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9、现实 ...
-
程姨撒完了米,问陈雨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刚从老家送过来的新鲜菌类,很不错。
陈雨笑着摇头,“等会儿还要去趟医院。”
“前天不是刚去吗?往常不都是隔个三五天。是护工不做了还是?”程姨担心涌上脸颊。
“不是,程姨你不用担心,护工做的很好。我只是,”陈雨顿了一下,外面的雨飘进了窗户里,落到手上,有些冰,他眼眸卸下平静,温柔了许多,“有点想我哥了。”
程姨叹了口气,嘴巴动了几下,发现许多安慰的话都很无力,她看向陈雨,“真是辛苦我们小雨了。”
陈雨笑了出来。
是啊,他好辛苦的。
所以,哥,你快点醒过来吧。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小雨变成了中雨,天上渐渐被黑云遮盖,房间里暗了不少。
他没有关窗户,雨点被风带着飘了进来,“滴滴答答”地发出声响。
许是昨晚一晚没睡,又或者是副本中耗费了太多心力来不及调整,陈雨竟然靠着椅子睡着了。
睡梦中,他听见手机响了几下,迷迷糊糊的去看,是李壶给他发消息说航班取消了,改坐动车。
消息是十分钟之前发过来的。
还没有完全醒的陈雨手指在屏幕上慢慢的戳着给他打字,“雨可能还会持续下大,注意安全,记得吃晚饭。”
李壶一直没有回消息。
陈雨关了手机,又躺了一会儿,尽管椅子小了,靠的浑身酸疼,但就是不想动。
想不出来,霍溪骨架比他还要大,是怎么能坐在这椅子上睡着的。
陈雨后脑勺抵着椅子背顶,往上看,被重新泥过的墙顶没有再泛皮,平平整整的,床上的被子套着四件套,不是棉花。
打开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衣柜里有一件不属于他的工装裤,应该之前霍溪留在这里,忘记拿走的。
小平房没有变多少,逼仄狭窄,多几个人就会脚打脚,老旧的家具,摇摇欲坠的小木桌,一双腿都放不下的椅子,明明没有变化,但陈雨却觉得变了点什么。
是什么?
不知道。
如果时间一长墙顶再泛皮怎么办?月底也要换床单……
也不知道霍溪怎么样了,回家之后应该会有更好的治疗,最起码不能伤害自己。
对了,陈雨想起来了,貌似这次他损失的不止是小木桌,还有一件帽衫。
被霍溪拿走的帽衫。
自己的衣服他又穿不下,拿走有什么用,总不会是为了包扎伤口吧。
又要买衣服了。
小平房里传来一声叹息。
安静靠在椅子边的青玉伞被人握住,温凉的手感传来,陈雨清醒了不少。
外面已经亮起了路灯,笼在雨中,雾蒙蒙的。
陈雨起身洗了把脸,换了套比较看得过去的衣服,一边出门一边给护工发消息:今晚我来照顾,您今晚休息。
下一秒那边回了两个字:好的。
陈雨退出,看了李壶的对话框还是没有回。
他抬头望向外面,黑云往远处延伸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泛着泥土腥味的雨水中漫起了大雾,五米开外的人影模模糊糊,跟低矮的树影缠在一起,有些分不清。
小区内有人跟陈雨打招呼,走近了才能看清是谁。
院子角落,程姨圈养的鸡都躲进了笼子里,除了那只全身褐色,只有鸡冠旁边一点黄,霍溪在的时候总是喜欢招他的。
尾巴拖得极长,高高扬起,露出毛多饱满的屁股,翅膀微微展开,“咯咯咯”叫个不停,一边叫一边在鸡笼附近来回走动,黑点似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危险的雨夜巡视的守卫鸡,很是威武。
那只鸡看见陈雨过来之后,“咯咯咯硌”的叫的声音更大了,甚至展开蒲扇似的大翅膀朝陈雨飞了过来,在距离陈雨半米的距离,鸡爪抓进地里,停了下来,那双黑点眼睛直直看着陈雨,最后偏了偏鸡头,眼睛移到了陈雨手中的那把伞上。
通体淡青色,十三根伞骨完全撑开,像是在雨中泛着莹润的玉光。
鸡一直朝雨伞“咯咯咯”的叫着。
陈雨有些好奇,将雨伞往左移了移,鸡头也跟着左移。
陈雨又往右偏了偏,鸡也跟着一起。
还真是在盯着雨伞看。
陈雨抬头看了看雨伞,这伞跟别的伞一样,也没什么不同,怎么光盯着它看。
“咯咯咯硌”鸡扇着翅膀叫唤。
陈雨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确实有些不同,这伞是从副本里出来。
陈雨挑了挑眉,在收敛所的时候听过不少关于鸡血能驱邪的事情,难不成不止鸡血,鸡的眼睛也能看到其他的东西。
陈雨上前几步,站在了笼子外面,鸡并没有后退,像是不怕陈雨和这把伞。
陈雨开口,“你要是能看见其他的东西,就转一个圈。”
陈雨说完,就感觉自己有些好笑,鸡除了“咯咯咯”还能听懂人话不成。
谁知,他刚准备抬脚走的时候,就见笼子里的大黄鸡“咯咯咯硌”的仰头叫了起来,然后拍着翅膀转了一圈。
陈雨罕见的愣住了,难不成鸡真的能看见人看不到的东西。
陈雨想继续问,但见原本转了一圈的鸡又转了一圈,鸡喙不停地朝着屁股处拱。
陈雨将鸡一把薅过来,手指不管鸡“咯咯咯硌”的尖叫声,一把挑起了鸡屁股处的羽毛,露出了鸡的敏感部位,只见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只大马蜂,已经被鸡喙啄的半死了。
陈雨:……
陈雨将半死的马蜂扫落,手一扬,鸡“咯咯咯”的又飞回了笼子里,屁股下落,竟然夹紧了刚才还高仰的尾巴,盯着陈雨看,一脸被人糟蹋了的模样。
陈雨:“你个骗子鸡。”
“咯咯咯咯咯”鸡也不甘示弱,像是在控诉他是个流氓。
“咯咯咯硌——”
“咯咯咯硌——”
……
比李壶还能叫唤,甚至试图飞过来,要站在雨伞上。
“小雨呀,你是想吃鸡了吗?你要吃哪只,程姨给你杀,这都是老家的土鸡,炖汤可香了。”
正在半空中飞的鸡停了下来,不动了,黑豆似的眼睛看着陈雨。
“咯咯”
沙哑的叫了两声。
陈雨抬头看向楼上的窗户,“谢谢程姨,不用了,我是看下雨了,把没有回笼的鸡赶回去。”陈雨说着扬手拍了拍鸡屁股,“回去。”
大黄鸡抖了抖屁股,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陈雨摇摇头,他是没有睡好,竟然觉得一只鸡能看见鬼,还能听懂人话。
陈雨转身撑着伞往外面走。
鸡走到鸡笼面前停了下来,它没有进去,而是原地转了一圈,鸡头扭过去黑点眼睛盯着陈雨的背影,又转了一圈。
还没有关窗户的程姨看着楼下自家鸡诡异的动作,愣了愣,“这只鸡又在抽什么风!”
“咯咯咯硌——”
那只鸡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之后,抖了抖翅膀,不转了,窝在鸡笼外面,警惕的看着周围。
.
安城第六人民医院,505特殊病房。
陈雨收了伞靠在墙边,里面的护工见雇主过来,站了起来,朝雇主笑了笑,是个块头结实的中年男人,没读过什么书,老实肯干,之前是做工地的,但是断了一根手指之后就转行做护工了。
跟了陈雨很长时间,但也不是一直在这里,男人接了两份工,陈雨这里是下午和晚上。
“小雨,你哥这几天还是老样子。我每天都会来回翻个几遍,也会按摩,你放心。”男人话不多,跟陈雨说了这两天的一些情况,就抿嘴不说话了,大手使劲儿地挠头。
陈雨点头道谢。
“今天辛苦你了,今晚我来照顾。”
“诶,好。”男人也跟着点头,收拾收拾,临出门的时候踟蹰了一下。
陈雨正在将路上新买的玫瑰插进花瓶,看男人没走,抬头望了过去,“怎么了,还有事情吗?”
男人眉头紧皱,砸吧了一下嘴,犹豫地开口,“小雨,有个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我总觉得是我做梦看错了。”
陈雨将在路上新买的花换了上去,床上的人平躺着,没有一丝动静。
“没事,你说,什么事情?”
男人开口,“昨晚,也有可能是今天凌晨,我好像看见,你哥睁开了眼睛。”
陈雨拿着旧花的手一抖,花枝上的水珠落在了床上人的鼻尖处,陈雨猛然望了过去,眼睛紧紧锁定了男人,“你确定吗?”
男人抿了抿嘴,他第一次看见雇主情绪这么外露,一时间格外紧张,“不,不确定。”
陈雨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在起伏,他在给男人时间组织语言。
男人搓了搓手,“小雨,我,唉呀,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雨水打在窗户上把我吵醒了,我起来关窗户的时候,习惯性的低头看一眼床,结果猛然对上你哥睁开了的眼睛。我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再去看的时候,又没有了。”
“你哥眼睛又闭上了。”男人继续说,“当时外面都没有动静,我被吓得够呛。我本来是要喊护士来着,但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醒过来之后,我都分不清,是不是睡糊涂了把梦当成了真。所以,一时之间不太敢告诉你。”
男人说完之后,见雇主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要不是能听见呼吸声,他都快以为那站的是一具尸体。
“下雨……”男人喊了一声。
“你当时看到的是什么情况?就只是睁开了眼睛吗?”
男人:“我怕那是梦……”
“没关系,就算是梦,我也听你说。”
男人开始回想,“只是睁开了眼睛。”
陈雨:“我哥他在看哪里?”
“天花板。就头顶,顶上。我是正好低头跟他撞上的。”
陈雨:“有什么,表情吗?”
男人摇头,“没,没有。就一双眼睛乌黑的跟珠子一样,大半夜猛然对上有些骇人。”
陈雨:“除了晚上,还记得大概时间吗?”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雨,当时应该下雨没多久。虽然雨小,但是我耳朵挺灵的,基本上应该是刚下没有多久我就醒了。”
陈雨点头,那应该是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那个时候他们刚从副本出来。他记得当时正刚开始下雨。
“那,小雨,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陈雨摇摇头,让男人先走了,并叮嘱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要及时找护士们,或者给自己打电话也行。
男人点头应好,走的时候关上了门。
陈雨坐在了床边,低头去看床上的人,手指拂过床上人鼻尖处的水滴。
凌晨一点到两点,他正在副本,下雨的时候正是副本内他们集体死亡,游戏播报通关失败的时候。
“哥,你是不是感应到我死了,所以睁开眼睛想看看我?”陈雨问床上的人。
没有人回答,他就自言自语继续说下去。
“我们虽然不是双胞胎,但我小时候都是你照顾的,我可以说是你一手带大的。我们现在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所以,有心灵感应也很正常对不对?就连爸妈还在的时候也常常说,我们总是想到一块儿,就像是双生儿一样。”
“哥,你是能感应到我的对吧?”
“那你再多努力感应感应,你弟弟可快要辛苦死了。”
……
……
病房里只有青年的一个人的声音,低低絮絮,带着一点很少几乎没有在青年身上出现过的娇气。
语气眉眼都生动了许多。
“好了,今天的按摩完毕。”陈雨抻了抻胳膊。
他拿出手机,李壶还是没有给他回复消息。
按理说现在坐高铁也应该到了。
陈雨给李壶打电话,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刚想关了手机,这个时候浏览器给他推送了两条新闻。
一个是之前在小电视上看到的大学生被杀分尸案。
陈雨点了进去,这次的报道比电视上要更详细,就连一些细枝末节也有写,就好像是记者躲在他们床底下目睹了案发经过一样。
第二个新闻是,大瓜,前时尚杂志摄影师,给某顶流合作的那个,因为痴迷民俗,养小鬼反噬被杀,只剩下一颗脑袋,尸体不翼而飞。
陈雨叹了口气,没有点进去看。
.
做完一切之后,陈雨跟上次一样,他用得来的积分尝试换取床上人的生命值。
失效。
连续尝试了几次,都是无法换取。
“应该是积分不够。”陈雨躺在了隔壁的小床上,“没事,我下个副本也能活着出来的。”
“我会活着的。哥,晚安。”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变成了暴雨,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似乎要把玻璃砸出洞来才肯罢休。
病房里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很吵闹。
陈雨站在病房外面,听见里面有很多人在说话,没一会儿便吵了起来。
歇斯底里,尖锐刺耳。
陈雨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咚咚”的声音,像是菜刀砍在了木头上。
这是病房,他哥哥还在里面。
陈雨慌了,一把推开门,想制止,但却被溅了一脸的鲜血。
他呆愣的抬起头看向前方。
血,满地的血。
还有尸块和散碎的人体组织。
是那对被杀死分尸的情侣大学生?
陈雨蹙眉,但却没有在尸块中看到格子衫,而是裙子。
陈雨顺着裙子看过去,只见那颗有着一头卷发被砍下来的脑袋正对着自己,是极为熟悉的眉眼。
“妈!”陈雨听见自己凄惨的对着那颗脑袋喊道,他想扑过去,但被脚边的尸块绊倒,是一只胳膊,胳膊上带着一块腕表。
这腕表是当初自己送给爸爸的。
陈雨站不住,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死了,都死了。
一瞬间,爸妈都死了。
耳边是拉响的警笛声,杂乱刺耳,像是要把耳膜戳破。
床上的陈雨掀开被子猛然坐了起来。
床边长久不曾响过一次的机器全都响了起来。
“医生!护士!”陈雨一边按着床头的按钮,一边禁锢着床上正在抽搐的人。
“哥!你不能有事!”陈雨抱紧了床上的人,将头埋进了他的脖颈处,就像小时候,他抱自己一样。
“哥,你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