势地吼。
碧岑眼中有凶光闪过:“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话语落下时,忽然有一股极强的阴风刮了过来,府内贴在各处的黄符被吹得漫天乱飞,夜色中,它们简直就像夜游的孤魂。
那胖子听到风声中夹杂的诡异哭声,想到府中发生的恐怖的事,终于有点怕了,想要回到灯光明亮的室内。
可就在此时,那漫天乱飞的黄符在空中停顿一瞬,下一刻,全朝他冲了过来。
胖子瞪着那些如刀子般扎过来的符咒,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抓了两个看呆的随从挡在身前。
黄符如箭雨般落下,无差别攻击,门口的一群人被黄符割得满身血痕,抱头鼠窜,连连惨叫。
娄景看不到门口发生的事,他听到刚刚那些人的惨叫声,就猜到是身边的女子动了手。
他有些无措地抓住碧岑的袖子,怕她招惹祸端引来报复:“他是柳家的大少爷,你不要……”
“我还是他爷爷呢。”碧岑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乱象,目光没有波澜:“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爷爷今天一定要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噗——”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戳到了娄景的点,他忍俊不禁。
好狂的人啊。
他唇角露出笑意,碧岑就把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挪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稍纵即逝的笑容。
娄景笑完,发觉自己还赖在人家怀里,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轻声说:“真的不会给你惹麻烦吗?”
碧岑摩挲了一下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杀意:“不会,你放心,我比柳府有权有势。”
娄景这才放下心来,模样有点乖地点头。
他们正说着话,柳家主匆匆赶到,看到满身狼狈的大儿子和痛苦呻.吟的随从,瞬间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谁伤的我儿!”
柳大少像找到了救星,捂着满是血痕的脸指向碧岑,恶声恶气地告状:“爹!是她,是那个贱人!”
“什么?”柳家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碧岑,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府主,这是怎么回事?”
碧岑仍是淡淡的模样,语气笃定:“这些人刚刚全被鬼气入体,变得神志不清,想要释放出他们身上的鬼气,便需如此。”
柳大少气急败坏,差点跳脚:“爹,你别听他瞎说,我刚刚好得很!哪有什么鬼气入体,她就是想害我!”
柳家主有些动摇,看着碧岑的眼中露出怀疑:“可是——”
碧岑目光没有波动,从容自若:“柳家主若是不信,大可看看他们脖颈后,看看有没有浮现出黑色痕迹。”
柳家主面色微变,掀开柳大少的头发一看,果然有!
其他人也有!
碧岑不嫌乱地补充了一句:“别怪我没有提醒柳家主,贵府鬼气冲天,极可能有怨鬼出现,怨鬼能上人身,而刚刚,我只是释放出他们身上的鬼气,并没有驱鬼……”
柳家主看柳大少的表情顿时变了。
柳大少脸上肥肉乱颤:“爹,你信我,我没有被鬼上身,她在瞎说!”
柳家主脸色很不好看,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与他们的距离,转而恭敬地请碧岑入宴。
碧岑要笑不笑的,指了指娄景:“这位是你们府上请来画驱鬼符的师傅吧,柳大少看上去对他有很大的成见,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玄道中人呢?”
“当然没有,柳某教子无方,让府主见笑了。”柳家主赔着笑,转头把柳大少骂了一通,让他给娄景道歉。
柳大少刚有愠色,就对上了碧岑森冷的目光,想到对方的手段,他打了个哆嗦,又不甘心给一个卖符的卑贱之人道歉,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柳家主对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声“逆子”,给娄景赔了罪,然后亲自引着碧岑和娄景进了门。
娄景被碧岑安排着坐下的时候,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遇到了那位定天府府主,府主还帮他出了气?
——可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府主为什么会帮他?
近二十年的独居生活让娄景下意识去揣摩别人给予他的任何一点善意和温暖。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无论什么东西,都需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因此,娄景把自己封闭起来,总是拒绝别人无端的馈赠,也习惯了不那么好的生活。
娄景怎么回想,他与府主都是萍水相逢,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府主出手帮他。
只有一个解释——府主是个嫉恶如仇的好人!
娄景抱着霹雳的狗头,听着身边碗筷相撞的声音,有点紧张地揉着霹雳的狗耳朵:“府主……你要坐在这里?”
“不可以吗?”碧岑把碗筷用开水烫过三遍,帮他摆好,看到他脸上有点迷茫的神情,顶了顶后齿槽,压低声音跟他解释:“柳府的人都不是好人,不想跟他们坐在一起。”
她现在的声音一压低,就透出一种勾人的意味,有点不正经,娄景知道她没那意思,还是有点坐立难安:“府主,您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好,筷子在这里。”
毕竟是用定天府府主的身份跟他“第一次”见面,碧岑没有太过殷切,把筷子递给他之后,便开始一道道吃菜。
她现在其实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就算吃了,也尝不出滋味,但怕娄景起疑,她才按捺着帮他布菜的冲动,手指紧攥地看他一下下笨拙地夹菜。
娄景倒是松了一口气,自在了很多,把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了下去。
她是定天府府主,不像见色起意的人……倒是他,总能从饭菜的香味中辨别出那股微不可察的冷香,有点不正常……
娄景因为自己的那点不正常而感到些许无措,碧岑在旁边观察他良久,心痒痒的,终于没忍住,给他盛了碗鸡汤,吹冷了一些,递到他手边:“喝汤。”
娄景下意识去接:“谢谢府——”他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的手无意中握住了碧岑的手。
毫无感情经历的娄景顿时红了耳廓,小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是碧岑故意碰他的瓷。
“没事,多大点事。”碧岑心中暗喜,嘴上毫不在意地安抚受惊的少年,一本正经:“喝吧。”
娄景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怪自己的莽撞,默默地喝汤。
他没看见,把脑袋搁在他膝上的霹雳正龇着牙皱着鼻子恶狠狠地看着碧岑,碧岑没有说话,挑衅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宴上其他人自然也将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禁想起新任定天府府主风流多情的传言,再看看长相俊俏的娄景,眼中浮现出了然。
这是又钓上了。
怪不得会在外面这么护着。
啧啧啧……众人摇头叹息,看在人家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宴席将散,碧岑问娄景:“会不会画道一驱鬼符?”
娄景愣了愣,道一驱鬼符是一种高级驱鬼符,咒文复杂,绘制的难度很大,能够绘制的人大多是一些道行高深的道人,一般人都不会来问他会不会画。
但他练了这么多年驱鬼符,把它们作为保护自己的必要手段,自然是会画的。
娄景很实诚地点头。
碧岑夸他:“真厉害!”
娄景揪着霹雳的长毛,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府主怎么看出来我会画的?”
自然是上辈子看他画过……碧岑解释道:“你身上有很……浓的灵气,只有绘符高手才能拥有。”
娄景听到“绘符高手”,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从小开始画符而已……”
霹雳被他揪着毛,委屈地咕噜咕噜,看得碧岑也想伸手揪它的毛,结果差点被暴起的霹雳咬手。
“霹雳!”娄景拉住霹雳,有点不高兴:“不可以对府主无礼!”
霹雳:“……”
霹雳委屈。
“没事,它很可爱。”碧岑看了一眼娄景养的巨型恶犬,口不对心地假笑:“我很喜欢它,带出去很威风,这么长的毛,冬天还可以暖脚。”
霹雳:“嗷——汪!”
娄景露出笑意:“嗯,霹雳的长毛冬天暖脚确实很舒服。”
霹雳:“……”
碧岑又开始不动声色地搭讪娄景:“原来它叫霹雳,好名字。”
娄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府主夸他一句,他就很高兴,夸他养的恶犬的效果也一样,他交握的手指都微微收紧了,原本寡言少语的他不知不觉多说了几句:“是我取的,它小时候的声音像打雷一样,特别唬人,当然,现在也一样。”
“……”社会性死亡的霹雳瘫在他膝盖上,生无可恋。
碧岑再次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练了多久的道一驱鬼符才能把它完全绘出来?”
娄景回忆了一下,有点羞赧道:“一年左右吧……”
碧岑又夸他:“之前我花了一年五个月,我师父还骂我废物,原来真正的天才在这里!”
娄景:“其实也没那么……”
那时候天天有鬼来蹲他,想吃他的肉,他就是想尽快画出来保命……
碧岑成功拉进两人距离,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我还缺一个人帮我画符,能邀请你来吗?跟你一比,我之前找的人简直都是花拳绣腿的水平。”
“啊?我?”娄景懵了。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不配。
按照碧岑的语境,她在邀请他当她的画符人。
也就是在她捉鬼的时候帮她打下手,及时补给消耗掉的符咒,防止因符咒消耗完造成不好的局面,必要时,帮她捕捉和消灭一些鬼……是驱鬼师身边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而那些任务,是一个瞎子是绝对无法胜任的。
娄景的眼眸越发黯淡:“府主,我可能不能……”
“只用帮我画符。”碧岑诱哄他:“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任何鬼,不需要什么辅助。”
碧岑看他神色有所松动,继续抛出诱饵:“我可以按次结算,你也知道,请我出来驱鬼的费用很高,报酬不菲,而你,只用每次给我画点符,别人都挤破了头想过来……”
有钱不赚王八蛋,娄景一直很现实,傻乎乎地上钩了:“真的吗?府主,您没骗我?”
“骗你做什么?”碧岑闻着他身上的香气,着迷地叹息道:“我真的缺一个像你这样的画符人。”
……关键不是缺画符人,而是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