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笑》延安

5、 亲眷

　　次日，杨玉环因迟睡而晚起，梳洗间，忽闻有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来玉真观拜见。她正迟疑着思索会是何人，却发觉云容已然吩咐请人进来。杨太真不悦，但一见这三人，顿时变得又惊又喜，半晌才喃喃叫道：“大姐，三姐，八姐，你们怎么来了？”说着，站起身，挽住为首杨家大姐的手臂，带笑的眼里溢出了泪。
　　杨大姐忙扯出帕子给杨玉环擦泪，自己也落下哭来。杨八姐见状，在旁也是边劝解边流泪。三人相对哭泣了好一阵儿，慢慢平静下来。杨玉环这才问其家中近况，杨大姐和杨八姐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多是报喜不报忧。三人闲话家常时，唯独杨三姐安静地站在边上，一双美目流转顾盼，打量室内金雕玉砌的陈设，流露出些许艳羡。
　　至食时，云容携其他侍女奉上曲足香案。香案上罗列着金杯玉盏，杯盏里盛着仙酿佳肴。饭食未到个人眼前，那色与香便已夺了来客的注意。
　　杨八姐心直口快。她一看到眼前见也未见过餐具食物，不由脱口说道：“玉环，没想到你在这道观里还能这么享福。”
　　杨玉环笑容一僵，眸中顿时滑过一丝气恼。
　　杨大姐见玉环模样，瞪了杨八姐一眼，连忙劝慰。杨三姐见状，撂下筷子，嘿嘿冷笑起来，道：“大姐，八妹又不曾说错。你看玉环住在这么好的房子，吃这么精致的饭食，又有人伺候。比在家里不知强过多少，咱们该当羡慕才是。你又何必急急出来说话，好像玉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三妹！”杨大姐蹙眉，出声警告，暗道：八妹有嘴没心，说出这话情有可原，怎么老三也凑热闹？！
　　杨三姐不为所动，又捡起筷子，自顾自地举箸而食。
　　杨玉环沉着脸，紧盯着杨三姐一会儿，冷声道：“三姐若喜欢，自可搬来就是！”
　　杨三姐瞟一眼杨玉环，反唇相讥，道：“我可没有那等运气。这玉真观可不是谁说来就能来的。”
　　杨玉环神色丕变，脸上浮起一层怒气，喝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知此时道教昌隆，多有公主贵妇出家，但这些人鲜少能清净修持，反倒是把清修之所弄得乌烟瘴气。使得世人以为道观都是藏污纳垢之地。杨三姐如此说话，自然触动了杨玉环的心事，不得不多想，以致恼羞成怒。
　　“什么意思？你以为是什么意思？”杨三姐“啪”一声将筷子拍到香案上，冷冷峭着杨玉环。
　　杨玉环立时柳眉倒竖。她一推香案起身，对着云容吩咐，“送客！”
　　杨三姐冷“哼”一声，道：“还没当上娘娘呢，脾气倒是越发大了！”
　　杨玉环气得簌簌发抖，厉声指责，“别人还未见怎地，你倒是急着给我抹黑！谁要想做娘娘，想要荣华富贵，谁凭本事去挣。或是三姐你反正也没了丈夫，大可跑去自荐枕席，也不必怕坏了名声。”
　　“这时倒扮起烈女来了。你若顾及名声，真有气性，早该一头碰死。”杨三姐也红了脸，针锋相对地怒喝，“你既贪生怕死入了帝王家，就该知道天威难测。今天你能在这玉真观里做了道士，明天就能暴尸荒野。你自己任性妄为，不在乎性命也就罢了，难道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养你长大的叔伯们为你陪葬么？！”
　　杨玉环冷笑，丝毫不让，“当日我做寿王妃时，他们怎么就不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自己封了自己皇亲国戚的头衔，在乡里横行霸道。可等我入了道观，你们有哪个早惦记着来看我。既然他们不管我的死活，我又何必在乎这些？！”
　　“你走到这一步，难道都是别人的错不成？”杨三姐咄咄逼人，“当年三伯父可曾劝过你，说是齐大非偶，可你贪慕虚荣，一心要嫁入帝王之家，听过谁的话来……”
　　“你们两个都安分些。”杨家大姐忍耐不住，终于端出长姐之姿，喝道：“三妹，你少说两句。”又转向杨玉环，肃然说道：“玉环，你是气头上，我也不计较。但若是再听见你说刚刚的混账话，不管你日后是享福还是受难，也不管别人怎样，反正我是绝不认你这个妹妹了！”沉默片刻，杨大姐缓了缓怒气，才继续说道：“你说这几年没人来看你，那可是屈死人了。几个叔伯自你出家，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这几年头发不知白了多少，三伯父多么耿直，他向来不求人，可为了你能找的人都找了，能求的也都求了。他老人家老人家散尽家财为的是什么？！我们来时，三伯父他老人家还交代甭跟你说家里的事，怕你担心。又要嘱咐你以后脾气莫要这么冲，发起火来便不管不顾，不然在这深宫之内，怕是要吃亏。你从小跟着三伯父长大，难道他老人家如此，也还算不顾你死活不成？！你说这样的话，要是传到他老人家耳里，他老人家该多寒心！”
　　杨玉环闻言，扭身伏在案上大哭起来。
　　杨大姐看着痛哭的杨玉环，又狠狠剜了杨三姐一眼，才走过去俯身揽住杨玉环的肩，柔声道：“玉环，家里人都知道你不容易。想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不易也得走下去。就算你不为家里头想，你也该想想自己啊！你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
　　杨玉环伏在杨大姐的肩膀抽噎。
　　杨大姐轻轻抚摸着杨玉环头发，叹息，“三妹说话虽不中听，有一点倒也不错。玉环，你想想，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要有个依靠么？你现在就算孤身呆在道观一辈子，外面哪有人说你好？就算是寿王，他有朝一日若遇到可心的女子，哪里还顾得上你死活？就算记得你，你以后也能出去，可你是皇上要过的人，寿王还敢把你接回去么？你这样任性下去，之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那我该怎么做？”杨玉环猛然抬头，茫然地看着大姐，问：“难道你也想我进宫不成？”
　　杨大姐迟疑片刻，试探地说道：“怎么做，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你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放在心里，规矩是约束黎民百姓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有武皇后了。”
　　杨玉环从杨大姐怀中脱身，遥遥晃晃地站起来，道：“大姐，我不太舒服，你们自便。”说完，向寝室走去。
　　云容赶紧跟上，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杨太真。不过在离开时，她乜斜着眼瞧了瞧晾在那里的三人，心想刚刚真是一出好戏……然，上演的人见识浅薄，又太过急功近利，再能言会道倒也流于粗鄙，且让人一眼看穿！这样的人日后也不足为惧。
　　云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转身，暗道：不过，若有这么样的姊妹，倒真不如孤身一个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