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108、第一百零八章

　　婉游坐在地上痛哭，若弃没有了遮挡，暴露在璋阙的目光下。璋阙看到这个冥族小孩，脸色一黑，拔剑出鞘——
　　“危险！”
　　原本还在痛哭的婉游听到了响声，猛地抬起头来。她看向身后的若弃，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剑刃。
　　“不要！”
　　若弃眼看着鲜红的血从她握着剑刃的掌心留下来。心痛、无措、懊悔……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他掉下了眼泪，冲到她身旁，“扑通”一声，跪在她身旁。
　　若弃想伸手掰开她的手，又怕自己的动作会让她雪上加霜。他不知该怎么办了。认识她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犯难了一次又一次。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有这些瞻前顾后的犹豫。
　　璋阙的剑停滞了：“你快放手！”
　　婉游盯着璋阙的眼睛：“你先答应我，不要杀这个孩子。”
　　璋阙怒目圆睁：“你为何偏要救他？”
　　婉游怔了怔：“为何救人要理由？杀他不需要理由吗？”
　　璋阙一怔，念及她刚才的悲痛，也就不好计较下去：“好了，我不杀他了。你快松手！”
　　婉游这才松开手。若弃连忙抓住她受伤的手，忍不住掉眼泪。他虽然不知道璋阙的剑有什么蹊跷，但是这道剑伤让她身上的死气顿时蔓延开来，他锁住她的灵脉也没有用。
　　这剑绝对有问题！以这剑的杀气来看，如果她没有为他挡下这一剑，他肯定也扛不住这样的杀气。他从没见过杀气这么重的兵器！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用杀人的眼光看向璋阙。
　　璋阙被若弃可怕的目光摄住了，怔了怔，心中不禁纳闷：不过就是个孩童，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婉游看了看若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孩子，你别恨他。还记得自己的家怎么走吧？快回家吧！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若弃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她的美太过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他面前消失。
　　他不知她为何会在生死之际还惦念自己这个刚救下的人，内心非常感动，又难过极了。
　　除了他的母亲，记忆中第一次，有一个人不为任何目的，只是怀着善意来关心他，救下他，甚至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可是她刚才杀掉的仇人的儿子啊！她竟然还为他挡了一剑！
　　“我……我没有家……”他不知该说什么，可是他好想多和她说几句话。与此同时，他偷偷将眼泪滴在了她掌心的伤口上。
　　他在眼泪上施了灵力，灵力顺着她的伤口进了她的血管。这是唯一一个他能想到的办法了。
　　“都是因为这场战争……”婉游显然以为他的父母死于这场战争，“以后找父母也别找到战场上了。别哭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连忙收起眼泪，努力控制住眼眶里的热泪。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做，只要她愿意。他看着她的伤口，忍不住道：“你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她安慰地拍了拍若弃的头。若弃扶着她的后背，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若弃不知该怎么解释，璋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小婉游，你的脸色不对……”
　　之前提起麒麟上神的女仙凑过来，打量着婉游的脸，惊声道：“你中了剧毒！”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若善甩了甩衣摆，蹲下身子，盯着婉游的伤口：“这伤口不对劲，怎么会发白？”
　　婉游手心的剑伤一直在流血，但是此刻，伤口闪着微弱的白光，而且这白光像是要钻进她的血管。
　　若弃很确定，这不是他刚才施法的结果，因为这白光带着浩浩荡荡的杀气，让她的死气又重了起来。
　　若弃一边偷偷用灵力与她体内的杀气、毒气缠斗，一边焦急地思考着对策。
　　直到此刻，婉游突然重重咳了一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她正要伸手在袖中摸索出一条帕子，没想到一旁的若弃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擦去嘴角的鲜血。
　　婉游看着他为自己擦血迹，迟疑了一下，想提醒他会弄脏他的手。但是，他认真的模样和眼中隐忍的泪水，让她又觉得不好开口。那一瞬间，她恍然觉得他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
　　她有些奇怪，又觉得欣慰：还好，身旁是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在这种时刻还能带给她一些温暖。
　　生命力在她身体里飞快流失，她终于意识到了，反而释然地笑了：“看来，我不用做玄沧哥哥的未亡人了。”
　　婉游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夕阳，目光悠远，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她笑起来这么好看，她就应该一直这样笑着。若弃心如刀割，运转灵力，想锁住杀气。他多么希望，她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渐渐地，她轻轻阖上了双眼。若弃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晃了晃她的肩膀，她没有睁眼的迹象，陷入了昏迷。
　　“把她的手掌抬高些。”若善对若弃说道。若弃虽然不愿意，但是想到这是婉游的胞兄，只得按他说的做。
　　若善低了低头，一滴眼泪掉在她的伤口上。眼泪在伤口上闪了闪，像是一颗钻石，但是很快，眼泪就暗淡下去，失去了光泽。
　　“凤凰泪没有用！”若善惊讶地看着她的伤口。他拉过婉游的另一只手，为她输灵力。
　　一时间，周围的仙族和五界人士一阵慌乱：
　　“快！快找医仙师！”
　　“医仙师在哪里？”
　　“这位巾帼英雄中了什么毒？”
　　刚才开口的女仙沉重道：“这种毒我也不会解，我得去找我师父！”说罢，她便化作一道灵光，消失了。
　　若弃像是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嘈杂，一直注视着婉游。这样下去不行，这些仙族不会相信他的，他必须把她带走！
　　想到这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易察觉地放出另一个隐仆。隐仆隐没在风中，一瞬间便隐入冥族逃兵的乱流之中。
　　夕阳已沉，暮色笼罩大地。
　　五界人士还没搞明白该怎么救婉游，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喊：“不好！冥族乱贼又杀回来了！”
　　若善、璋阙等人都转身看向急飞而来的报信人。在报信人身后跟着一队冥族，其中一个冥族拉满了弓，报信人突然表情僵住了，一支利剑穿破了他的胸膛，鲜血点点，洒在地上。
　　一时间，原本围在婉游附近的黑压压的五界群雄四散开来，与重返战场的冥族再次拼杀起来。
　　璋阙像是想起什么，转身道：“先把小婉游……”话还没说完，他怔住了——
　　婉游不见了！

　　圆月高悬，银辉散落在每一个角落。
　　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急匆匆地飞在空中。树叶被他周身的风吹散，纷纷让开一条路。
　　若弃抱着她离开那里之后，路过这座山下的时候，不得不显形。因为太阳彻底沉了下去，夜晚到来，他就会四肢伸长、长相也发生变化，变回成年人的样子。
　　婉游昏迷不醒，这一路颠得她不自觉地皱眉。若弃时不时低头查看她的脸色，见她似乎不舒服，连忙放慢了速度。
　　这里离战场已经有一百多里了，他干脆带着她进了树林。有这些大树的掩护，他就安心一些。
　　他抱着婉游，想找个开阔之地为她疗伤，可是这里的树木太茂密，他只好一直飞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片草地，隐隐能听到潺潺水声。若弃连忙将婉游轻轻放在草地上，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怀里。
　　她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是因为剑伤上的杀气正在她身体里蔓延。他无措地从袖中取出一些止血药，敷在她的伤口上。可是，那些药粉都像是被她掌心的白光吸走了效用，仍旧是散在她的皮肤上，没有遇血就凝固，不少药粉被血冲了下来。鲜红的血还是不断流下来。
　　他借由眼泪输进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压不住毒气和那道剑伤的杀气。眨眼间，他的眼前红光一闪，求助的密信已经被送去言预行那里。
　　他从慌乱中极力冷静下来。虽然不知冥王血液里的毒气该怎么解除，但是他是冥王的儿子，那些毒气并不会抗拒他的血液，而且迦楼罗族是冥族的克星……
　　想到这里，他一扯左臂上的衣料，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一口咬了下去。
　　黑红色的血涌了出来。
　　他将伤口凑近婉游的唇边，可是她完全不张嘴。他轻轻捏了捏她的下颌，她神志不清地皱了皱眉，他就不敢捏了。
　　若弃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之前为她擦掉唇上和唇边的血迹时，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唇非常柔软。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种触感，他的脸顿时通红。
　　他终于鼓起勇气，狠狠吸了一口小臂伤口上的血，含在嘴里，轻颤着慢慢靠近她的唇畔，大着胆子撬开她的唇齿，将这一口血渡了进去。
　　婉游在昏迷中呛咳了一声，倒是将血咽了下去，但是还没有醒来。她太虚弱了，神识不清，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若弃被她的呛咳声吓了一跳，非常担心她的情况。他的血可以受他操控，也更方便他操控，他借此来压制她体内的毒气。毒气并不排斥他的压制，可是杀气依旧肆虐，他的那一口血还远不够和杀气抗衡。
　　他想了想，只得又为她渡了一口血。与婉游的唇齿还未分离的时候，突然红光一闪，他连忙扳直身子，慌乱地看了看四周。
　　周围没有人，只有一封回信。
　　他激动地打开言预行的回信。言预行的建议也是先用若弃的血试试，延缓毒性。因为配解药需要时间和材料，而他此刻正带着心腹和大批精良兵力转移，根本来不及找药材。另外，若弃说的剑伤带着白色杀气的情况，言预行也没见过，没有提出什么建议。
　　再次催动他的血与杀气抗衡时，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婉游表情痛苦地大口呼气，若弃连忙停下，焦急地问：“哪里疼？现在还疼吗？”
　　婉游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难受地在他怀里发抖。
　　若弃彻底慌了，忍不住抱着她哭出声：“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你醒醒，看着我……”
　　他控制着她体内的血液，检查她的状况，随即脸色煞白。
　　她身体里的生命力已经所剩无几，他再清楚不过了。与此同时，想要她活下去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他重重地抹了把眼泪，掏出短剑，向心口刺去！
　　他的身体痛苦地蜷了蜷，又怕压到她，勉力将身子直了直，拔出短剑。心口涌出黑红色的鲜血，很快就将他胸口的衣料染了个彻底。
　　他抱着她，又迅速地渡给她七口血，估摸着她体内属于他的血量应该够用了，便催动自身灵力，默默等待着。
　　不出所料，随着鲜血的流失，他的心口开始燃起重生火。重生火是迦楼罗族秘技，以迦楼罗族的鲜血为引，身受重伤却法力损耗不大的迦楼罗族可以借此重生。好在他刚才法力损耗的灵力不多，还能燃起重生火。
　　他胸口的重生火蔓延到婉游身上，渐渐也燃烧起来。她体内的迦楼罗族血液成了重生火的助燃物，重生火烧遍了她的全身。
　　她的小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他心里一慌：这个办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以前没有过先例，至于能不能成功，他也是拼上了自己的命来赌一把。
　　重生火也已经遍布他的全身，他也深受烈焰煎熬之痛。看着她备受煎熬的样子，她的痛苦他也能够感受到，忍不住哭着唤她：“醒醒！你不能死……”
　　“求求你，你不能死……”
　　他试着唤醒她，希望她残存的神识还能让她醒过来。
　　突然，雷声阵阵，电光频闪！
　　他的注意力全在婉游身上，随手设了个挡雨的结界。没想到，一道天雷直接击碎结界，劈在他的后背上！
　　他的胸口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打湿了他们二人。重生火还是在他们身上徐徐燃烧，丝毫不受大雨的影响。
　　他还没有历过天雷劫，根本不知天雷劫竟会这么厉害！他的结界完全是形同虚设。
　　他竭力护着怀中的婉游，一道道天雷不断打在他身上。他强忍着剧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求求你别死……你一定要活下去！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重生火已经烧了一阵子了，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个方法能不能救她。
　　天雷不断地劈在他身上，彻骨的剧痛让他也不禁怀疑，自己还能护着她多久？是不是也要命绝于此？
　　看着她身上越燃越旺的重生火，他莫名想到了一对曾经死在他手下的情侣，也是这样紧紧抱着彼此，被大火吞噬。两人最后变成了一堆混在一起的灰烬，不分彼此。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希望：如果他们也能变成那样，一定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结局。
　　这样想着，他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天雷终于停止了，大雨还在继续倾洒。他像是从一场沉睡中醒来，整个身体沉重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他睁开眼睛的瞬间，立刻意识到不对——
　　他的怀里抱着一颗大大的凤凰蛋！
　　原本属于婉游的红宝扇和棠木鞭安静地躺在一旁。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小法器，散落在旁边。
　　他探了探凤凰蛋的气息，是活的！
　　他激动得咳了起来，咳出了两滩血，身上的重生火已经熄灭了。重生火会让重伤的迦楼罗族保持原形重生，他没料到婉游会变回一个凤凰蛋……
　　不对！
　　他又探了探蛋上的气息，怔住了：这颗蛋里，竟然有他的魂魄的气息！而且，还有种温暖的气息，之前她身上并没有这种气息。
　　他费力地驱使灵力在自己周身流转了一圈，发现的确少了一个最弱的魂魄。他想将这枚蛋孵出来，身体却虚弱得很，肯定支撑不下来。他刚经历了那么多道天雷，不知会不会影响重生火的效力，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想起自己每日为了克制魂魄相斗而遭受的痛苦，他非常担心婉游以后的生活。他想了想，将灵光汇聚在蛋上，将那个魂魄封印。
　　封印的过程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灵力，他也感受到了蛋里蓬勃的生命力。这颗蛋必须尽快孵化，不能耽误！
　　思考了片刻，他终于下了决定，捏了个诀，变出一个冥族大将的幻形，将自己的冥族气息注入幻形，然后命令它去战场。
　　幻形消失之后，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取出一个乾坤袋，将她的法器都收好，放在蛋的旁边。
　　很快，不远处有了响动。他感应到是那个幻形带着人来了，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他现在太虚弱了，无法掩盖住冥族的气息，只会引起来者的敌意。
　　不等他躲起来，幻形就出现在蛋旁。紧接着，一道黄光闪过，璋阙出现了。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一剑之仇他已经记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和仇人见面。
　　璋阙立刻就注意到他了，左手一剑刺向幻形，右手发出暗器，直击若弃。
　　若弃连忙狼狈地躲闪，向右边一扑。落地的瞬间，他才发现下方根本不是平地，而是一个湖泊。
　　这山顶其实是个悬崖。他和婉游刚才就在悬崖边上。他以前一直在高塔里，对外界的地形完全不了解，稀里糊涂地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瞬间，他不放心地看向那颗蛋。璋阙也注意到了那颗蛋，和蛋旁的那个乾坤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来，璋阙也认出了那是凤凰蛋。
　　想到这里，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