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世医生》夜去愁离

5、幻觉

　　淑贤，八年制临床三班的班长，能力强，人漂亮，性格又好，被誉为“久师第一校花”，这样的学霸女神，追求她的人当然不少，孙壕就是其中之一，当年追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但最终以淑贤当众严词拒绝而收场，：“对不起，我们不是一类人，更何况，我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永远都不会。”
　　当时大家都说，多亏了孙壕和班长，让他们又相信爱情了。
　　“就这？”孙建业皱了皱眉，“一点也不意外好吧，不是她我才会奇怪呢。”
　　“是啊，那可是淑贤。但是，班长现在还是单身哦，”吴靖耀显然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八婆：“要不，你再试试看？”
　　“别这么想，”孙建业自嘲一笑：“都过去了，而且，她也说了，他不喜欢我。”确实，都过去了，孙壕追求班长的一部分原因确实是有一点喜欢，但是更多的是因为把大家的女神追到手的那种成就感，说到底和那些深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孙壕死了，站在这里的是孙建业，那个一心一意认真学习的孙建业
　　“是吗？”听吴靖耀的声音，貌似还含有几分怀疑，孙建业叹了口气，果然刻板印象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哎呀！这都八点了，我得快点去实验室了。”
　　“走吧，正巧我也要去那里。”孙建业说道。
　　吴靖耀瞬间露出一副会意的表情：“哎呀，咱俩什么关系，跟我说说又怎么样，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看，这刚说完不惦记班长大人了，这转眼就要去跟着凑热闹了，年轻真好啊。
　　孙建业一愣，立刻认识到他这是误会了，急忙说道：“什么？哎，不是……”本想解释一番，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啧，算了……”有点愤愤不平，有点无奈：我之前做的事情就有这么令人印象深刻嘛……
　　“哎呀，孙壕，不用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我都明白。”
　　“你明白个海绵体！”孙建业捂脸，无奈的说到。
　　实验大楼在校园东南角，从外表上看去就是一栋普通的几十层的白色大楼，甚至门口就是一片烂水泥地，但是实验大楼的里面却别有洞天：各色设备一应俱全，以供师生们科研使用。
　　“这儿。”吴靖耀走在前面，一边带着孙建业走向他们科研小组的实验室，一边为孙建业讲述着他们小组的情况，“我们小组的科研主题是《对几种光敏剂光动力治疗肿瘤的研究》，是通过给小鼠皮下种植肿瘤，再用不同的光敏剂进行光动力治疗，再观察肿瘤变化，从而推导出各个光敏剂治疗效果的一项研究。但是这次学校给我们小组分下来的经费只有３万元，当然，这次批给我们用来做研究的钱算多的了，但是你要知道啊，单是一支进口的纯Photofrin二代光敏剂就要5000多，幸好淑贤精打细算，节省出资金再设置了TPC组、ALA组，多替泊芬组，再加上空白对照组共5组小鼠。研究方案啊，开题报告全部是淑贤她搞定的，真是了不起啊。 ”说到这里，吴靖耀不禁赞叹了一句淑贤的能力。
　　“杨教授虽然是导师，但是他只会偶尔指导一下。毕竟像他老人家这种大牛，冲高分ＳＣＩ文章才是他的事务，所以望康杯还是要看我们自己啊。组长最辛苦，但是大家却都想当组长，因为如果出了论文，组长肯定是第一作者，我们这些组员只能排在后面。我们现在还在第一阶段，就是建立腹水型荷瘤小鼠模型，培养了有一周时间了，成败就看今天了……”吴靖耀唠叨了一大通，突然发现孙建业好久没吱声了，似乎听到肿瘤二字就皱眉……
　　“额，孙壕，你知道吧，建模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的。”吴靖耀挠了挠脑袋的前突处，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孙壕听明白没有。
　　“世上又有什么是百分百的呢？”孙建业低头捂脸，兄弟，我承认我是学渣，但是我还没学渣到那个份上好吗……
　　“确实，”吴靖耀被这句话弄得很有感触：“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好吧，这句话孙建业就听不懂了……
　　谈话中，两人来到七楼，他们小组使用的实验室就在这层。沿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实验室门外，吴靖耀率先推开门走进去，只见组员们都到齐了，他倒成了最后一个。
　　“耀耀！我们现在就等你了……咦？”众人看到吴靖耀身后跟进来的一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个实验室只能听到小鼠“唧唧”的叫声。
　　孙壕？不是说他退学去环游世界了吗？不是说他挂了吗？不是说他……
　　“大家好。”孙建业看向愣住的众人，摆摆手，打了个招呼，随后转向淑贤：“班长你好啊。”
　　淑贤就站在实验桌旁边，她一头乌黑的中短发，精致的瓜子脸虽是素颜但却别有一番风味，修长的身段搭着白大褂，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看到他，淑贤微微皱了下眉：“建业同学，你好。”甜美的声音中透漏出来的是无比的疏远。她仍然记得，当初孙壕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高大帅气，又有钱，再差劲也还是八年制的男人，竟然是“这种人”？即使是如今回忆起来，她也依然感到一阵悸动和害怕：“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对这种男人有那种感觉？”
　　孙建业点点头应她，离别三个月，班长的样貌还是那么美丽，但他已经不是他了。
　　“孙壕之前有事休学，现在回来了。他想看看我们的实验，不碍事吧？”吴靖耀向众人解释，见组长淑贤点头答应，便给孙建业介绍起来：临床专业的战骏，还有基础医药学的詹藤岳、药学专业的刘祥，一组五人都在。
　　孙壕，淑贤在心中嘀咕，想起来几年前开学之初，自己还对他有过肤浅的好感……呸！这种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小鼠不如！只能被人拉去切片做研究，才可能对医学有所贡献！
　　孙建业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总感觉淑贤看她的眼神不善……错觉吧。
　　实验台上已经放好了一排小鼠饲养笼，每一笼里头都有一群白色的昆明小鼠。这是最常用的实验动物，非常的温顺小巧，月龄１－1.5个月体重只有18-22g，体长还不到十厘米，就可供实验用了。
　　除了一笼建模小鼠，其他的全部都是空白小鼠，是淑贤刚从学校的实验动物中心买来的，一旦建模成功，它们就可以派上用场。
　　啪！淑贤带上橡胶手套，往建模小鼠鼠笼抓去，这些小鼠都用染色法标记了编号，她捉出了一号小鼠，其他的组员负责在一边协助、记录等工作。
　　“腹腔种植S180小鼠纤维肉瘤第八天。”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手上轻轻按了按１号小鼠明显鼓起来的腹部，那只小鼠随之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叫声，挣扎不已，却仍然被她牢牢地握在手中：“１号小鼠腹水持续增长，已经是蛙腹了，活力佳，暂时不需要处死。”听到她这么说，组员们都有些兴奋，纷纷凑过去想要看清楚些：“这就是蛙腹嘛，肚子真大。太厉害了！”虽然他们都是八年制，但是这种真正的科研试验，还是第一次。
　　“哦？”孙建业也凑过去看了看，还是能看懂他们在做什么的。之所以要先制造腹水型荷瘤小鼠，是为了取得大量高活性的S180肿瘤细胞。要知道原始细胞株价格很贵的，一管还只够一只小鼠的量，而他们的五个小组却需要培养上百只小鼠。所以就是先制造，再扩大，现在小鼠长出蛙腹，可以进行收腹水了。
　　“同学，”淑贤突然转头瞥了他一眼：“可以走开一点吗，碍着了。”
　　“可以。”孙建业耸耸肩，你气场可以的，离你一米远都能碍着你。
　　见孙建业走开了，淑贤继续进行下一个步骤。他用５mL的注射器刺入小鼠的腹腔，顺利抽出了满满一管的黄色澄清腹水，注入到一支Eppendorf锥底离心管中，再用离心机进行离心，一经离心，顿时就能看到离心管底部出现了大量白色沉淀物，那正是肿瘤细胞。
　　“一号小鼠建模成功！”淑贤这才放心高兴了，对组员们笑道：“腹水中有大量肿瘤细胞！”
　　“耶！都是些年轻人，没人会去理会小鼠的感受，他们欢呼起来。
　　但大家都清楚，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用这些细胞给空白小鼠制造皮下肿瘤，成瘤后再进行光动力治疗。而且为了保持细胞活性，要在一小时内完成全部的注射。
　　“调整细胞浓度为1x10^7/mL!，每针取0.2mL细胞，耀耀，你来麻醉健康小鼠！”
　　他们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于，已经没人顾得上孙壕是怎么看的了，甚至忘记了他在一边看着。
　　孙建业自个儿静静的看着，看他们调配细胞悬液，用戊巴比妥钠腹腔注射麻醉健康小鼠，标记编号，臀部脱毛，再到最后的在右侧臀部皮下注射肿瘤细胞……
　　1组1号，1组2号，1组3号，一只接着一只。
　　突然间，孙建业的脑袋一下剧痛，是脑干肿瘤发作吗……
　　痛感猛然加剧，他不禁痛叫一声：“啊！”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恍惚又模糊，好像在那噩梦的阴影中一般飘忽不定，闪烁不停……
　　他好像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他看到了一个废弃的实验室，离心机、显微镜，各种仪器杂乱的散落在地上，破碎的试管、凌乱的文件、腐臭的动物尸体……尘埃把这里的一切都抹成灰色，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只有混乱与一片死寂……
　　大脑的痛苦越来越严重，眼前的景像却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器械。还有地上那些扭曲的尸体，孙建业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这是什么动物……
　　他又看到，里面的墙上涂着一行血字，又是药盒上的那种神秘语言，但是相比药盒上标准的印刷体，那行血字的一笔一划都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张狂与凌乱，但却有种畸形的美。
　　恍惚之间，孙建业好像看懂了那行血字。
　　他轻声喃喃的念道那行血字：
　　【黑暗的果实自恒古的深渊长出，死亡的蠕虫终将与天地一同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