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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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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话没两句。
一夜急雨,半晌闷酒。
给周明砚买的鱼皮馄饨他一口未动,下酒菜也是一口没碰,他眼前堆的空酒瓶倒是不少。
谭全雨见他喝得半醉,问他,“你心情不好啊?”
周明砚点头,“……不太好。”他又是闷头饮下半瓶。
往日周明砚一双灼灼桃花眼,现时成了醉人的桃花酿,过了酒,眼角眉梢往下垂,添了三分醉意和脆弱,少了几分冷意。
不像平日不接地气的阴侧侧模样,这时倒有点人模样了。
谭全雨嚼着油炸花生,用筷子挑开泡发盒,装凉拌鱼皮散发丝丝腥气,Q弹爽口,他问,“怎么了?”
周明砚没跟人坦诚心扉的习惯,或者说他哥死后,他就没这个能力,
周明砚摇头,“没。”
谭全雨这人有个毛病,喝酒后上头就爱拉着人絮叨,偏偏他知识面极广,上至宇宙洪荒,下至鸡毛蒜皮,什么都能说。
经常和他喝酒,周明砚知道谭全雨这点,不胜其烦。
周明砚手臂舒展地搭在沙发边沿,电视荧光照亮他的脸,寡言暗自舔伤口的英俊脆弱男人形象呼之欲出,让谭全雨多了点同情。
谭全雨叫他,“明砚。”
周明砚不言语。
谭全雨不死心,“明砚。”
周明砚不搭理他。
谭全雨急了,“周明礼!”
嘿嘿。他的这话成功让周明砚有了反应。
周明砚抬眼,眼神跟淬了冰渣子似的,透着犀利,提醒谭全雨这不是他该叫的名字。
谭全雨自然知道他那欺霜赛雪的眼神,偏偏酒醉的人是没眼力见儿的,他乐呵呵的。
“你们兄弟俩一点也不一样。”谭全雨继续吃着下酒菜,“刚开始我还总叫错你名字。你还是叫明礼好。叫什么明砚。”
谭全雨夸张地抖了抖,“一个死人名字。”
周明砚知道他醉了,懒得理他,只求他闭嘴,“神经病。”
谭全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这位小伙伴有一天从周校长姐姐的儿子变成了周校长的儿子,从周明礼变成了周明砚。
真正的周明砚不知道去哪了。
谭全雨未在这个问题上兜旋太久,很快被电视剧夺去注意力,正演皇上捧着一大块荔浦的芋头,啃得津津有味。
看痴了谭全雨那双醉眼,“诶,我们明天吃芋头吧。”
坐上沙发的周明砚,用手臂挡上眼睛,在沙发上伸直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昏昏欲醉,吐槽道,“你怎么什么都想吃。”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一人一边,对付了一夜。
……
来了四五天,雨便下了四五天。
雨水跟不要钱一样从天上往下倒,时而瓢泼时而间疏,孱孱雨声没停过。
谭全雨期间有接到家里电话,问说有没有和周明砚在一块,周家找他找疯了。
这时候不顾着他还几时顾着他?
谭全雨瞒着,对电话那头说不知道,他在外面玩的正开心,三言两语把这通电话囫囵过去。
挂上电话,谭全雨也试探过周明砚,问他家里出什么事,出来这几天用不用跟家里提一声。
奈何周明砚嘴严,出来四五天,他一句关于自己关于家里的事都没提。
谭全雨光看他在抽烟喝酒演颓唐了。
周明砚现下放纵颓废得紧,喝酒抽烟,一瓶接一瓶,一包赛一包。
窝在沙发里,烟熏火燎,酒香四溢。
谭全雨评价道,“周明砚,你要腌入味了。”
说这话的时候,谭全雨正抖着手里的雨伞,雨珠沿着伞面滑下来。
谭全雨虚拍身上不存在的雨点子,“这地方怪,天气也怪,下了多少天雨了。”
周明砚在沙发上吸烟,吐了个烟圈,“就剩人不怪了吧。”
周明砚会说这话不奇怪。
谭全雨这几天和八楼的一个女住户打得火热,即使天公不作美,两人还是约着去海边村里镇上玩了一圈。
女住户也来自南市,也是来这度假的。
见周明砚知道,谭全雨嘿嘿两声,钻进卧室里研究今晚和女住户去哪玩了。
这四五天,谭全雨成了买饭的主力军。
度假屋虽有宽敞的厨房,但是二人手懒不开火,在外面饭馆买饭进来吃。
买饭这事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女住户说的今日农历十四,邀着谭全雨去村里看人杀鹅卤鹅,还说村内搭有戏台,在演潮州戏。
谭全雨出门前一直絮叨,“我把车开走加油,最近的油站在省道。你饿了就下楼买饭。雨天路滑,还下雨记得带伞。我回来给你带鹅肉吃嘿嘿……”
听得周明砚烦躁地想去摸烟盒,嫌谭全雨磨叽,“你话好多。”
谭全雨脾气好,不和他计较,“我这叫居家。”
周明砚在不明亮的客厅里笑得露出白牙,调笑他,“神他妈居家。你这是人|妻的属性。”
谭全雨这下炸毛了,“给老子死!”
时针一圈圈滑过,周明砚眯了一会儿,待看挂钟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半。
连日雨天将山庄前的公路浇得泥泞不堪。
雨天看不了海,来这里度假的人不多,大排档的生意也清减不少。
姑父出去打麻将,姑姑在楼上休息。
黄珍珠看店,顺便准备明日十五的祭品,拿一根筷子在包子上点红点。
有人进来时,黄珍珠正点的专注,吓了一跳。
见那人眼熟,其实怎么能不眼熟?
近日游客不多,来店里更是屈指可数。
不同上次,精明斯文梳着油头的城里人模样,现在有点……
黄珍珠形容不出来,纯良了几许。
额发被雨丝打湿,耷拉下来,衬的眸子越发黑。
衬衫下摆凌乱,浑身带着颓唐的俊美,眉眼依旧是好看的。
她停下筷子,问他,“要吃什么?”
“汤面,打包。”周明砚回答。
等餐的时候,周明砚的注意力落在眼前的面包上,圆滚滚的,白色的面皮上中央点上玫红色的小点。
让他想起客厅里那一对兔子。
蚝仔,鱼皮,煮得红透的鲜虾,贝类一碰到热水就张开,配上新鲜的猪肉猪血,枸杞叶过水叶片苍绿,浇上清淡的骨汤汤头。
黄珍珠把汤面提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站在桌子前看面包。
她把汤面递给他,“八块钱。”
周明砚给了张五十,黄珍珠在收银台后给他找钱。
说是收银台,其实是村里二手店买的一张书桌。
小小的桌面堆了不少东西,左边供奉一尊关二爷,右边架着烟板,展示着各类香烟,紧挨着一盒打火机。
买烟的人不多,都是吃饭的人偶尔捎带上一包,日久装打火机的盒蒙了一层尘埃。
黄珍珠低头在抽屉里找钱,颈子纤长细腻,有种脆弱温顺的美感,她身段窈窕,可惜被那身衣服毁了。
周明砚扫了她一眼又收回自己的眼神,随意在一旁的烟板叩了叩,“要包这个。”
黄珍珠取了一包烟递过来。
她注意到他刚刚看那些包子,用塑料袋套了一个起来,放进装汤面的袋子里。
刚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还是热的。
黄珍珠说,“送的。”
周明砚没做回应,他只觉得新奇,待会吃不吃都还两说。
檐外雨声嘈杂,刮过来的大风吹斜雨丝,店前撑起雨伞的周明砚用打火机点燃了烟,眯着眼抽了一口。
粗糙劣质的口感。
假的。
妈的。
周明砚皱眉,转头看向店里,桌前继续点面包的黄珍珠见他回头,对上他的眼眸,不明所以地朝他笑了一下。
把长发撩到耳后,眼眸弯弯,格外艳丽。
周明砚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不知道这卖的假烟。
于是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嗤了一声。
村姑。
……
临近黄昏,谭全雨回来了,吵醒沙发上睡觉的周明砚。
提着在村里买的三四盒鹅肉鹅杂鹅颈,一应俱全,他美滋滋地献宝,“太好吃了!香飘十里。”
茶几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这点让谭全雨叹气,“你这样不行。”
其实不怪周明砚,他偶尔清醒时,下意识地想捞本书来看,又发现自己出门根本没带书,心无着落处只能摸出烟盒来。
……
在周明砚的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可以一分为二。
叫周明礼的人生和叫周明砚的人生。
南大的周教授生了两个儿子,周明砚和周明礼,这是私底下,不足为外人道的。
明面上的周教授只有周明砚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人知道教授本人带头违反计划生育。
周明礼自小到大都在自家姑姑的名下,对外说是学业需要,一直住在周教授家。
一家四口,周教授的儿子周明砚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待人有礼,进退有度,彬彬有礼,读书运动无一不精。
提起周明砚,外人能夸出花来,周教授的太太能笑得脸颊泛酸。
与周明砚不一样,周明礼一点也不应名字的景,一点也不明礼,抽烟喝酒,好事打架,桀骜不驯,叛逆得让人直皱眉头。
虽说周明礼不在自己名下,面上说是自己姐姐的儿子。
但是背地里,一家人血缘连在一块,怎么都是自己的二儿子。
周教授周太太想过管,管不起来。
越管,周明礼的轴劲一上来越跟你反着干,周教授周太太看破了这个,索性撒手不管。
幸好有一点值得夫妇欣慰,周明砚和周明礼的兄弟感情深厚,纵使性格天差地别但是相处甚佳。
有句古话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周教授周太太用不着他们断金,更不用断银,只是背后常叮嘱周明砚,说让他劝劝周明礼,让他学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