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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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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最热闹的穆家寨子。
莽山,铺天盖地的红绸充斥其间。
天地之间,似乎只余这一种色彩,如血的红,如霞的红,如胭脂的红,挂在莽山人的门楣上,挂在街道两旁的树杈上,糊在窗纸上,糊在灯罩上,更爬上了众人被一趟趟的敬酒、举杯中不经意间的双颊上。
莽山的今夜,似乎是要不醉不休了。
主桌上的穆老夫人笑得最欢,在纳兰瞧来,却轻易能瞧见这个素来直来直往的老人笑容下的一丝僵硬,因为,主桌的上位空了。
自从那一夜后,穆虎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穆老夫人说,他是受邀去了京里,可是,她不相信。别忘了,她见过他的归心似箭,从千里之外的盛京到此处,一言不发,她却能看出他倦极了外头的世界,那不经意的闪神里总是有着满满的温暖如那日归家时的神情全无二致。
那男人,恋家。便绝不会在过年的时节却去付那千里之外的约请。也许,这莽山里,信穆老夫人托辞的人本就不多吧,莽山人之间本就血脉相连的。
四下里的众人依旧喝着那自已酿的米酒,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丢着吃食,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尽力地想制造出过年的气氛,莽山人的刻意同样也包括这里里外外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红绸。
不经意间对上穆扬的侧脸,这个平素只住在打铁铺的男子在那人离开后便搬了回来,只是除了在穆老夫人和裴叶的房子间流连外便不见他往日时时的笑逐颜开,就像入冬的小兽般隐去了所有鲜活的表情,连带的,穆家的后院里,除了那一株老梅兀自璀璨外,便如同被抽掉生气般的死气沉沉。
低下头来,眼前的那杯酒还是满的,看来,莽山的人待自己算是宽厚了,那靳岩和莫非两人现在已喝得东倒西歪了,瞧过去,除了忙里忙外的莫婶,席上最清醒的莫过于自己。不自觉地,举起酒杯,便往嘴里倒去,许是倒得急了些,竟呛得顺不过气来,连连的咳嗽时余光依旧可以感受到众人的不悦,也是,她恐是扰到大伙的酒兴了。
不紧不慢地喝尽最后一滴杯中酒,便矮着身形从席间退了下去,也幸得自己挑的位置本就靠近边门,所以,倒也没引起人家的注意,轻轻往来路回去。
今晚的月亮倒也明晰,终是冬夜,恁是那满地暖洋洋的红色也抹不去渗进心底的寒意,全赖那一杯水酒暖身,倒也抗得住这清寒。自嘲地一笑,脚下却不停,泪,便也不停。
今夜,合该是在盛京与家人同乐的夜。爹爹或许已经放弃寻她了吧,也是,纵是大清朝的纳兰王爷又如何,普天之下终有无法企及的地方,如这莽山。
爹的笑脸似乎已经远得有些模糊了,与世隔绝的此处,时间过得飞快,连带着过往的一切也忘得快上许多,也许,再过些时候,她会连回家的路都忘得干净了罢,也好,少了她,爹爹姨娘便也少些被人歧笑的话柄,谁叫她是皇家亲戚里惟一真的不缠足的格格,只要她呆在家里一天,这话题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个圈子里被人提及。所以,细想来,如今落到如此,也不算是错了吧,总是让家人少丢些面子就是了。
说不上心里那一团堵得慌的东西是乐还是忧,那一腔笑意竟是如何也止不住地闹上喉头,她,终是在这无人的穆家后院里笑出了声。也不怕呀,此处除了冷月和老梅外,无一旁人不是?扶着老梅,晃晃悠悠地在石桌边坐了下来,泪不休,笑竟也不休。
许久,才慢慢地止住了自己的啼笑皆非,擦干泪眼,她,又是那端庄合宜的纳兰姑娘。
起身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好多,因那一杯薄酒酿出的心绪竟也平稳了下来,时间,果然是治疗一切心伤的良药,只这一会,便足可以埋藏她的这许多心结不是吗?抬头,东厢房依旧是一片漆黑,心下一动,脚便不听使地往那边行去。
未几,便停在了东厢房的门外,明知门里无人,终是下意识地轻扣门环,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这寒夜里越发地清晰起来,纳兰有些后悔自己的孟浪,忙停下动作,直到余音渐消,心里才安稳下来。又怔愣了会,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往后退了几步,心里不知是恼是悔,只知道,原来,那人在自己的心里竟藏了这么久!怎么会?是清河巷口的那一双眼?还是路上走走停停的时光里?抑或是莽山日夜更替中不知不觉的蛊惑下?