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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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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波特会对自己的姑妈施咒,还扔下乱成一团的德思礼一家跑了,斯内普真的很难相信。
这两年里,他在那个男孩身上完全看不到自大顽劣的詹姆·波特的影子,事实上,比起格兰芬多那群活蹦乱跳的小狮子们,男孩的表现乖巧得堪称楷模。
在刚入学的时候,波特不是没有碰到过因为嫉妒而语含讥讽的学生,他都只是一笑而过,从没放在心上。他原本只是一个对魔法界一无所知的孩子,又有着“大难不死的男孩”这样敏感的身份,在霍格沃茨呆了两年,居然从没和任何人起过冲突,平日里即便是和朋友们一起玩闹,也没说过一句出格的话,完全没有他那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浮躁和冲动。
斯内普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邓不利多偶尔流露出的沉重目光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挑这种时候出状况?
得到费格太太的通知,知道那个男孩登上了骑士公共汽车,斯内普带着满腔恼怒匆忙赶到女贞路。
魔法部逆转偶发事件小组的工作人员先他一步到达了现场,正在替附近见到那个女人飞上天的所有麻瓜消除记忆。德思礼一家脸色惨白的坐在草坪前的餐桌旁,浑身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晕倒。
高高壮壮的德思礼气急败坏的擦着额头的冷汗,“……玛姬的确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可是那个波特怎么敢这样对待她?——你确定不会有人记得?”
显然,他对和不正常的事件扯上关系的恐惧远远超过了要面对巫师。
斯内普站在树后的阴影里,冷眼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些事情我的同事们会处理好的,”坐在他对面的男巫冷淡的说着,挥了挥手中的羽毛笔,“你只需要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就可以了。”
“我们原本准备在户外用餐,好好的享受一下夏夜的凉风……”
男巫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请说重点。”
德思礼脸色一窒,恼怒地说:“好吧好吧,重点就是,玛姬在用餐的时候说了他几句,那个男孩就把她弄到天上去了——你们真该把那个该死的小怪物抓起来,他怎么敢……”
“弗农·德思礼!”
准备做笔录的男巫猛地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吓得他哆嗦了一下,意识到眼前的人也是和波特一样的“怪物”,立即忍住了还没吐出口的咒骂。
男巫带着极力忍耐的表情看着他,“请注意你的措辞!”
几分钟后,了解了事情经过的两人脸色都冷得几乎能够刮下一层冰来。
男巫冷声道:“我原本一直以为,那些有关波特先生童年生活的流言有些夸大其词,没想到你们比我以为的还要过份!”他收起羊皮纸,打量着德思礼一家的同时不住的冷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他没有被教育成你们这种粗暴无礼的人,这可真是梅林保佑。”
“皮斯古德,笔录做好了没有?”
远处有人大声招呼他,男巫喊了声“好了”便站起身来,在准备幻影移形之前,他凑到松了口气的德思礼一家面前,压低声音冷冷地说:“给你们一句忠告,你们以后对波特先生最好给我客气一点,否则的话——”
抽出口袋里的魔杖朝德思礼一家晃了晃,满意地看到他们畏缩的表情,男巫冷哼一声,消失在原地。
明白那个男孩不会有什么麻烦了,斯内普冷冷的瞪了满脸惊恐的三人一眼,按捺住满腹怒意使用幻影移形离开了,顺便在心里为自己最近研究的厄运魔药新配方,定下了最合适的试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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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务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只银色的野兔穿过墙壁,出现在会议室里。
“一个检查车厢的摄魂怪想要攻击学生……”
听到守护神带来的怒气冲冲的口信,在场的人全都脸色大变,斯内普心里一紧,袖子里的双手狠狠地捏成拳头。
“……幸好哈利·波特的守护神咒学的不错,及时的救了她们。邓不利多,你怎么能答应魔法部这么荒谬的要求?!在开学日让摄魂怪到火车上来搜捕逃犯?!这里可全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斯内普冷冷地瞪了满脸严肃的邓不利多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有几个孩子晕倒了,庞弗雷夫人,麻烦你准备好安神剂。”
野兔变成一团白雾消散在空气中,留下一室的冷凝。
庞弗雷夫人第一个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会议室,临走前扔给邓不利多一个“你给我等着”的恼怒眼神。
隆巴顿皱眉沉声道:“邓不利多,让那些怪物来驻守霍格沃茨——你确定它们可靠?”
邓不利多略有些无奈地说:“这个决定是经过所有董事签名同意的,而且,小天狼星·布莱克的确是冲着霍格沃茨来的,我们没有借口反对。”
听到布莱克的名字,会议室顿时陷入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这事待会儿再谈,我们继续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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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面对摄魂怪也冷静果断的少年,此时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浑身颤抖,满脸的惊惶无助。
看到眼前的人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表情,斯内普紧紧抿着唇,心下莫名有些不忍。
他知道这事绝对瞒不了多久,可是没想到在开学的第一天,那些令他痛恨了十几年的真相会被这样彻底的颠覆。
当那道急切询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斯内普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神情冷淡地别过头去,看到彼得出现时心底翻涌而起的怨恨震惊屈辱都被压抑沉痛的心情所取代。
能说什么?
其实你的父母本来不会有事的,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叛徒告密害死了他们?其实你还有一个教父,明明无罪却在阿兹卡班关了十几年?是的,他恨詹姆·波特那伙人永无止境的捉弄与羞辱,可是这个孩子……无论怎样成熟懂事,都只是个孩子而已……
不管那只该死的老鼠怎样辩解,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即使因为知晓往事而情绪不稳的波特,也没有被那些谎言蒙蔽过去,福吉却一直试图替那个蠢货脱罪,生怕因为这事影响魔法部的形象,当布莱克出现的时候,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闹得越发难以收拾。
“瓦迪瓦西!”
看着摔倒在地的死对头,斯内普捏着魔杖的手紧了紧,强忍住给他一个阿瓦达的冲动,变出绳子将他捆了起来。
布莱克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大声嘶吼道:“你们放开我!让我杀了那个叛徒……”
好啊,你动手吧,然后魔法部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你扔回到阿兹卡班去!
恶狠狠地瞪着他,斯内普心里转过无数恶毒的念头,甚至连药柜里各种珍贵的毒|药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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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办公室里,邓不利多完全不顾福吉难看的脸色,直接将魔法部的人请来处理这出闹剧。在彼得恍恍惚惚的说出所有的真相时,斯内普扔出一个“石化咒”将想要扑上去的布莱克定在原地。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保持冷静,需要不住的提醒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使用不可饶恕咒会有怎样的下场,才能勉强控制住心底沸腾的杀意。
魔法部的人离开后,布莱克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的教子身上,一副激动难耐的样子。
斯内普不屑地撇了撇嘴,满眼鄙夷。
如果真的那么关心这个孩子,为什么当初被陷害的时候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让他在那些麻瓜家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这种不负责任的教父,有什么资格……
“波特,宵禁的时间快到了,你应该马上回自己的寝室去。”他很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那只蠢狗热情的注视,“我想,你不会希望开学的第一天就给格兰芬多丢分吧?”
布莱克大吃一惊,“鼻涕精!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是久违了的称呼,他实在不能指望这个家伙在那种鬼地方呆了十几年后,礼仪能有多大的长进。
斯内普嗤笑着说:“哈,布莱克先生,你的眼睛落在阿兹卡班没带回来吗?今晚我一直都在。当然啦,像你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的确有目中无人的权利。”
布莱克开始跳脚,满脸愤慨地喊道:“你来霍格沃茨做什么?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别想动哈利一根头发!”
“真是感人啊!”斯内普冷冷的看着那个以波特的保护者自居的家伙,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霍格沃茨的魔药课教授。”
“你说什么?!”
听到他不敢置信的尖叫,斯内普快意地眯起眼,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是波特的魔药课教授。”
“邓不利多!”布莱克开始冲笑眯眯看戏的老头发火,“你怎么能聘请一个食死徒做霍格沃茨的教授?”
斯内普沉下脸,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男孩,发现他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眸微垂,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布莱克根本听不进邓不利多的解释,仍然怒气冲天,“可他是个斯莱特林!你怎么能信任他?让他来教哈利?”
“你别忘了,”满脸鄙夷地看着他,斯内普冷笑着说,“出卖波特夫妇的人,可是个格兰芬多。”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开口,男孩抬眼看着他们,语气淡淡的说:“校长,教授,那我先走了。”
得到允许后,脸色苍白的男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校长办公室,看着他站得笔直的单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斯内普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只觉得心口隐隐发疼。
邓不利多轻叹口气,“我想哈利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布莱克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腌坏了的黄瓜,“我只是想先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应该没人和他提过吧?”
斯内普冷哼一声,嘲讽地说:“当然,有个呆在阿兹卡班的教父,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
“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邓不利多在那只蠢狗又一次跳起来之前,很有兴致地问,“在这之前,或许你可以先满足一下一个老人的好奇心——你的阿尼马格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要知道,魔法界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
“哦,那是哈利之前给我戴上的一个项圈,它可以改变巫师的阿尼马格斯的形象,”布莱克漫不经心地说着,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说是我原来的形象会吓到别的学生。”
邓不利多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看上去很感兴趣的样子,开始盘问他和波特相遇的过程,斯内普在旁听着,暗暗皱起眉。
除非那个男孩一早就知道真相——
不可能,那只老鼠隐瞒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福吉会带着记者来霍格沃茨也是临时决定的,要说是有人事先设计好的,那他宁愿相信是这只蠢狗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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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药的配置本来就出不得一点错,他要求严格是为我们好。——你要知道,一年级的时候他还救过我呢。”
听到那个男孩坚持维护自己的话语,站在门口的斯内普脸色未变,眼神却慢慢的沉了下去。
那个孩子,到底凭什么这么信任他?
明明从头到尾都在恶意刁难,冷言冷语,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其他的学生那样躲得远远的?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我也没指望你们这些愚蠢自大的格兰芬多会领情。”听到那只蠢狗质疑的问话,他忍不住开口反驳了一句,随后满脸嘲弄的看着办公室里温馨感人的认亲场面。
会和布莱克产生争执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曾经莉莉想尽方法也没有成功阻止过哪怕一次,那个男孩却只用一句“教父”就直接搞定了。
头一次,除了憎恨与厌烦,他对布莱克产生了一丝类似于嫉妒的情绪——虽然他真的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观察了那么久,他自然明白,那个男孩虽然对身边所有人都很照顾,真正接近的却没有几个。可是那只蠢狗——明明接触没多久不是吗?那种温和信赖的目光,甚至是嘴角无奈又好笑的小小弧度……只是因为那是他的“教父”?
成功转移布莱克注意的男孩一把拉住他,狂奔着离开了那间办公室,活像是身后有摄魂怪在追赶。
他该庆幸霍格沃茨不能幻影移形吗?
斯内普挑高了眉。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这个冒失的小鬼会在匆忙中将自己分成两半也说不定。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碰到其他学生,沿途画像震惊的注视,让斯内普莫名的有些烦躁。
他应该狠狠的甩开那只手,并为波特无礼的举动给格兰芬多扣上几百分才对。
斯内普冷淡的瞟了男孩一眼,看着男孩修长白皙的右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袖,指节偶尔碰触到他冰凉的手腕,带着几乎能将人烫伤的温暖。
即使是德拉科,也从来没有这样失礼过,这个孩子……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
悲哀的发现居然有些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他在心里冷冷的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收敛好一切多余的情绪,不带一丝感情的注视着男孩略有些凌乱的头发。
果然,像邓不利多说的那样,男孩的直觉敏锐得惊人,很快受惊似的回过头来。
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男孩讪讪地放开了他的袖子,耷拉着脑袋试图解释,“那个……教授……刚刚……”
“别忘了校长大人还在等你。”他有些烦躁地说。
“对不起。”男孩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歉意。
斯内普嘴里骤然发苦。
他为什么没有坚决拒绝邓不利多那个愚蠢恶劣的要求?这个孩子……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对他的信任……
“你还要磨蹭多久?”
不耐烦的冷声提醒,他带着男孩来到校长办公室。
邓不利多表现得毫无异样,温和的语气,慈祥的笑容,怜惜的眼神,看在眼里却觉得分外讽刺,在那个小傻瓜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将一杯果汁推到了他面前。
斯内普手指微微动了动,几乎伸手打翻了它。
——只是几乎。
男孩微微一笑,毫无防备地喝了几口果汁,眼神渐渐恍惚。
“可以了。”
抿唇冷淡的说着,斯内普微微垂下眼,清楚的感觉到口袋里玻璃瓶冰冷的触感,想到这瓶吐真剂所用的绝音鸟的羽毛还是男孩圣诞时悄悄寄给他的,放在膝盖上双手渐渐收紧。
这是必须的。
他想。
不管是为了打消邓不利多的怀疑,还是……他自己的……
“哈利,你事先知不知道……”
听到那个男孩平板漠然的答话,毫无破绽的解释了昨晚的巧合,斯内普暗自松了口气。
邓不利多却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不但提到了那本无故失踪的日记,更是问出了一个他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你建立D.A的目的是什么?”
“邓不利多!”
忍无可忍的大吼了一声,他终于忍不住满腔恼怒,恶狠狠的瞪视着面前满脸严肃的老人,“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们需要帮助。”男孩面无表情的开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隐约感觉到原本毫无起伏的语气里多出些咬牙切齿的冷意,“洛哈特的黑魔法防御课上根本就学不到东西,赫敏提议我们自己组织一个社团自学,所以,我们成立了D.A。”
看到那个死老头明显的松了口气的表情,斯内普语气压抑地低吼道:“你怀疑他什么?嗯?难道,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再培养出一个黑魔王来?”
该死的,他根本就不该答应这个脑子里全是糖浆的老蜜蜂任何要求。说了半天,其实这个问题才是重点吧?
他冷笑着想。
谁会想到,这个小救世主会被他们的校长大人当作未来的黑魔王一样防备?
邓不利多满脸疲惫地说:“他们成长的经历太像了……”
那都是你安排的!!!
他在心里愤恨地反驳,似乎还能看到那些该死的麻瓜令人心寒的嘴脸。
“……当初的汤姆·里德尔,又何尝不是一个品学兼优、彬彬有礼的好学生?西弗勒斯,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瓢冷水,狠狠的浇灭他几乎难以控制的火气。
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
先不说昨晚那个巧合得像个奇迹的意外事件,就平常的表现都能看出来,男孩的行为举止,根本就不是德思礼家能够教育得出来的。
除了热心善良,波特身上格兰芬多冲动莽撞的特质极少爆发,连一个孩子最基本的对他人的依赖都少得可怜。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子里,偶尔甚至会滑过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像是随时都可以抛开一切远远离开一样。
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受尽歧视与虐待的孩子应该是怎样的,男孩的表现如果用童年阴影做借口,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
“幸好是我多心了,既然他只是纯粹的想要帮助同学,这个社团还是维持原状吧。”
斯内普收回纷乱的思绪,撇嘴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波特还是个格兰芬多,即使将来有战争,D.A也是偏向凤凰社的吧?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哈利·波特成为第三个黑魔王?
真可笑,就算那个男孩有一些自己的秘密不曾告诉任何人,也不至于防备到这种程度吧?邓不利多,你的幽默感仍然如此惊人,如果黑魔王听说了这个笑话直接被笑死,那可真是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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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孩,其实是知道的吧?
所以看着他的眼里,才会有些难以掩饰的冰冷的失望,渐渐的,连失望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淡漠。
一直暗中关注男孩的德拉科很快的发现不对劲,几次询问,都被他冷冷的敷衍过去。
他能说什么?
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辩解的借口。
十几年前,莉莉也是这般看着他,只是当时那句“泥巴种”是在恼怒之下无意说出口的,吐真剂的事,却是从头到尾的欺骗与算计。他还记得去年圣诞时,那个男孩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偷偷寄给他圣诞礼物之后又悄悄观察他反应的样子,只是当时他们都不可能想到,那份礼物会以这种方式回报在男孩的身上。
怎么可能不失望?
换作是他,也绝对不会原谅的。
远远看到那个男孩和格兰杰离开D·A活动的教室,斯内普脚步顿了顿,才继续迈步朝前走去,黑色的长袍在身后翻滚着,卷起一层层波浪。
男孩原本带笑的眼睛在看到他时骤然沉了沉,很快的恢复了平静,嘴角愉悦的弧度也渐渐收敛。
“教授。”
礼貌的向他弯了弯腰,男孩眼神平静的走过他身边,态度自然得无可挑剔,就好像——
好像看到任何一个其他的教授一样。
斯内普为自己莫名的怅然恼怒不已。
这不正是他一直希望的吗?
如果那个男孩知道了预言的事,肯定会后悔曾经信任过他,就像现在这样保持足够的距离,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真是再好不过了。
面无表情的行走在城堡里,周身阴郁的气息吓坏了沿途的小动物们,看他们畏畏缩缩一惊一乍的样子,斯内普却兴致缺缺,连故意找茬扣分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只不过少了一道温暖的目光而已,偌大的霍格沃茨,居然冷得让人心里发凉。
——他们暗地里都称呼他油腻腻的老蝙蝠不是吗?
斯内普冷冷的扫视着周围已经冻得不轻的学生们,冷冷的看他们满脸惶恐的作鸟兽散。
温暖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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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这件事和教授没关系。”
斯内普匆匆来到医务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那个男孩正努力的替他辩解着,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一时间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布莱克还在里头拼命叫嚣着要调查真相,他轻蔑地撇了撇唇角,冷笑着开口道:“你有什么权利干涉霍格沃茨的事务?”
走进病房的时候,斯内普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多么熟悉的组合啊,那只蠢狗,那个狼人,还有抬起眼向他看来的,那张属于詹姆·波特的脸。
会起冲突是太自然不过的事情了,直到那个男孩满脸不情愿地喝完了药,整张脸皱成了一团,他故意清空了那杯果汁,面对那哀怨的眼神,完全无法抑制眼底的兴灾乐祸,“影响药效。”
那个男孩的无声咒却使用得出人意料的熟练,给杯子注满水后,咕嘟咕嘟的拼命往嘴里灌,随后吐出口气,腼腆的望着他们笑了,没什么脾气地抱怨道:“真的很难喝啊。”
对他之前近乎挑衅的举动,看似毫不在意的样子。
斯内普冷眼看着邓不利多笑眯眯的问话,心里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又一次冒了出来。
他总觉得这孩子向大家隐瞒了许多东西,哪怕是对那只蠢狗,但有时候却又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自己会不会露馅。
任何人的喜爱与善意,他都能坦然自若的接受;任何形式的赞扬与鼓励,他都只是含蓄礼貌的微笑以对;无论是课堂上无人能及的学习进度,还是课堂外轻而易举的做到许多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做到的事情,如同前几天那样独自应对一群高年级学生密集的攻击,亦或是如今毫无自觉的使用无声咒,他都表现得那么理所当然,从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这些有什么不对。
就好像他早已习惯了喜爱与追捧,习惯了凌驾与众人之上的优秀,眼里只有自信与从容,毫无畏惧。
就好像在麻瓜世界里,从小被冷待被欺压从未得到过任何关爱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是另一个人一样。
这个莫名升起的念头让他的心微微的颤了颤,斯内普跟着邓不利多离开了病房,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略显凝重的表情,眉宇间也渐渐流露出一丝焦躁难安的情绪。
之前当着所有前任校长的画像和他这个魔药教授的面对一个学生用吐真剂,他原本还想,邓不利多是不是真的老了,疑心病重到都不顾颜面了,现在却惊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本不该是一个,因为某个学生的表现过于优秀就心生忌惮的人,尤其那个孩子,还是他最为关注的小救世主,波特家的小崽子能力越强,他应该越高兴才对。
这样防备又忧虑的态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个老人身上看到过了。
阿不思·邓不利多,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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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让所有人犯困的魔法史课堂看些闲书,那个男孩上课依旧认真专注,哪怕早已熟练掌握的内容,在课堂上也表现出了对任何一个教授起码的尊重。
无论怎样恶劣的天气,该去参加的魁地奇训练都一场不拉的参加了,任由奥利弗·伍德呼呼喝喝的指挥。
对他的D·A,渐渐变得不那么热衷,虽然依旧认真的准备活动内容,但明显的,社团的日常管理都从原本格兰杰兼任变成由她全权负责了,而那些孩子居然都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
哪怕一年级刚入学的时候,斯内普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关注过那个男孩。
看他一如既往的专注学业,关心朋友,不着痕迹地化解学院间的矛盾。
看他在魁地奇比赛中为了救人放弃了差点到手的金色飞贼,第一次在上场时输了比赛,却又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发明了新咒语,逗乐了所有人。
看他一放假便开心地收拾好行李,满怀期待的上了霍格沃茨特快,下了火车之后,带着明亮又欢快的微笑,在站台上一路小跑,飞扑到布莱克怀里,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透过车厢的窗户,斯内普望着人群中姿态亲昵的一对教父教子,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笑。
那只蠢狗将自己教子的脑袋揉得像他一样的蠢,笑眯眯地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斯内普正想移开目光,却见到那个男孩眼角瞬间便红了,掩饰一般低头整理自己的衣领,手指都微微有些发颤。
直到他们幻影移形消失在站台上,他仍然木然的望着那个方向,久久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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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莉莉和詹姆·波特还活着,那个男孩会怎样呢?
圣诞夜里,斯内普又一次拒绝了卢修斯的邀请,独自一人呆在蜘蛛尾巷的家中,就着简单的晚餐慢慢的喝着红酒,不知不觉的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毫无疑问,他会在许多人的纵容与关爱下无忧无虑的成长,想做的都可以去做,想要的都可以得到,被宠成一个像詹姆·波特那样不知天高地厚,莽莽撞撞的小混蛋。
会有一个不着调,但绝对能够将他宠上天的父亲,和一个温柔却又能够坚持原则的母亲,而不是在那些恨不得他从不存在的亲人眼皮子底下艰难的生活。
会有人操心他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处处妥帖,而不是直到十一岁,才有机会亲自挑选合身的巫师袍,换下那他那个肥肥胖胖的表哥宽大的旧衣物。
会经常收到父母嘘寒问暖的信件,和莉莉亲手做的小饼干和糖果,得意洋洋的和大家一起分享,而不是在同学们谈论到家人的时候,只能在旁微笑着保持沉默。
会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圆满的家,而不是在破釜酒吧的客房或是朋友的家中消磨暑假,在圣诞节里留在霍格沃茨,从来都不知道有亲人陪伴是个什么滋味。
将杯中剩下的红酒全都倒进嘴里,因为喝得太急,斯内普呛咳了一下,撑着自己的脑袋,微微有些晃神。
他这辈子做错过许多事,唯独那么一件,真心实意、撕心裂肺的后悔过,偏偏也就是那么一件,无论怎样卑微乞求,都无可挽回。
他闭上了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男孩因为一个字眼而动容的神情,微红的眼眶始终在提醒着他,那些他所犯的错,造成的伤害一直都在,且永远都没有弥补的可能。
永远都没有。
这么看来,就算是布莱克那只蠢狗,也有他存在的价值的,至少,他能给那个男孩,他最想要的一个家。
斯内普默默的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即使已经醉了,空洞冷漠的眼里依旧毫无情绪,他摇摇晃晃的举着酒杯自言自语,嗓音暗哑讥诮,低不可闻。
“敬我们的小救世主——终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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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
只有一个……
卢修斯那个曾经令他很想要否认的猜测,原来就是真相。
斯内普脚步有些虚浮,避开所有人,将那个沉睡中的黑发男孩小心的安置在一个偏僻空旷的教室里。
趴在课桌上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入睡姿势,那孩子睡得不怎么安稳,双眉微微的蹙起,下拉的嘴角分外的孩子气。
他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那张脸。
不去杀人,这孩子就得去死。
命运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东西,在夺走一个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之后,连最平凡普通的那点安宁平静都不愿意留给他。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十一岁那年,抱着怎样的期待与兴奋来到霍格沃茨,来到他觉得会是归属的魔法界,以为可以从那个地狱般的家庭中逃离,谁知前路仍是无法摆脱的黑暗,就连仅有的那点温暖,都被他亲手葬送。
现在将要面对那个黑暗与残酷的未来的,却是莉莉和詹姆·波特的孩子。
哪怕会有许多人愿意保护这孩子到最后那一刻,但没有谁能替代他,完成那该死的命运强加给他的责任。
抬起手,苍白冰冷的手指落在了那个男孩单薄的肩上,轻到不敢用力般按了按。
他才十三岁……
斯内普闭了闭眼,没再去看那张仍有些稚气的脸,起身后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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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保护他,莉莉。
尽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