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芭蕾》凌绝顶

19、第十九章

　　镶着繁杂复古花边框子的落地镜，净光锃亮，照出一个玲珑窈窕的红色倩影。红色的缎面无袖洋装，裁剪紧致贴身，开得大大的深V领口，毫不吝啬地露出秀美的锁骨，然后逐步收窄，渐渐隐没到那一片雪白诱人的丰腻深处。乌云般丰厚华美的秀发，低低挽了个侧髻，上面缀了只黑色水晶发夹，乍一看并不出挑，却在不经意的动静之间，闪烁出暗暗的幽光，低调着妩媚。

　　“真漂亮，玛莉莲小姐，这件衣服太合身了，简直就是为您度身订做的！”站在镜子旁的制服小姐一脸殷勤地赞美。

　　玛莉莲盯着镜中自己的影象，唇角慢慢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锦衣丽颜，在大多数年青女子眼里看来，自己根本就是个天之骄女吧。她缓缓抚过红色的缎面，冰凉的温度，滑不溜手，它能为她留下的，不过是个虚无的美丽。

　　“刚才试穿的那几件，都包起来吧。”玛莉莲忽然觉得乏味，连衣服也懒得再换过来，“身上这件也要，一起算。”

　　制服小姐笑得更甜了，“好的，您稍等。”

　　玛莉莲百无聊耐地坐到沙发上，随手翻起了一本时尚杂志。
　　过了会儿，制服小姐拿着帐单回来，笑容可掬地递上，“谢谢您的惠顾，这是账单。”
　　玛莉莲正准备接过来，凭空却突然多出一只手，将那张帐单抢先接在了手里。
　　“怎么能让女士付帐呢？”那个人笑着说，顺手附上一张黑卡，“用这个结帐。”

　　制服小姐一怔，她看看那张卡，又看看玛莉莲，忽然一脸恍然地笑起来，“好的。玛莉莲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她接过那张卡，有些脸红的偷偷瞟了眼黑卡的主人，那人冲她微微一笑，制服小姐立时满面红云，眼波婉转如春水。
　　玛莉莲低低咳了一声，制服小姐这才如梦初醒，又恋恋不舍地冲那人点了点头，不甘心地离开了。

　　那人笑着坐到玛莉莲身边，用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她，“玛莉莲，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玛莉莲扔开那本杂志，淡淡地说：“阿止，刚才那女孩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胎毛还没褪净呢，你积积德，放过她吧。”

　　薜止凑近她，暧昧地眨了眨眼，“怎么，你吃醋了？”
　　玛莉莲哑然，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亲近，“以我现在的身份，恐怕没有那个荣幸吧？”
　　“你们女人啊，就是小心眼。”薜止貌似不经意地将手搭到她粉光细滑的腿上，指尖一寸寸悄悄往上摩挲，“把你送到他身边，实在是情不得已，我哪里真的会舍得？”

　　温热的气息，伴着熟悉的古龙水味，龙涎、麝香、松木……一起混合成一种不堪回首的暧昧，轻飘飘地，拂到玛莉莲的脸上。

　　他实在太放肆了，难道还真当她是个傻瓜？
　　玛莉莲霍地站起来，脸上惯有的平静终于打破。她拧紧了秀气的眉毛，语气咄咄，“阿止，如果你还想我有命呆在薜达身边帮你做事，就不要太过份！”

　　这女人，总是诱人得让人恨不得把她一口吞掉，为了“地狱之门”，自己可真是下了大本钱。
　　薜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狠狠看着她，那赤裸裸的目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玛莉莲喉头一痒，心里涌起一阵作呕的厌恶。

　　制服小姐再次适时地出现了，她请薜止在卡单上签名，递笔还卡的小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薜止瞧了眼玛莉莲，一脸微笑地签了名，顺手写了串电话号码，递还回单子的时候，指尖若有若无地轻轻扫了下制服小姐的手，那女孩受了惊地小鹿般猛一缩手，薜止得意地笑起来。

　　玛莉莲冷冷看了眼那个不争气的虚荣女孩，暗暗摇头，也罢，路都是自己选的，她能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百次千次，有一天，她一定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正如现在的自己。

　　薜止极为绅士地帮玛莉莲穿上大衣，陪她走出了那家富丽堂皇的高级成衣店。店门口静静泊着辆黑色轿车，玛莉莲眸光一转，不动声色地上了车。

　　轿车驶离，车窗迅速升起，前排的司机位也与他们隔着特殊材料的隔音玻璃。薜止一把搂住玛莉莲的纤腰，肆无忌惮地将脸探了过来。

　　没有意想当中的温香软玉，反而是硬梆梆地触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一股淡淡的皮革气味扑鼻而来。

　　薜止抬起头，看到一脸淡然的玛莉莲将皮包冷冷隔在了他面前。

　　她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添妩媚，“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这个吧？女人，对你止少爷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薜止悻悻地坐回原处，顺手整了整衣服，“玛莉莲，太聪明的女人可不讨人喜欢。”
　　“只要实用就好。喜欢，爱，对我这种见钱眼开的女人来说，纯粹是个笑话。”她无动于衷地撇撇嘴。

　　“哈哈哈哈……”薜止忍不住笑起来，“亲爱的，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像你这样既聪明又美丽的尤物，才是我喜欢的类型。那个唐米娜跟你一比，简直就是杯无味的白开水，我真是搞不明白，我哥为什么那么疯狂地爱她？”

　　因为她干净！玛莉莲悲哀地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可能也会被唐米娜那样纯净得一尘不染的少女所吸引。对于从小就生活在杀戮、阴谋、变脸当中，又对光明尚存着一丝向往的阴暗人士来说，唐米娜就等同于一缕豁然的清风，一口纯净的空气，意味着人生还有希望。更何况，以她的了解，唐米娜虽然天真，却执着勇敢，在某一方面来说，她甚至强大过貌似冷血的自己。

　　薜止递给她一只黑色烟盒，说：“这个给你。”
　　玛莉莲诧异地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这是一只全黑底色，描了细细金色藤蔓的精致烟盒，盒边扣着个小按钮，玛莉莲轻轻一摁，那盒盖就无声地弹了开来。排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只烟，全部暗褐滚着细银边，一股熟悉微呛的烟草气味。

　　玛莉莲目光顿时一凝，这是薜达惯抽的特制手卷烟，市面上根本没有出售的，那股熟悉的气味，她曾无数次在与薜达最亲近，也最遥远的鱼水之欢时嗅到过。偶尔，他还会在心情不错时，靠在床头眯起眼睛吸烟，隔着重重叠叠看不清的白色烟雾望住她。

　　“这是什么？”她按捺下心中不安，尽量装出最平静的样子。
　　薜止勾起嘴角，“薜达的特制手卷烟，我给他特意准备的，最独特的材料，你把这个设法和薜达的烟调个包。”
　　捧着烟盒的手剧烈一抖，差点将它掉到地上。
　　玛莉莲睁大了惊讶的眼睛，“你下了毒？”
　　薜止却以为她是害怕，他托稳玛莉莲颤抖的手，亲呢地调笑，“宝贝儿，别怕，不是让你现在就换，我还另有安排。”

　　玛莉莲急促地低声说：“你不是想要‘地狱之门’吗？东西还没到手就把他杀了，墨皇会只能群龙无首，到时候局面更乱，你还怎么收拾？”
　　“唐米娜被薜达关起来了，而那个叫苏柏的中国留学生落在了我手里。”薜止挑眉冷笑，“薜达已经在墨皇会里公开宣布要结婚，日子就订在下个月三日。你把事情真相告诉唐米娜，只有她跟我合作，帮我偷到‘地狱之门’，苏柏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否则……”他将玛莉莲的手蓦地捏紧，“我就把苏柏交给薜达，唐米娜就等着她的爱人被自己未来的丈夫碎尸万段吧。”

　　这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玛莉莲看着眯起眼睛微笑的薜止不寒而栗。她想起隔夜薜达在她身上任意驰骋时，低吼着Crystal时的样子，他的表情那么疯狂，又那么惨痛。自己当时的心又痛又酸，却还是忍不住为他伤心。
　　这样一个男人，这个一点都不爱她，却对其他女子痴情得入了魔的男人，自己真的要痛下杀手么？

　　“唐米娜得手后，我就把这盒烟交给她调包。我会告诉她，这里面只是迷药，等薜达昏睡过去，我就接应她逃走。然后，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他们远走高飞，我们坐收城池。”

　　玛莉莲慢慢冷静下来，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这对自己未尝不是一个大好机会。放走唐米娜，再设法借薜达的手除掉薜止，自己想要的未来，也就并不是毫无可盼了。

　　薜止满意地笑起来，“我果然没有选错人。”
　　玛莉莲也跟着他微笑，“我果然也没有跟错人……”

　　黑色的描金烟盒被合上，紧紧攥在了细白如玉的纤纤十指里。

　　五天后的傍晚。
　　唐米娜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发呆。
　　至从那个可怕的夜晚过后，薜达又消失了。她被囚禁在这个装饰华丽，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得不到外界一点消息。
　　哭泣，咒骂，甚至砸东西……什么都没用，没人理她，他们甚至将她砸坏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又换了新的回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她又不能以死威胁。薜达说得很清楚，她死，苏柏也得死，而且以薜达的疯狂，说不定还会殃及她的父母家人，她不能那么自私。

　　唐米娜无力地撑住额头，难道真要这样嫁给薜达？即使她嫁了，薜达就能放过苏柏么？

　　咔嚓一声轻响，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唐米娜却连眼皮子都没耷一下。这幢房子里没人理她，来的也无非是送水送饭，打扫卫生的，她冲这些人发过火，可惜没用，他们永远是一脸训练有素的恭敬和漠然，愈发显得自己气急败坏。

　　可今天，那个脚步声与以往不同，是不紧不慢的蹬蹬声，像高跟鞋在地板上演奏。
　　“听说你食欲不佳，我专门做了点海鲜粥，配了几个中国四川风味的开胃凉碟，你不想尝尝吗？”
　　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声猝然出现在耳畔，不纯正的法语口音，夹着点中国江南女子式的糯软，酥酥地，格外迷人。

　　但是让唐米娜真正震惊的，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声，而是她话中所说的内容——海鲜粥配四川凉碟，这正是苏柏第一次大展厨艺时，做的几道菜。

　　唐米娜立刻抬起头，看到一个乌发丰肌，明艳妩媚的混血女子。她端着一只黑色木托盘，婷婷玉立地站在她面前，那双深邃的海蓝色大眼睛，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