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2、第二章

　　婉游讶异地看着他：“你是冥族的混血儿？”
　　她第一次看到能自由变幻形态的冥族。据玄沧说，这是冥族与其他种族通婚的后代才有的特征。
　　刚才的少女形态，只是他的一个幻形，却把他们都骗过去了。看来，他们还是缺乏实际接触冥族的经验。
　　小男孩点点头：“我叫红阳。”
　　婉游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哪懂那个契约意味着什么，更不可能使得出那个契约法术，报上他自己的姓名也没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他执着个什么劲儿。不过，冥族最大的特点之一，不就是执念深重么！
　　籽枝又燃起夺命火，婉游连忙把红阳护在身后：“你这是干什么？”
　　“不杀了他，难道还等着他当我姑父？”籽枝危险地勾起嘴角，“我可不想和冥族搭上关系！”
　　“你明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根本没有那么强的法力来用这种法术！”婉游低喝道，“这时候想起我是你姑姑了，今天的事呢？天界界规是怎么说的？凤族族规又是怎么讲的？”
　　绿衣男子连忙化回女子本貌，“扑通”一跪：“太子殿下，公主殿下，都别冲动啊！”
　　籽枝一听，火气更大了。他正欲发作，红阳突然开口：“刚才，是要我进那个布袋里吗？”
　　他看向婉游和籽枝：“我年纪小，只是好玩而已，问了姓名也使不出那么复杂的法术，希望没给你们添麻烦。只是，收了我之后，希望是由这位婉游姐姐保管。”
　　说罢，他便化成一阵黑雾，钻进了布袋。
　　婉游神色稍稍缓和，收紧布袋，放回袖中。这个孩子虽然顽皮，却很懂事，真是比籽枝省心多了。
　　籽枝显然没料到这小孩会这么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姑姑就这么收了他？”
　　“还能怎样？”婉游扶起跪在一旁的雪浮，冷声道，“你今日险些闯下大祸，还不回去罚跪自省！”
　　籽枝脸色彻底黑了，拂袖而去。

　　“上菜！”一身黑衣的清俊青年一声令下，两个清秀婢女端来饭菜，全是素食。饭菜都端上桌之后，两个婢女便化成绿竹，回到了一旁的琉璃瓶中。
　　婉游笑道：“粼微上仙，有劳了。请——”
　　粼微不客气地坐在雪浮旁边，给她布菜：“小雪儿，拿起筷子啊！”
　　雪浮纠结地看了看婉游，正欲起身：“……公主，我还是下去吧！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给不守规矩的人准备的。”婉游笑着按住她的肩，“都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吗？”
　　“就是就是！上神说得极是。”粼微笑着给雪浮的杯子倒上热水，“你们凤族的规矩太严格了。既然这里不是凤族，那就随意些吧！”
　　雪浮只好坐下，又想起了什么：“太子殿下还没来……”
　　“我把他的那份送到他房里。”婉游脸上的笑意敛去，捏了个诀，桌上的一些饭菜突然飘了起来，一人份的饭菜自己打好包，然后化成一道金光，消失了。
　　粼微叹了口气：“上神，您也别生气了。太子殿下本性还是好的，只是有些顽固傲气，脾气大了些罢了。”
　　说着，他给她拿了一个桂花糕：“吃点儿甜点，消消气。”
　　婉游抬起头：“我担心的是他管不住自己。今天如果让他杀了那个冥族的孩子，就破坏了和平约定。冥族一直在找借口发动战争，他这样做，太容易授人以柄。为了仇恨轻易搭上六界的和平，这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粼微狠狠地咬了一口桂花糕：“什么狗屁条约，只许他们在四界继续猎食，不许我们杀他们的一兵一卒，哪里公平了？”
　　婉游默默吃着糕点，陷入沉思。
　　所谓“六界”，是由神界、仙界、妖界、魔界、人界和冥界组成。除了神界和仙界在天上，其余四界都在地面上，各有接壤。
　　冥族虽死犹生，和各界各族一样，可以吃食物，也可以繁衍后代。万年前，女娲娘娘造人，捏出一个泥人就吹一口气，泥人便成了活生生的凡人。而这一口气，成了凡人的三魂七魄。
　　早期的凡人寿命很短，很容易生病，往往正值壮年，便身归大地。凡人死后不同于神妖仙魔，仍有魂魄在世间游荡，有着强烈至极的执念，这正是由于女娲娘娘的那一口仙气。
　　远古上神的法力远非现今上神可比，哪怕是一口气，也能生出无穷变化。这些魂魄没有凡人躯体的束缚，法力不弱，以吞噬各族的魂魄乃至同族为生。因其能将被吞噬者的法力全归己用，法力增长迅猛，反而横行无阻，自成一界，是为冥族。
　　冥族以法力强弱论尊卑，是典型的弱肉强食型种族。其中又分为不同的小族，各有看家本领。从这个冥族小男孩的表现来看，他是典型的艳冥，以媚术迷惑目标的心智，再寻机会行吞噬之事。
　　冥族肆虐引发远古众上神的担忧，但那时常有天灾和动乱，治灾已使他们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冥族。众上神为拯救苍生，先后魂归大地。女娲娘娘为补天而死之后，冥族更是嚣张至极。
　　孰料，物极必反，冥族习惯以屠族的方式猎食。他们对迦楼罗族人下手时，迦楼罗一族的夺命火大显神威，将进犯的冥族烧得魂飞魄散。这一族的祖先是古神们点化的，早早就升了神格，他们天生善火，火也带着古神的威力。虽然各界不乏用火的种族，但是只有迦楼罗的夺命火可以烧毁冥族魂魄。
　　只是迦楼罗一族人丁稀少，经此一役，便只剩下了浮稽、羭林和宓罗三兄妹，三妹宓罗上神后来难产而死。之后的神冥大战，神界与四界死伤无数，幸而有羭林上神助战，兼有婉游携红宝扇杀掉冥王。迦楼罗族的羭林上神战死，浮稽上神杀死三万冥界王族和无数士兵，设下冥族与人族之间的结界之后，耗尽法力沉睡不醒，神冥二族战成平手。
　　最后，由当时还未加封为天帝的昊极上神出关灭冥族，冥族法力最强的王族尽数被诛，其他冥族仍在顽抗。昊极上神消耗过大，各界将士伤亡惨重，无力荡平冥族。为求和平，双方多次商议之后，冥族承诺不再发动战争，前提是保证五界不再杀任何一个冥族。由于双方实力悬殊，五界不得不应下冥族提出的这一屈辱条约，这才有了这一千八百多年的和平。
　　就如凤凰一族在血缘亲人之间可以隔空传声一般，冥族的血缘亲人之间也会在濒死时互相感应。冥族将死之时，魂魄会化为流火，发出最后的讯息，引亲人来报仇。这让各界对付冥族时格外束手束脚。
　　婉游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个冥族小孩竟然乖乖受伏的事有些怪异。拿了两块桂花糕，她对粼微和雪浮示意，便离开桌席，来到后院。
　　皓月当空，星空灿烂，点点星芒遥遥不可及，令人徒增浩渺之感。
　　白日的花香还未散尽。
　　婉游在后院的石桌前坐下，掏出那个闪着蓝色灵光的布袋。这布袋名叫缚魂袋，收进去的精怪妖冥都会被锁住法力，无法逃出来。
　　她设了个结界，这才打开缚魂袋。
　　一团黑烟飘出来，绕着她转了两圈。渐渐地，黑烟散去，便显出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逃跑，完全没有被抓的觉悟。
　　“红阳，你饿了吧！”婉游笑着拿出那两块桂花糕，“要不要尝尝这个？”
　　红阳呆呆地看着她的脸，下意识伸手接过桂花糕，也不往嘴边送，只是用手捧着。
　　婉游见他这样，以为他不想吃，想了想：“是不是缺了点儿什么？”
　　“嗯？”红阳纳闷地看着她。
　　婉游拿过他手里的桂花糕，呼吸吐纳了几个来回，对着桂花糕吹了一口气，两团金色的灵光分别附在两块桂花糕上，渐渐消融其中。
　　婉游道：“这桂花糕上有我的一点法力。既然冥族吞噬魂魄就是为了补充法力，那么，这个应该也能吃吧？你吞食凡人的魂魄的话，还需要消化成法力，我这样直接给你法力，不是更省事？”
　　红阳脸上一惊，反而不敢接了，圆溜溜的双眼注视着她，有些迷茫。
　　婉游笑笑：“你可别挑食啊！在我这里，不会让你吞噬别人魂魄的。这点儿法力，你先凑合着吃吧！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别饿坏了。”
　　红阳惊疑不定地看着婉游：“姐姐，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也知道，我这一族，不值得你这么对待。”
　　婉游一听，忍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是怕我给你下毒吗？小小年纪，心思倒挺多。”
　　她将一块桂花糕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故意吃得很香。细细咀嚼一番，她发出满意的喟叹：“粼微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能吃到他做的糕点，真是一种幸福。”
　　她故意逗他：“你真的不吃吗？我最喜欢吃糕点了，你不吃的话，我就都拿回去了。”
　　红阳不知是被她的吃相打消了顾虑，还是饿极了，忽然抢过她手上的糕点，将完整的那个揣进怀里，把掰剩下的大半块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
　　“别吃那么快，小心噎着。”她有点搞不懂这个孩子在想什么，刚才明明不想吃，现在又狼吞虎咽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叛逆了吗？
　　话音刚落，他已经吃完了。她本打算喂食结束，就把他收回缚魂袋，没想到他认真地看着她：“姐姐，你竟然真舍得将法力给我吃！”
　　婉游拿出缚魂袋，随意道：“总不能看着你饿死吧！一点儿法力而已，对我来说，只是一天的修炼成果。对你来说，就是唯一的口粮。”
　　红阳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稚嫩的脸与深沉的表情使他看上去颇有几分小大人的感觉。
　　婉游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迎上他的视线，笑道：“如果你想感谢我，就乖乖听话，别去吞噬别人的魂魄。”
　　红阳犹豫：“那我吃什么？不能一辈子吃你的法力啊！”
　　婉游想了想自己手头的进展：“快了，很快你就能不以吞噬魂魄为生了。在那之前，只好先委屈你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说着，她打开了缚魂袋。
　　“等下。姐姐，粼微是谁？”红阳执拗地看着她，面色不悦。
　　婉游思索了一番，突然觉得粼微的身份有点儿复杂，那些男女之情的事，这个小孩子也不一定能听懂，便简要概括道：“算是我府院里的大管家吧！”
　　红阳思索起来，脸色越来越黑。婉游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儿可爱，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你先进去睡觉吧！小朋友，早睡早起才能长高呦！”
　　他的脸色更黑了，还是乖乖化成一团黑烟，回到了袋子里。
　　她收好缚魂袋，转身走向书房。她和籽枝之间，还是要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