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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十五章 二度侵袭 ...

  •   “东城墙已经整备完毕,执旗将军一回来就可以迅速进城。城墙也已经修整,等到高墙军大军回来,随时应对德罗尼亚军的进攻。”克拉伦斯报告说。
      克拉伦斯是高墙军的副将。在巴兰前往暴风崖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负责驻守东城墙。
      冰雪城一共三个城门:一个位于南方,与穿过暴风崖的狭窄山道相连,巴兰就是从南城门出发迎击莱兰军;一个在东北方向,这段时间的物资就是从那道常常被忽略的城门运进来,它归于现在克拉伦斯所在的东城门管辖,二者一并称为东城墙。毫无疑问,东城墙会成为后续德罗尼亚进攻冰雪城的主战场。
      “很好。还有别的消息么?”巴兰说。
      “今天刚入夜的时候,我们收到了执旗将军传来的消息,他们会比预计更快回到冰雪城,大约在后半夜就会抵达。”
      “哦,那很不错啊。这样施里克总该放心了。”
      这样的答复太过漫不经心了,克拉伦斯欲言又止。巴兰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说下去。
      “大人,要是暴风崖的战事已经彻底结束了,应该将高墙军主力调回东城墙充实防守。”克拉伦斯沉声道。
      “暴风崖的战事确实已经结束了,这点不需要再怀疑。”巴兰笑着解释,语气很平静,“我回来时听说大法庭混乱,而庞大的队伍在冰雪城的街道行进很花时间,为了更快赶往大法庭解围,只能将主力留在南城墙。我在离开的时候下令了,他们清点完损失之后就会立刻回到这边。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问题么?”
      克拉伦斯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了。”
      “先回去休息吧,明早就要忙起来了。”巴兰说。
      闻言,克拉伦斯凛然,应声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巴兰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克拉伦斯是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很直率,其实相当冷静。他看上去是在担心东城墙的守卫不足,其实是在质疑暴风崖的胜利。
      质疑暴风崖胜利的人并不少,但巴兰暂时不愿解释,也不方便解释,好在现在所有人都不得不信任他。
      当然,要将暴风崖发生的事情称之为“胜利”,巴兰也觉得言过其实——毕竟,自始至终暴风崖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激烈冲突。巴兰不过是利用地势投放落石,对莱兰军造成了一定损伤,而后莱兰军就自行退去了。
      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觉得巴兰回来得太快,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觉得巴兰赢得太容易,无论是谁都不愿相信莱兰军就这么轻易退去。但是,这种怀疑并未动摇巴兰的判断,他确信自己早已赢在战斗开始之前。
      ——毕竟,莱兰军的统帅尼尔斯·霍华德与他本就是同伙。

      巴兰少年时期在玛瑙院修习之时,就已确认雪夜同盟的庇护已经一去不返了,冰雪城必须改变。但正如施里克所说过的那样,如果没有改变的方法,认清需要改变的事实也只是徒增焦虑而已。
      答案是在八年前找上门的。那时的巴兰还只是当时高墙军的副将,在南城墙驻守。
      那年,有一伙新面孔匆匆忙忙来到冰雪城行商,他们看上去太过古怪了——队伍里的大部分人并没有寻常商队伙计的那种市侩习气,甚至于说显得太过风度翩翩。
      虽然他们并没有违反什么规定,可出于某种直觉,巴兰还是找了各种理由将他们暂时扣下,在这段时间里查明了他们的身份。
      那是维拉·康特洛斯在莱兰掌权的第二个年头,她以镇压叛乱为名在整个莱兰大肆清,而这群人正是受到牵连奔逃而来的莱兰中层贵族。
      如果收留了他们,意味着冰雪城同情那些被清洗的贵族,站在维拉的反面,而冰雪城多半不会这么做——在前不久,五人会议刚讨论过莱兰政变,最终认为这件事与冰雪城无关,冰雪城不会插手。事关冰雪城在莱兰政变上的立场,按理来说,巴兰不应自行处置,而是报告给当时的高墙将军、再交由执旗将军定夺。
      但巴兰却私下与他们达成了交易——准确的说,是要挟他们给出关于莱兰政变的情报,而巴兰帮助他们隐瞒身份、在冰雪城安居。由此,巴兰得到了一份名单,名单上有着大部分反对维拉的莱兰贵族。
      巴兰本没有必要善待那些逃出来的贵族,但他这么做了,他为他们伪造身份,找好住所,只因他的心情很好。巴兰拿着那张写着名单的纸条对着夏季的阳光,惊慌中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体显得如此美妙——巴兰足以从中品出一种希望,找到施里克所说的“改变的方法”的希望。
      经莱兰政变,莱兰的旧贵族与维拉为首的德罗尼亚一系已势如水火。只要让莱兰的旧贵族在争斗中获胜,让德罗尼亚彻底退出莱兰,那么德罗尼亚在北方的支点就只剩下了利昂塔斯,没有莱兰支持的利昂塔斯不足为惧。
      让莱兰从德罗尼亚手中独立,亦是挽救冰雪城的一种方式。
      从那时起,巴兰就开始尝试联系莱兰贵族。一开始,他们并不把巴兰这个蛰伏于冰雪城南城墙的年轻人当做一回事,始终是回音渺渺。直至巴兰成为新的高墙将军,那些被他安置在冰雪城的莱兰贵族转交给他一封信。
      他拆开火漆封缄,信封里还是信封——其上写着真正的寄信人的名字,是莱兰骑士团的团长尼尔斯·霍华德。
      谁能想到呢?第一个响应巴兰呼应的人,正是当初帮维拉掌握莱兰权力的“维拉的猎犬”。

      巴兰支着脸回想着这些年,指尖频率稳定地叩击在桌面上。
      那些在玛瑙院被打压的时日、在南高墙迷茫的时日、在五人会议盘算的时日——那些算不上苦痛却略显焦灼枯燥的时日,很快就要一去不返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玛瑙院,那时他与其他的学生争辩,无论他在辩论中如何压制对方,施里克最终只会说一些模糊不清的评价,所谓“有新意”“有趣”,实在是可笑!现在想来,那些学生也好、施里克也好,他们的认可都无关紧要。世上最有说服力的辩词就是切实的胜利,一切口舌之利都将在现实之前溃不成军。
      想及此处,巴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等到莱兰夺取利昂塔斯,等到冰雪城、雪原以及莱兰三方共同摧毁被围困于北境的德罗尼亚第四军,那才是他解释暴风崖胜利的最佳时机。
      因为他的筹划,冰雪城与德罗尼亚之间有了一个巨大的莱兰。冰雪城在德罗尼亚的倾轧之下又多了多少喘息的时间?而后,他要凭借这份成绩进一步取得冰雪城的主导权——至少要和梅丽旗鼓相当吧?再之后,煽动雪原的内乱,在德罗尼亚解决莱兰之前取得整个北境……
      巴兰的神思回荡于北境的上空,某种兴奋感让他不断地推演着后续的行动,乐此不疲,仿佛他已经胜利了无数次。
      就在这时,侍从敲了敲门,悄悄地进来。
      畅想被打断,巴兰抬了抬下巴,率先发问:“怎么了?”
      “卫军将军派人来传话,您要见吗?”
      雷斯利?巴兰眯了眯眼,说:“让他进来。”
      “是。”
      侍从出了门,没多久一名卫军脚步局促地走到了巴兰面前。他看起来畏畏缩缩,巴兰催促道:“为什么不说话?卫军将军要你传达什么?”
      传话的卫军惊了惊神,道:“卫军将军说,‘多加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卫军心说我也问了相似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答话:“卫军将军没有解释下去了……”
      巴兰扯了扯嘴角,低喝道:“我知道了。告诉雷斯利,他既然缺人手,这种没头没尾的话就没必要派人来传了。出去!”
      “……是!”卫军如释重负地溜了出去。
      在卫军溜出门的一瞬,巴兰又听见了门外的争吵声——侍从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声音。
      巴兰一时半会想不起除了梅丽以外还有哪位女人有找自己的必要——梅丽现在又不在冰雪城,那会是谁?
      大概又是要说雷斯利那样无稽的话吧。
      巴兰本就准备在梅丽回来之前小睡一会,这时他起身走出去,准备喝退外面争吵的女人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却看到了料想之外却又不能直接赶出去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巴兰冷声道。
      正在门外和侍从低声争吵的侍女一惊,收了声看向一边的赫洛斯女人。而她只是面色沉静地说:“我有话要说。”
      巴兰皱了皱眉,坐回他的椅子:“我不觉得你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尽快说完,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对于柏妮丝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在她不到十六年的人生中,她一直遵循着传统与秩序,就算不理解那些规则的必要性,也绝不会多问。但今天不一样,她先是用自己做的那锅波查炖菜药晕那些守候的卫军,而后通过密道与海蒂夫人一齐离开黑石厅跑到东高墙来找巴兰——她今天违反的规矩足以让她被赶出冰雪城。
      如果安全回去了,格里达夫人有没有可能宽恕自己呢?她忐忑地想着,手指不安地在长裙上摩擦。不……也许就不该帮着海蒂夫人出来!
      柏妮丝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她只是被海蒂吓坏了。当海蒂从她藏在梳妆台里的那把小刀的刀柄中取出迷药时,海蒂的眼神如坚冰一般冷静而坚毅。后来迷晕了那几位卫军,柏妮丝想问如何从洛伦佐的监视下离开黑石厅,海蒂又找到了密道——柏妮丝不敢想的事情,海蒂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柏妮丝侍奉海蒂三个多月,未曾知晓每天打开梳妆台抽屉都能看见的短刀里藏着迷药;在黑石厅工作了两年,未曾知晓不远处的那个房间地毯下有密道。但刚在黑石厅居住了三个多月的海蒂似乎什么都知道,就算她连离开自己的房间都要向黑石厅女官格里达夫人请示。
      海蒂解释说,她还住在波查酒馆的时候就往短刀里藏了迷药,这是她从赫洛斯流落至冰雪城养成的生存习惯。至于密道——伊兰向五人会议叙述弗雷之死时曾提及黑石厅东边的侍女休息室里有密道,而黑石厅是对称的结构,海蒂便自然而然地猜想西边也会有这样的密道。
      海蒂的缜密超出了柏妮丝的想象。柏妮丝相信,就算她拒绝海蒂的要求,海蒂也能找到机会自己出去。既然如此,不如和她一起去,说不定还能稍稍地帮她些什么。
      一路上,柏妮丝提心吊胆,她总是想起那些德罗尼亚要如何如何侵占冰雪城的流言,只怕遇上什么叛贼。直至现在到了巴兰面前,冰雪城的权威又出现在她的眼前——暂时不会受到德罗尼亚的侵害了,但冰雪城一定会惩处她的。
      柏妮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多么出格的事情,格里达夫人绝对不会宽恕她的!现在她只盯着海蒂,只要海蒂能安全地回去,罪责就轻一点……
      与柏妮丝不同,海蒂沉静无比地坐在椅子上,视线投向巴兰——过于纯粹的眼神中读不出什么情绪,以至于显得有几分诡异的可怕。
      “我听说港口街区出事了,是么?”海蒂说。
      巴兰毫不掩饰眼中的不耐:“是,但那不归我负责。你要问港口街区的事情,请去卫军所。”
      “港口街区本身并不重要,那只是个开始。”海蒂继续以冷静的姿态说下去,“以港口街区的事情为起始点,许多意图反叛的人会随之行动。冰雪城……”
      巴兰笑了起来,他说:“您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他们早就行动了,而且已经被镇压了——就在大法庭,大概两个钟头前。如果是为了冰雪城而游说我,至少也要掌握足够的信息吧?”
      海蒂抿了抿嘴,她确实不知道大法庭发生了什么。她离开黑石厅来找巴兰的时候,连守卫黑石厅的卫军第五队队长洛伦佐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就连她决定来找巴兰时都不能确定巴兰一定已经回来——她只是觉得高墙军不可能让自己半夜回到黑石厅,一定会和黑石厅商议该怎么把自己送回去,到时候拖延半天,说不定就能见上巴兰。
      她还是松了口气——不要紧,大法庭出事了,正好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于是海蒂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大法庭的混乱……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混乱,总之,在大法庭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很容易就‘镇压’了?”
      “乌合之众的集会,用‘镇压’都太过严肃了。”
      “既然如此,大法庭的集会一定只是个幌子。”海蒂说得很笃定,“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没看到你的队伍整备——你没把他们带回来,是么?”
      “是,他们在南城墙。”
      “那么,仅以您的随身队伍就解决了大法庭的集会,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仅凭卫军也可以镇压集会?”海蒂追问道。
      巴兰不屑道:“雷斯利畏手畏脚犹疑不定,根本就不敢下令。卫军形同虚设,他们办不到。”
      “卫军也许办不到——但是,冰雪城的敌人会将计划寄托于卫军统帅雷斯利·卡尼犹豫不决的私人个性吗?更何况,雷斯利·卡尼刚任职不久,那时冰雪城已经与德罗尼亚宣战,德罗尼亚根本就没有机会调查他的个性!”海蒂的语速变快了,锋芒毕露,“德罗尼亚筹备进攻冰雪城已经数年,他们怎会将计划建立在这样不稳固的基础上!只要雷斯利·卡尼心意有变,德罗尼亚就会失败——您认为德罗尼亚会制定这样的计划么?”
      “如果港口街区的事件只是引出大法庭集会就结束了,那它到底为德罗尼亚带来了什么?仅仅为了一个短暂的、能够被轻易镇压的混乱,就暴露德罗尼亚在冰雪城埋下的势力——这根本不值得。大法庭集会根本就不可能是结束!”海蒂的目光锐利如刀,狠狠剐在巴兰的身上。
      “您最好不要因为在黑石厅闷了太久就胡言乱语。”巴兰调整了一下坐姿,“如果大法庭集会不是结束,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暴风崖的莱兰军已经被我击退,雷斯利正在追查大法庭集会的主谋,许多有号召力的人都因为参加集会被暂时扣留在大法庭——除了外面追击执旗将军的德罗尼亚军,哪里还有不安定的因素?还能发生什么?”
      海蒂一时无言。不管怎么说,她掌握的信息都太少了。“大法庭集会不是结束”的推论其实能被很容易地推翻,这一推论只能建立在德罗尼亚非常理智的基础上——因为德罗尼亚是理智的,计划就必定周密,不会出现港口街区事件与大法庭集会这种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却唐突无用的谋划。但德罗尼亚可以不理智,计划可以不周全,一切只当作是德罗尼亚皇帝愚蠢。只是在德罗尼亚预谋多年的前提下,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更何况,如果无法推出德罗尼亚接下来会从哪里行动,就算知道大法庭集会不是结束,冰雪城又能如何呢?根本无从预防。
      不,海蒂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根本不是来提醒巴兰守卫冰雪城的。
      她说:“我确实无法说出接下来德罗尼亚要如何行动。如您所言,我的消息并不灵通。但我依旧坚持我的看法,冰雪城接下来还会有混乱——甚至会与后续的作战一起发生。”
      “那你就坚持看法吧,但是没必要来告诉我。”巴兰站了起来,他似乎不想谈下去了,“每天,酒馆里都有人讨论接下来德罗尼亚会作何谋略,我从不让人把这些报告给我。你们如何猜测都无关紧要,对我没有用处,也改变不了五人会议的决议。”
      海蒂知道现在必须把话说完了,她匆促地站了起来:“不,我说前面这么多,只是想说一件事——”
      巴兰挑了挑眉。
      海蒂说:“接下来,如果冰雪城出现更加严重的内乱,请您像前执旗将军波洛巴·希尔里德一样,为了冰雪城的一致——认罪自裁。”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巴兰。是的,她不是来救冰雪城的,她只是要巴兰死。

      梅丽曾对海蒂说过,她理解海蒂对巴兰的憎恨,但海蒂现在不能发作。如果海蒂真的有向巴兰复仇的方法——一个无害于冰雪城的方法,梅丽认为可行便会帮她达成。
      现在,梅丽正在冰雪城外被德罗尼亚军穷追猛赶,海蒂没有机会与她交谈,却也不可能坐视机会逝去。海蒂一点都不在乎冰雪城怎么样,她只是想着曾答应过梅丽不给冰雪城带来动荡;她只是想着弗雷是为冰雪城死的,弗雷不想看到冰雪城被德罗尼亚侵占——只因如此,海蒂才将仇恨积压至今。只要海蒂确认这不会给冰雪城带来额外的混乱,就不再顾忌“先与梅丽商谈”这种琐碎程序。
      巴兰闻言怔了怔,随即笑得前仰后合。他摊了摊手说:“真抱歉,我没有波洛巴那么高的道德感,我不喜欢自我牺牲。接下来,如果冰雪城再度发生动乱,我也只会再度镇压。”
      “如果无法镇压呢?”海蒂说。
      “为什么会无法镇压?”巴兰似乎是被逗笑了,心情很好地挥了挥手以示停止,“到此打止吧,我已经浪费够多时间了……”
      海蒂知道,又绕回了先前的那个问题——冰雪城到底有什么不安定因素?凭什么说无法镇压?如果连影子都窥看不到,自然没有拿这种说法来做决定的道理。
      她大概无法说服巴兰了。海蒂稍稍沉默,道:“那就假设——只谈假设,出现了你无法镇压的动乱,你要怎么办?”
      “我不需要这种假设。”巴兰不愿意再周旋下去了,大步走出门,对侍从嚷道,“给她安排住的地方!要是梅丽知道她半夜自己回去又要吵架……”
      海蒂的声音幽幽传来:“请您记住,如若您无法为冰雪城的一致认罪自裁,当初您让波洛巴为冰雪城去死就是不义的——您根本不在乎冰雪城,自始至终冰雪城流的所有血,只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您那点自尊。”
      巴兰似乎听到了,但他只是微微地顿了一下,就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海蒂半阖上眼,她察觉到巴兰一直在回避那个假设——回避“无法镇压的动乱”。这假设确实还无迹可寻,但并非绝无可能。巴兰的回避恰恰说明一旦真的出现这样的动乱,巴兰就无计可施了。
      巴兰所有自信的发言,皆出于他即将夺取胜利的认知。倘若他控制不了情势的发展,他还能这么说话么?
      嘴上说着没有波洛巴那样的道德感……其实是认为他人理解不了自己的道德观吧?真是自负的人。要是无法用胜利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又会怎么样呢?
      海蒂想着,不自觉地笑了笑。她也是个自负的人,过分相信内心的直觉。她说不出冰雪城到底有什么不安定因素,但她相信那样的动乱一定会发生。她胜券在握。
      海蒂晃了晃脑袋,忽然感到了奔波的疲惫。于是她走出门去,望向守门的侍从。侍从说:“将军让我为你们安排住所,请跟我……”
      急促的脚步声陡然响起。侍从收了声,回头望去——居然是刚刚才离开的巴兰,他带着侍从大步走过,面色焦急而肃穆,直接略过一边的海蒂一行人,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侍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稍稍愣了愣。这时,不远处出现了高墙军副将克拉伦斯的身影,他走过来,对海蒂说:“交给我吧,请您跟我来。”
      “发生什么事了?”海蒂问。
      克拉伦斯沉声说出骇人的消息:“……莱兰军再度来到了冰雪城。”
      来得真快。海蒂想着望向巴兰消失的方向,虽然不是内乱,但也不是巴兰能轻易处理的吧?

      当晚约莫十点钟左右,南城墙上寒风瑟瑟。矮小而壮实的老人远眺着暴风崖的方向,冻得泛红的脸上沾着纤细的雪花。
      “伯尼!”年轻人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火星一般迸起。老人面带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和善地笑了笑。
      伯尼是高墙军的另一位副将,他年事已高,头发花白,现在负责南城墙。这位年轻人则是他的侄孙,名叫艾力克,今年才十五岁,有着极灿烂的笑容。
      艾力克去年刚加入高墙军。巴兰去暴风崖的时候,他被留守在南城墙驻守。那时,艾力克为此愤愤不平找伯尼吵架——他眼神极好,箭无虚发,为什么不能随着大军一同出发?
      不过巴兰已经回来,再愤愤不平都没有意义了。于是他又将那些愤懑丢到九霄云外,快活地迎接大军的回归。艾力克就是这样简单而快乐的人。
      艾力克的语调快活得让人感到温暖:“已经清点好了,按巴兰将军的嘱咐,该让他们回东城墙了。你也是,这么冷就不要再待在这里了,先回去休息吧?”
      伯尼温和的笑容却散去了,他摇了摇头,靠在墙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
      “怎么了?在担心什么?”艾力克说,“巴兰将军不是已经胜利回归了?”
      老人厚重的眼皮耷拉下来:“我知道,但是赢得太容易了……莱兰人好不容易快要越过暴风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退军呢?我想不明白……”
      “那不是好事么?”没有参与战斗的艾力克感受不到胜利带来的不安。
      伯尼知道艾力克无法理解,转过身去再度面对暴风崖自言自语起来:“我劝过巴兰将军慎重一点,派人追踪莱兰军直至他们彻底退出暴风崖,而后建立哨岗监视。但是他只是派人探查了一遍,没有听我的……以往他没有这么大意……”
      看着陷入沉思的伯尼,艾力克无奈地笑了笑。他心想巴兰将军一定注意到了这点,只是早就有应对的策略罢了。
      艾力克总是愿意相信巴兰——巴兰和五人会议的其他人不一样,他的脾气可能是最坏的,有时喜怒不定,但他比五人会议的其他人更有锋芒,更加锐利。这恰恰是年轻人喜爱的风格。伯尼则完全相反,艾力克时常觉得正是他古板守旧的性格才让他在高墙军辛劳一生都还留在南城墙。
      不过,这样的话倒不必对伯尼说,免得被他揪耳朵。无论如何,还是等伯尼抱怨完再带他回去吧。
      “艾力克!快看!”伯尼忽然大喊了起来,一把将他拽过去按在墙头。
      事发突然,艾力克崴了脚吃痛着眨了眨眼,听见伯尼的声音如雷一般在身后响起:“你不是能看得很远吗!你看看,那边是什么?暴风崖那边!”
      艾力克定睛一看,下意识疼得吸气的嘴闭上了。
      从暴风崖中绵延而来的并不宽阔的道路上,浩大的队伍正徐徐而来,蔷薇旗在寒风中翻卷——那是莱兰的旗。
      “莱兰人……!”艾力克惊道。
      “果然!”伯尼恶狠狠地道,“赶紧向巴兰将军报告!”
      艾力克眯着的眼舒开,呆呆地望向伯尼:“我之前听说莱兰骑士团每个队伍都会有一面黄色的荆棘蔷薇旗,但骑士团团长的旗颜色不一样,是橙红色的,是吗?”
      “是,怎么了?”
      “我没看见橙红色的旗……”艾力克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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