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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十九章 薪火将燃 ...

  •   “你们老板有说什么时候能出城吗?”
      “谁知道啊。我们老板也想把货早点送雪原去,可惜封锁港口的时候他贪那点钱,想着入冬了活计少了工钱降了再运出去……嘿,就拖了几天,现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出去了!指不定这批货就折在这了!”
      “我们老板倒是没贪这点钱,但雪原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到现在还没结款……我还等着早点结了工钱回家,估计再拖几天,拿到钱也回不去了……”
      “要我说,封锁城市根本没有什么用,反正战场上赢不了德罗尼亚,有没有内贼又有什么所谓呢!”
      “打起仗来不就折腾我们这些外地人嘛,还能怎样。不过,我打听到冰雪城现在的物资基本都是靠早晚东北方的城门从北地的村落运来……说不定我们……”
      “都别谈这些了!”在几个人的声音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时候,胖老板娘嚷道,她挤过去压低声音,“卫军这段时间查得严,可给我点面子吧!”
      这几个在冰雪城做工的波查人是这里的熟客,要是真的出不了城说不定还要靠她接济,于是也不为难老板娘,笑了笑将话题挪到明年的劳作上去了。
      这短暂的谈话被端着炖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年轻女孩听到了。她扫过坐在那里的人,随后对老板娘说:“我做好了,您要来尝尝么?”
      酒馆里坐着的稀拉拉的人群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她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的衣装过于整洁,与这里的氛围实在是格格不入,她应该去老板娘身边低声说话的。
      事已至此,她扯出一个略微尴尬的笑容带过自己的出声。
      好在老板娘性格热络,又挤到她身边去了。她瞥了眼女孩端着的炖菜:“菜汤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啊?”这让女孩倍感压力地屏息——看来还是做坏了。
      她看着老板娘作出就义般的姿态捞了一勺,试探地舔了舔,再将整片菜叶与黏连的汤汁咽下去。
      “咦?味道倒是还不错。”老板娘舔了舔唇角的汤汁,诧异地看了女孩一眼,“和我们的有一点不一样,但还是好吃的,你要是不挑,明天就不用来学了。”

      女孩的手指绞在一起,低声道:“但是……”
      胖老板娘抓住女孩的手,胖胖的温热的手覆上女孩苍白的指节冷暖分明:“我知道你想做和我们这里一模一样的炖菜。但是现在城里不安宁,每天你从城北的黑石厅跑到我这酒馆,你是怕惹不上事吗?我劝你,学成这样也有七八分像了,不如先看看你家大人喜不喜欢。说不定他喜欢呢?何必再多奔波几回。”
      女孩一言不发,缠在一起的手指却宣示了她的犹豫:“您说得是……那我先给大人尝尝,要是不满意再来。”
      “就该这样嘛!”老板娘用食指指节在女孩额头轻轻地敲了一下。
      老板娘的突然袭击让女孩失措地眨了眨眼,她摸了摸额头轻声说:“那我就此别过啦?”
      说着,女孩取下手中的戒指递给老板娘:“怎么说也是您的特色菜,就这么教给我多不好,这枚戒指就……”
      话音未落,老板娘用她宽厚的手掌包住女孩欲有作为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大人是谁——海蒂夫人,是吗?”
      闻言,女孩一惊。
      “嘘,别担心。以前海蒂夫人住在我这里的时候,希尔里德大人照拂了我不少。我也很高兴她喜欢我做的菜……你也是关照她,才非要自己学过去免得外人做手脚。这些我都明白。”老板娘低声道。她说的希尔里德大人,大概就是指弗雷吧。
      “但我要提醒下你,你出来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是黑石厅的人,那里的人最注重礼仪了,走路、转身、说话的样子都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做的炖菜直接给海蒂夫人吃,没有人有机会放脏东西,但别人顺着你的行踪跟到黑石厅去也不好呐!”
      女孩打了个冷颤。
      “对不起……我!”她也不知道是在向谁道歉。
      “算啦算啦……早点回去吧,如果夫人还记得我的话,请代我向她问好。”老板娘说。

      梅丽·希尔里德在两个月前离开冰雪城的时候,将海蒂安置在了黑石厅。
      海蒂个性孤僻。在一开始,她直接拒绝了梅丽给她安排的侍女与护卫。但梅丽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她让女官选出一批背景干净的侍女,直言海蒂必须从中选出几个,否则就将这些人全部驱逐出黑石厅——依赖他人并非海蒂本愿,拖累他人亦然,最后,海蒂不甘不愿地随便选了几个——她看着一排衣着整洁气质相仿的女孩站在眼前,一时间也看不出这些人有什么分别,更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挑选的。
      柏妮丝就是海蒂挑出的那几位侍女中年纪最小的,明年开春才满十六岁。也许是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活到明年开春,海蒂对她会稍稍收敛一下那过于冷冽的眼神。
      海蒂很少麻烦别人。她本就不是什么高贵出身,今日就算住进黑石厅也与其他贵妇有着很大分别——不甚说闲话,也没有什么值得拿到明面上谈论的体面爱好。
      绝大多数时间,她都端坐在椅子上出神,看着外面的太阳升起落下。现下冬季降临,冰雪城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下雪,窗户上覆上密集的水珠,将外界的混沌苍白抹得扭曲,连日升日落的光景也不复再见了。
      但海蒂还是坐在那里,如一尊凝结的塑像。
      前段时间,代理卫军将军大人甚至亲自和柏妮丝她们这些贴身的侍女谈话。雷斯利说,市井上流传着关于海蒂的传闻,市民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海蒂与弗雷之间的事,海蒂和她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成为潜藏在冰雪城的德罗尼亚人的目标。但是,知晓海蒂样貌的人不多,知道海蒂当下的居所的人更少——为此,最好不要四下走动,免得引人注目。
      在这段时间,海蒂最好只待在黑石厅。虽然海蒂本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但这样交代下来,难免成了变样的监视。
      柏妮丝对此有些难以言喻的忧心。她问过与自己一同服侍海蒂的其他侍女,夫人是不是不大高兴,要不要想想办法。而那些比她长几岁的女孩们瞪着眼睛怔了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她们并不愿意额外关照这位分外冷淡的夫人,只要尽职尽责,不留错处就好了。
      柏妮丝心说也是,海蒂夫人实在是太冷淡了,不能怪别人不亲近她……但是,弗雷·希尔里德大人曾经如此爱她,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只是愚笨的她还无法勘破而已。
      无论如何,柏妮丝希望能做一些什么,无论有没有回馈,无论现在的她力量有多微小。
      在轮班休息的时间里,她去找了助产士学了一些零碎技巧——害羞的柏妮丝总是被助产士的一些正经话搞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学了下去,怎么说夫人的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虽然按理来说孩子出生的时候轮不到她来接生……但谁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呢?
      之后,柏妮丝听说海蒂曾在一家波查酒馆长住过,又听闻其他侍女说海蒂喜欢波查的炖菜,下意识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于是就有了现在去学做波查的炖菜这一码事。
      年轻的柏妮丝还是太过缺乏经验,轻易地就被老板娘给认出来了。不过,在不了解海蒂的人看来,柏妮丝也许就只是一位举止奇怪的黑石厅侍女吧。
      柏妮丝估摸着时间,海蒂应该快要从午睡中醒来了。现下并不是她轮值,但想及老板娘所说的话,她还是很快拾掇好准备回去。就在她要踏出这家酒馆的时刻,有人闯进了酒馆,几乎是要将她撞倒在地:“嘿,你们听说了吗?港口街区那边打起来了,死了好几个人!”
      老板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柏妮丝没有理会,稍稍顿了一下醒了醒神,夺门而出。
      港口街区在冰雪城西边,占了很大一块地。那里之所以被称为“港口街区”并不只是因为接近港口,更因为那里是各大商会的所在地,冰雪城的财政厅也在那边——总而言之,是与港口事务紧密相连的一片街区。
      柏妮丝回黑石厅是要经过那片区域的。治安最好、最为富庶的街区都闹事了,想必是真的不妙……柏妮丝想起今早在黑石厅听巡逻的守卫说高墙军已经离开了冰雪城,这是冰雪城防卫最为松弛的时刻——不安便如阴云一般笼罩而来。
      绕开港口街区,快点回到黑石厅!柏妮丝的心中有声音在催促。

      七月份的那场大火之后,黑石厅只有一部分区域被简单地修缮,只要稍稍留心,就可以发现四处都还留有烧焦的痕迹。细雪在空中飞舞,风声轻啸——与热闹的酒馆不同,黑石厅寂寥无声,安宁至极。
      柏妮丝稍稍平息急促的呼吸,走进了黑石厅,穿过回还的走廊,抵达了海蒂所在的房间。
      一切如常。已经醒来的海蒂坐在窗边,听闻门口的声响转过头来诧异地盯着她。柏妮丝才恍然回想起现在并不是自己轮值。
      一阵略微尴尬地沉默后,海蒂沉吟道:“你出去了吗?我看见你的靴子上有泥。”
      “啊!抱歉,我会去清理的……”柏妮丝急急忙忙地答道,“是、是的,我出去了。”
      海蒂并没有在意柏妮丝的莽撞与失措,声音平静:“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柏妮丝心说果然,海蒂夫人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什么事都察觉得到。她答道:“我听说港口街区有人闹事,还死了人……”
      “具体是怎么回事?”
      柏妮丝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听说出事了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于是海蒂不再追问了。柏妮丝看着海蒂冷静的面容,想着要是自己刚才多打听一点就好了。
      长久的寂静后,柏妮丝试探道:“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就回去……擦我的鞋。”
      柏妮丝一边说一边暗骂自己嘴笨。
      海蒂并没有回答她。柏妮丝抬眼看了海蒂一眼,有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如果是港口街区的话,冰雪城多半要出事了。”
      柏妮丝打了个寒颤。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在结满水珠的窗上化作一片狂放的混沌。而在这个房间内,有着与之相反的、死水一般的宁静。

      雷斯利散了会,只自己和副官留下。他掐着鼻梁,短暂地闭目休息。在刚才的晚间会议上,几个队长对今天做了相当完美的总结——巴兰和高墙军离开的这几天,冰雪城安宁如常。
      但是雷斯利今天有些紧张。算着时间,梅丽在明天中午之前就会抵达冰雪城。到时候,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梅丽和杜鲁·卡尼在此,他不再需要为任何事情承担责任,听从命令即可。
      这个想法让雷斯利不禁汗颜——怎么会有如此“弗雷风格”的想法呢?还是说,曾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任务,只是因为从来都在一个和平的冰雪城,从来都未轮到自己执掌一切呢?
      罢了。无论怎样,这都是雷斯利独自维护冰雪城的最后一天,今天过后就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雷斯利站了起来,抬起疲惫的眼皮:“对了,暴风崖那边有传来新的消息吗?”
      副官摇摇头:“还没有。”
      “去了三天半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多半是真的遇上莱兰人了。”雷斯利说。
      副官的眉头忧愁地皱了皱。
      “别太紧张,那不是我们的活计。既然巴兰那么自信就全部交给他好了。”雷斯利一边安抚一边想着自己果然不是那么在乎冰雪城的存亡……只是希望自己不犯错罢了。
      稍稍顿了顿,雷斯利瞥了副官一眼:“接下来是谁要见我?”
      “是负责调查关于五人会议的流言的第二队队长……”
      副官话音未落,有人唐突地冲了进来。雷斯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喝道:“怎么了?”
      来人一路奔波至此,边喘边咳:“……施里克大人请您即刻去大法庭一趟……咳、咳。”
      雷斯利怔了怔,迅速冲了出去。

      雷斯利快步穿过大法庭的回廊。还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消息,但无论怎么想都是出事了。
      冰雪城规模不大,各种机构的关系自然也就比较简单。雷斯利目前管理的卫军几乎负责城内所有需要动用武力的事宜,譬如治安巡逻、护卫重要的人物等等……还有协助大法庭执法调查。故此,卫军向来都和大法庭有相当密切的合作。
      不过,入冬以来港口封闭,和德罗尼亚开战以来对市井又管得严格,大法庭随之清闲了许多;加上大法官迪恩·施里克本身不是多事的人,体谅着雷斯利的辛苦,这段时间其实没有怎么麻烦雷斯利。更何况,就算是要找雷斯利,施里克也会派人和副官洽谈挑好时间,不至于如此慌张。
      今天实在是过于反常了。雷斯利只能将此理解为意外的发生。
      当雷斯利闯进施里克的会客厅时,施里克正坐在沙发上,身上裹着的厚重皮草与他佝偻的身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在另一边,坐着面色烦闷的财政官安格斯·希尔里德。
      雷斯利一进去,安格斯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咄咄逼人:“今天下午港口街区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港口街区怎么了?”雷斯利怔了怔。
      “你这都是在干些什么事?我那边都要闹翻了,你居然还不知道?好歹这是你们卫军惹出来的岔子!”安格斯絮絮叨叨地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不要对商会压得太紧,你看看……”
      安格斯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让雷斯利摸不着头脑——可碍于资历的差距,雷斯利没有打断他,而是望向一边沉默的老人。
      “好了,别再说这些了。先把到底发生了什么讲清楚吧,安格斯。”施里克终于出声了,“你这样抱怨,对我们了解事态没有任何用处。”
      安格斯不忿地抿了抿嘴,坐回沙发上,指了指身边的副官,将脸扭到一边。
      副官尴尬地对雷斯利和施里克笑笑:“我们以为将军大人会收到消息的……毕竟这是卫军和商会之间的冲突。”
      雷斯利脸色也不好,刚刚结束的卫军的晚间会议还一片祥和,现在看来多半是底下有人看着雷斯利年纪轻资历浅,想要把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下去——无论卫军和商会的冲突究竟如何,雷斯利至今仍未获得消息就已经证明雷斯利无法彻底使卫军服从。
      安格斯的副官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在今天下午,卫军的第十三队去调查格罗兹堡商会的交往记录——您应该知道吧?那是莱兰人办的商会,最近需要向卫军提交很多文件。据说是中途起了争执,然后打了起来,有两名商会的人被卫军打死。”
      “格罗兹堡商会说,先前几次卫军的态度一直非常恶劣,早就让人心生不满;这次卫军又要求上交一些越出界限的文件,以至于引起了这次的冲突。而后卫军倚仗武力,杀死了两人。当然,这也只是商会的一面之词而已,不足以听信。可我们这边没有权利去下令调查卫军,自然也没办法进一步靠近真相。”说到最后,副官抱歉地笑了笑。
      副官的话说到这里,施里克面色微变。如果说安格斯急匆匆地来到大法庭嚷嚷说要主持公道之时只觉得是一件普通的麻烦事……现在难免觉得这事有些似曾相识了。
      ——今年七月份的的黑石厅,一桩不清不楚的命案给了德罗尼亚宣战的理由;现在的命案,又会带来什么更大冲突?
      雷斯利怔怔地站起来,他也察觉到这一点了。弗雷·希尔里德之死没有止步于黑石厅,那只是往后长久的风波的起点。
      安格斯无意于让会客厅安静下来,继续说下去:“我早就说了,不要太过给商会施压。冰雪城人一直都说商人没有祖国,你管他们做什么?管到现在出问题了吧?你打算……”
      “在事情发生之后,商会的人直接找你处理,而不是找卫军吗?”雷斯利打断道。
      “是啊,就算这件事本来该归卫军管……他们哪敢再去找你啊。”安格斯的语气终于平静了些,“现在是克雷尔留在财政厅安抚商会,你这边也快点查出来是谁犯的事,要杀也好要罚也好,早点给个交代。”
      安格斯说得没错。如果只是一次偶然的冲突——一次因为卫军与商会在特殊时期的不睦而引起的冲突,那么只要把真相查出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可这会是一次偶然的冲突吗?如果是像弗雷那次一样呢?有人就是要刻意引起混乱,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一根引线——此刻这根引线已经点燃了,他们总会纵容火势蔓延的。
      雷斯利的脑子有些乱。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偶然的冲突还是刻意的混乱,长久以来的安分守己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按安格斯所说的方式去做,但弗雷之死让他总是不自觉地将今日的港口街区的意外联想到某种更狡诈的阴谋,需要更加专横的手段。
      就在雷斯利举棋未定之时,施里克发话了。老人蜷在皮草中缩了缩,但他冷冽的眼神与平静的话语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件事可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是,还是按安格斯所说的去做吧。明天执旗将军、堡垒将军就要带着近五千军队回来了,到时候不管城内发生什么,我们都有压制的力量。
      “无论这件事背后有无阴谋——就算是有,我们也要将其拖延到两位将军回来之后爆发。目前,我们就暂时按照最符合商会的意愿的方式处理吧。”施里克说,“雷斯利,你觉得如何?”
      “您……说得对。”雷斯利闷闷地说。就在不久前,他还在想等梅丽回来就用不着忧心了……但他只是想着尽早把最大的权责归还于梅丽,没想到会真的留一堆烂摊子给她。
      未免有点太过没用了。雷斯利想。
      “什么阴谋?”安格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对话。
      没有人理会安格斯。施里克看着颓然的雷斯利,轻叹道:“那就这样办吧。今晚你就有得忙了——赶紧把这件事中涉及的卫军全部调查了吧。大法庭也会派人去的,有什么事尽管与我通信。”
      雷斯利抿了抿嘴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组织不出什么有条理的话。他抬起头来,“是”字还未出口,便又有人闯了进来。
      是施里克的副官:“大人,刚刚收到了执旗将军的急信。”
      “怎么了?”施里克心中一时不妙——梅丽本来明天就要到冰雪城了,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急着说的吗……?
      “我方放弃河岸堡垒之后,德罗尼亚军不仅极快地占领河岸堡垒,而且马不停蹄地开始追击执旗将军的队伍。所以,届时执旗将军进城的时候需要冰雪城准备好一切,以便以最短的时间尽快进城,如果拖得太久,德罗尼亚军可能趁势进攻。”
      “……知道了。”施里克说,“派人联系还在驻守的高墙军吧,让他们准备好接应将军。”
      “是。”副官点头道,退了出去。
      副官离去后会客厅陷入宁静。一直淡然的施里克不自觉地用颤抖的手覆上额头,意外地摸到一手冷汗。
      砾石滩之战时,德罗尼亚军的作为明明很保守,相较之下,现在德罗尼亚军的追击便显得匪夷所思了。
      留在冰雪城的人并不知道德罗尼亚军内部的争斗——不知道在先前的砾石滩之战后,德罗尼亚军主导权已经由保守的罗杰斯-达德利一派偏向了激进的维拉一派。无论是雷斯利还是施里克,都免不得将德罗尼亚的凶猛追击与今日港口街区的意外联系起来……于是,两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成为了连贯的阴谋。
      若是要在梅丽进城的时候,商会趁机拱起内乱呢?
      在几乎凝结的空气中,施里克的冷冽如刀的声音响了起来:“雷斯利,还是按照先前所说的做,去调查涉事的卫军。除此之外——监视好商会,如若有任何可能的变乱,即刻镇压!不能容忍任何的不稳!就算当真是我们的不义,在事后编造理由、承担罪名也无妨。”
      “是。”雷斯利道。
      “镇压……?”安格斯显然还没有发现这两件事之中的联系,他畏惧地看着老人难得展现出来的如鹰一般的眼神,“商会到底有什么……”
      “安格斯,回财政厅去。”施里克打断他,“不要再把一切事情都交给别人了,自己去看着事情的走向!在这个时候,好歹做个对冰雪城有用的人。”
      安格斯一颤。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通知雷斯利进行调查本不需要安格斯亲自来。安格斯之所以过来,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安抚商会这一麻烦事丢给克雷尔——雷斯利资历浅,施里克脾气温和,和他们俩说话没有和商会打交道那么难。安格斯总是用尽小聪明让自己处于他所能触及的最为安全舒心的地方。
      显然,很多时候施里克只是不想与他计较罢了。事已至此,安格斯讪讪地笑道:“您说得对,我这就回去,您多保重。”
      说完他几乎是拔腿就出去了。然而,他在出门的瞬间便与刚刚离开的副官撞上了。副官甚至没有道歉,直直地走到施里克前:“大人,不好了,大法庭前聚集了一大群人——不只是商会的人,他们好像贴出了一个什么叫做……三问五人会议!人有点多,如果强行驱散的话可能会闹出大乱子……”
      闻言,本要发作的安格斯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他看看施里克,又看看雷斯利,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似乎是非常艰难的状况,眼前这两个人也解决不了——他可能再没有躲在别人身后的资格了。
      “克雷尔在搞什么啊……”最后,安格斯只能用低垂的音调吐出毫无威慑力的抱怨,像会客厅演奏的沉重曲目中蹦跳而出的不谐音符。

      卫军第二队的队长帕拉尔坐在雷斯利的会客厅里等他回来。
      帕拉尔已经将最近关于五人会议的流言调查清楚了,本要来向雷斯利报告,雷斯利却匆匆离开了。这让帕拉尔有些莫名的不安,仿佛这一错过会带来什么不得了的后果。
      焦虑间,他看向摊在桌上的文件——“近日绝大多数关于五人会议通敌反叛的流言,可以追溯至港口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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