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认栽》王少

8、丧事

　　招娣二十四岁这一年，陈老爹终于醉死在酒坛之间。

　　曾经她被他拖累的喘不过气来，自小的记忆就是不停的跟在他的后面收拾烂摊子。这个男人，本来应该照料呵护她的，却在娘亲死后没有给过她一丝的关心。

　　可是乍闻噩耗的时候，一向坚强的她却昏倒在夫君的怀里。

　　梦里的景象是混乱的，很小的时候自己曾骑在爹的肩上，咯咯的笑得招摇；一转眼却是娘的灵堂，爹醉倒在一边，只留小小的她发着抖守在深夜里的灵柩旁；然后是一身破烂的她，把乞讨到的东西带回破庙，却看到爹的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酒壶；接着画面又变了，爹难得清醒的对她说：我们去你娘的家乡吧。她以为爹终于振作起来了，却不知在看到与娘相识的地方时，爹再次选择用酒来逃避现实。

　　梦里的画面就这样杂乱的闪现着，让人头晕目眩，可唯一清楚的是她的嘴里一直在喊着：爹，爹！开心的，害怕的，愤怒的，期待的，无奈的语调，都是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那个已经再也回不来的男人。

　　“招娣，你醒醒。”有人在耳边温柔的喊着，那个声音好像是君昊的，可是却又不像。他何曾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只是那些混乱的画面却慢慢的散开了，她终于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君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许君昊已经把茶水端到了她的嘴边。

　　乖顺的喝了茶，她这才发现他竟然显得有些狼狈，像是熬过夜的双眼通红，疲惫的神色和脸上的胡渣让他看起来很憔悴。

　　兴许是被看的不自在了，许君昊扶她躺下，然后起身：“你再休息一下吧，我让莹莹过来陪你。”说完，不待她有所回应，便转身走出房门。

　　莹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是哭肿了双眼。“大嫂，你不要难过了。”她是来劝慰的，自己却先呜咽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好，招娣只顾着反劝她，自己倒也没顾得上伤心。

　　“莹莹，其实我也想过了。对他来说，也许活着比死了要痛苦。现在好了，他解脱了，可以见到我娘，也算是达成了一直以来的心愿吧。”而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他突然的离开，甚至也有些怨恨他从来不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死者已矣，她不能像爹那样一蹶不振，忽略了身边的人啊。

　　莹莹终于止住了抽泣，又陪着招娣说了会话，等着气氛缓和了一下，这才另挑了话头。“你知道在你昏睡的一天一夜里，大哥白天让我守着，自己去处理亲家的丧事，到了夜间便衣不解带的守在你身边。你要是看到他的眼神，肯定就能知道在大哥的心里你有多么的重要。”

　　原来他的憔悴是为了她，在伤心痛苦、无助恐慌的时候，他的存在竟然可以让她安下心来睡上一天一夜。

　　灵堂之上，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可见陈老爹的人缘之差。可尽管如此，许君昊还是把丧礼办的很隆重，该做的法事一样不少。

　　少言的公公走到她面前说：“孩子，你还有我这个爹。”他也许曾经看她不惯，可是那几年的甘苦与共早让他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般看待。

　　婆婆过来拉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我可怜的媳妇啊，从小就受尽了苦，现在又……唉，不说了。你是咱许家的人，咱会连亲家公那一份一起好好待你的。”

　　招娣已经想好要在这一天最后好好哭一场了，可是二老的话还是让她泣不成声。许君昊一直沉默的站在她的身旁，然后莹莹夫妇走了过来。

　　莹莹流着泪帮招娣擦泪，两个人边劝着对方不哭，自己边哭的更加厉害，到最后干脆抱在一起痛哭。

　　王之玉鼻子发酸，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娘子，然后看向大舅子：“节哀顺变。”

　　许君昊点点头，也是眼眶微红的看着两个女人。

　　陈老爹入土之后，莹莹在回王府的路上突然叫轿子停下来。王之玉本以为她哭的没力气了，却不料她有此举动，忙关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莹莹摇头，然后看向自己的夫君：“大嫂好可怜，我要回去陪她住几天。”

　　王之玉一听，赶紧打住她的念头：“这个时候当然是大哥的安慰最管用，你也累了，还是随我回家休息吧。”

　　莹莹顿悟，直呼自己差点坏了大哥表现的机会。而王之玉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光留他和灵月在府里，没有莹莹的调节，爷俩肯定会闹翻天的。

　　许君昊将哭的几近虚脱的招娣扶回房里，待她在床边坐下之后，这才拿了凳子挨着床边也坐了下来。

　　一阵静默之后，他缓缓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本来是我和岳父大人之间的约定。”

　　招娣猛的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他。约定？是爹要挟了君昊，所以他才会娶她吗？

　　许君昊看出了她的想法，也不否定，只是继续说道：“在我们成亲以前，岳父来找过我。他说他从来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职责，所以让你受了很多苦，希望我能好好待你，弥补你以前的缺憾。”这本来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因为招娣可能因此产生许多不必要的猜想。可是他想让她知道，她的爹其实是关心着她的。

　　招娣会心的一笑，认识这么久了，他的想法她怎么会看不出呢。

　　“其实他有做过一个好爹爹的。娘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世上最好的爹。”

　　眼泛泪光的招娣自己都不知道她可以有这么多的泪水，视线模糊的时候，许君昊第一次在没有熄灯的情况下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