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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登门客 ...


  •   两位贵女的争斗,旁人通常是不敢介入的,毕竟得罪哪边都不好。先前还有些低言细语的,随着气氛越发冷凝胶着,众人纷纷陷入寂静。

      陆念没料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一时僵在原地。本来只是听了露芝的话,邀请叶玱做裁判而已,结果竟成了修罗场。
      而那两人似乎都没想退让,难道真要射箭不成?

      “这么麻烦呀。”袁借篱忽然开口,小拇指勾甩着板戒,面容有些不耐烦,“算了姐姐,我看,便当这位大姐没有碰杆罢。既是如此,裁判已无意义,名次亦可以随意公布。大姐,你若不争第一的名号,我都替你抱不平。”

      叶玱本是满心的复杂沉重,此时却当真想笑,只是多年来的冷面使嘴角习惯了僵硬,终究是没笑出来。
      不用去看,便能猜到以露芝的暴脾气,听完这些话之后表情有多精彩了。

      小四爷时常像一颗裹着一层柔软糖纸的刀锋,不需坚硬地向对手碰撞、示威,只是软绵绵收了力,就能让对方哑口无言似的。
      在妙乐坊时对叶玱是如此的,在此刻对露芝亦是如此。

      露芝果然吃瘪,像是击在了带水的棉花上,明明被呛了个半死,却又找不出回击之处。

      场面再度沉默,两位大小姐无言对峙,袁借篱实感无聊,将摇甩着的戒指收进掌中,另一只手伸向叶玱的小臂。
      即将触碰时他略迟疑了片刻,最终牵起她的手腕,“姐姐,咱们走吧。”

      不让捏她的胳膊,那——牵手腕总可以了吧?

      如此这般,叶玱在他的牵拽下,径直出了众人的视线。
      慕青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伸长脖子觑过去:尽管变化细微,但她还是能深刻地感受到,郡主最近温柔了许多。

      不知从何时起,改变如细水一般悄然而至:
      从前远离京城阔少,最近不再那般如见洪水。从前不让男子靠近十步之内,现在竟几次三番地默许了小四爷的拉扯。

      慕青看不得男女间的牵扯,一缩脖子,将目光移开。

      叶玱自己倒没想那么多,跟着袁借篱出来,不过是因他手劲儿太大,挣不脱罢了。以他的力道,无论是捏手臂或是牵手腕,效果都是一样的。
      甚至,后者比前者更甚。

      不过今天他的手很暖,全然不似那日雨夜里冷冻千年的冰块,寒气入骨。

      “回府,还是回宴席?”袁借篱问。
      闹成这样,宴席待不下去了。陆念表面亲和,实则只会和稀泥,露芝更加不可理喻,那群公子哥亦让叶玱避之不及,于是她道:“我要回府了,你可以再坐坐。”

      袁借篱压眉浅笑,“姐姐要离开,我一人留在此处又能有何意思,这就走了。”
      难道跟她待在一起,便有意思么,叶玱没问出口,只是道:“你也回城么?”

      此处位于西郊,距京城有段距离,若是袁借篱也要回府,那么便与她同路。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去近处溜一圈,此地气氛实在压抑得透不过气,得去散散心。姐姐先回城吧。”

      虽然与她自己所设想的不同,叶玱略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但还是迅速说道:“也好,那我先走了。”
      与小四爷就此分别,叶玱带慕青出了马场。

      在叶玱看来,今日的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无论是有意或是无意,她果然还是全程游离在众人的欢闹以外,若非有小四爷的陪伴,这场聚会估摸着将成为她的心里阴影。

      叶玱暗自打定主意:日后还是少凑这些热闹为妙,她真的不适合融入其中。

      上了车轿后,叶玱离开了充斥着妖魔鬼怪之地,清新的空气灌入鼻腔,使她昏沉的头脑舒适多了。
      车辙压过山路,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自西郊马场一直绵延向京城而去。

      而在与之相反的方向上,则跑着一匹高大威猛的黑色骏马,上面端坐的是身穿褐色外氅的袁小四爷。
      奔跃的马腿伸展,几乎成为“一”字,闪过山野间的丛林茂树,直掠向西南方的军营。

      ......
      回府以后的几日里,叶玱情绪一直很不稳定,连夜做梦都入了魇。
      数次梦魇皆是她无力地趴在泥泞的土中,身体和意识被周围包裹的人群向下碾压,耳中是他们叫嚷和奚落。

      “京城贵女原来是个瞎子!”
      “哪个男人敢娶这种婆娘!”
      “她呀,就是没人敢要、没人敢娶的孤寡!”
      “她把咱们瞒得好苦!若知道是个残废,谁会每日每夜将她放在心尖上!”
      ......

      这样的戏谑仿佛永无止境,她就像是陷入了下陷的要将她吞噬的流沙,挣脱不开却又不甘沉沦,竭力地自保却又遭受着落井下石。
      她没有眼泪,只有因挣扎、不屈、愤懑而落下的汗水,从颈后滴在枕中,浸湿了一片。

      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呼唤得声嘶力竭,“郡主醒醒......郡主!”
      叶玱这才抓紧这仅剩一根的救命稻草,借着存留的模糊意识和半缕气力,拼命向上挣扎。

      大梦初醒,叶玱猛然睁开双眼。视线是一如往日的空白,她再次合上眼眸,深喘了几口气。
      空白,也要比魇里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好太多。

      “郡主......”慕青捏着娟巾,将她流出的冷汗拭去,湿漉漉的枕头抽走,置换了新的来,“还是那个噩梦?”
      叶玱的一颗心还在剧烈起伏着,她侧转过身子,用手盖住脸揉按几下,睡意这才消减下去。

      对于眼盲之事,她从前还不觉得有什么,隐瞒不过是为了免些麻烦。
      可从那策马会归来,脑中耳中便尽是他们的说三道四,原来这些话果真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

      慕青取了玉梳来,拢好郡主如瀑的青丝,说道:“郡主,府上来了客人。听说是御史中丞大人,带着他的千金露芝姑娘登门谢罪。王爷在正堂接待着,郡主是否要当面去一趟?”

      “谢罪?”叶玱小臂撑着床榻,半起了身,“跟谁谢罪?”
      “跟郡主呀。”慕青解释道,“中丞大人听说了那日马场之事,怒斥了自家女儿不懂事,带着她来跟郡主赔礼。”

      赔礼?中丞说的好听,倒底不过只是畏于摄政王之威,怕日后不好相见罢了。
      而露芝那样的性格,纵使被她父亲拽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半分意识不到自己有错的。自小吵架便是如此。

      “既是赔礼,我又何需亲自出阁恭迎?”叶玱将脖颈靠在柔软的棉枕上,“慕青,你去领了她过来,到我榻前当面赔礼。”

      露芝来得很慢,进阁时一副大摇大摆的模样,随意地玩弄着手镯,自行寻了个座位坐下,“刚醒?”
      “有事?”叶玱反问。慕青进了幔帐,垂首立在她榻侧。

      “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做人别太小气,多大点事,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露芝目光游走于五根伸展的手指,最终又落回手镯上,“这样,我这镶嵌花边的金镯赔给你,你就当了了当初之事,日后相见,还是姊妹。”

      说着,她便摘下首饰,不顾金器名贵而将之大力置在桌上,抖抖衣袍起身,这就要往外走。
      说是赔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示威。叶玱吩咐慕青道:“把她那废铜烂铁一般的劳什子破东西扔了。”

      走到门口的露芝停顿了脚步,嘴角的冷笑将她的面容衬得刻薄尖酸,“对了叶玱,城东裁缝铺的苏二娘前些天把眼睛哭瞎了,街里街外传了个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你有空可去看看。”

      苏二娘?谁是苏二娘?
      把眼睛......哭瞎了?

      待她走后,慕青将房门闭紧,金镯收纳到废首饰堆里,犹豫了一下,问道:“郡主,你的事情,她似乎知道?”
      露芝一定是知晓的,不仅知晓叶玱眼盲,亦知晓她是如何眼盲的,这才会意有所指地提起苏二娘。

      叶玱受了噩梦的刺激,刚醒过来便又受了露芝一顿恐吓。她稳了稳心神道,“苏二娘是何许人也?”
      “这个奴婢也不知。”慕青回忆道,“露芝说她是在城东裁缝铺做工的。要不要奴婢寻个时间,过去打听一下?”

      “就今日吧。”不早些打探清楚,叶玱这颗心便放不下去,“一会儿用过早膳,你随我一道过去瞧瞧。”

      本来以为那地方难找,未料到车马刚入城东的市井,慕青立刻便寻到“裁缝铺”三个字。
      其实,倒也并非是她眼尖,而是那边的吵闹声最先吸引她的眼瞳。

      店铺掌柜正拎着大包小包,将包裹尽数扔出店来,嘴里不停闲,“赶紧走赶紧走,晦气!”
      他的手臂正被什么人抓着,慕青仔细一看,只见门槛上瘫着一个女子,蓬头垢面的,一双手牢牢钳着掌柜,“我求您......求您别赶我走......”

      那掌柜一把将她甩开,趁此机会急忙关门,欲将她隔绝于店外。
      门掩了一半,女子又爬了回来,耗尽全力的身体像是一堵墙,生生将扇门挤开。掌柜只得吹胡子瞪眼,驳诘道:“你这瞎了眼的疯婆娘,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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